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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清平乐

没想到,来上海见到大黄的第二次,居然是在医院。原来大黄陪客户喝酒,喝到半夜,第二天急性肠胃炎发作。倪时留和阿辉买了些牛奶、水果去看大黄,大黄有点虚弱地躺在床上,女朋友在旁边陪着她。倪时留劝大黄要多休息,以后别再喝酒。女朋友在一旁有点心疼的埋怨:就这住院几天,电话也打个不停。大黄也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叹息:我也不爱喝酒,只是这帮客户太孙子了。不喝酒,谁拿单子给你做?不喝酒,谁能帮你把尾款结了?这时候,大黄的电话又响了,一个下属有个重要的策划案要大黄给意见。大黄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倪时留凝神看着大黄,突然觉得这张脸好熟悉又好陌生。

倪时留和云嫣所住的小区就在苏州河边,每天早上他俩都要沿着苏州河走一段路去搭地铁。倪时留很是喜欢这里的生活气息。一个买了青菜和肉回家的爷叔,在跟着收音机哼唱《大约在冬季》;两位妙龄女子在晨曦照拂下诵读佛经;一个穿着休闲衫的大叔靠着栏杆,在对着苏州河吹笛子;一条狗气定神闲地趴在小路当中。倪时留实在是爱上海的早晨远胜它的夜晚。

周末的时候,倪时留和云嫣也经常会在苏州河畔散散步。不像平时上下班来去匆匆,他俩可以放慢脚步,去欣赏从未曾留意的风景,感受就在身边的美丽。树枝间悦耳的鸟鸣,绿叶上晶莹的朝露,雨后幽幽浮动的花香,阳光下婆娑的树影(有了云嫣的陪伴,上海的春天也不像两年前那么让人感伤。素雅的白玉兰,孤艳的腊梅,还有浓郁的蔷薇,各自在枝头闹春;河畔温柔的垂柳随微风轻轻摆动,岸边的葡萄架上还挂着几只雅致的鸟笼。两个人牵着手静静地走着,一句话不说已胜过千言万语。多么美好的早春之晨。

有时候倪时留还会发现很好看的红叶,就随手拣了几片。名字也很好听,叫做杜英。听起来有点像一个美丽又坚强的女生的名字。落英缤纷这几个字,用来形容这洒落一地的杜英树叶真是绝妙。有一次,倪时留还发现一片碧绿的草地上躺着一朵红色的蔷薇,宛如云鬓上斜插的一支玉簪,风情万种又不失可爱。这颜色的对比是如此强烈,以致看上一眼,就深深印入脑海,心也好像瞬间给什么东西击中般。

日子过得很快,就像一卷卷被扯的纸巾。转眼倪时留和云嫣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用阿辉的话来说,据多国科学家考证,男女在一起的恋爱保鲜期只有一年2个月。超过这一年2个月,就不是爱情,而是亲情了。而对阿辉而言,热恋期永远不超过3个月。这两年,阿辉的女朋友也不知道换了几拨,光倪时留见过的就不下五个。其中还有个大三的女孩子,是阿辉公司的实习生,据说最后分手时,为了阿辉还要自杀,也不知道阿辉最后是怎么摆平的。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所以倪时留特别记得她的名字叫做lemon,其他人的名字就真的记不住了。

倪时留跟云嫣也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每天早上吃着云嫣为他准备的早餐,穿着云嫣为他烫好的衬衫,倪时留感觉日子过得平淡而稳足。两个人都是那种不太爱社交的人,倪时留周末喜欢看看书或者去看看展览;云嫣也是很顾家的女孩子,从来不乱花钱,她最爱逛的就是超市,在超市里买到优惠的东西就特别开心;另外就是收拾屋子,把这个家弄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两个人的世界,好像悬浮在喧嚣都市外的孤岛,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有一次云嫣躺在倪时留怀里说:我觉得你对我真好,就像我的亲人。倪时留没说什么,只是挤出了一个微笑。爱情究竟是什么?爱情到最后又会变成什么?从一开始相互吸引的激情到平淡如水的亲情,倪时留有时候也不敢多想。曾经听过云嫣的呼噜声,很大,有点像干了一天脏活累活的码头工人的声音。而自己当着云嫣的面,剪脚趾甲也觉得没关系。

倪时留想起阿辉曾经跟他说,有一次,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上床,发现对方脚很臭,结果掉头就走,留下那女孩在那一脸困惑。阿辉还曾经谈过一个模特女朋友,据阿辉说,她什么都很好,就是睡一觉早上起来发现素颜的她,简直没法看,跟平时化完妆容光焕发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阿辉仿佛每天都在经历那个童话故事的困扰,是新娘白天在人面前很漂亮,晚上面对自己则变成巫婆。谈情说爱的时候,都会掩饰得很好,或者都很在乎细节;但当鬓磨厮守的时候,就会松懈,慢慢让一切成为习惯。

倪时留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杂志,就是在比较Life partner(生活伴侣) vs Soulmate(灵魂伴侣),当然如果两者能合二为一,是再完美不过,不过这可遇而不可求。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其实是这样,每个人都想要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只是和自己的生活伴侣共度一生。跟云嫣在一起,她是一个很好的生活伴侣,把你一切都照顾得好好的,但是在深层的思想上却没什么交流。每当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倪时留都在内心谴责自己:倪时留啊,倪时留,你单身的时候,只是想有个看得顺眼的女朋友就好;现在有个云嫣这么好的女朋友,你还不知足,还要去找什么灵魂伴侣,你这样小心一辈子打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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