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
我们一家人原来经常去吃早午餐,尤其是周末的时候,但是今天,我们都端坐在餐桌前,讨论着搬家、餐厅、诺娜、我练舞的事情、罗伯托做的研究和妈妈上次举办的慈善捐款会。我们努力让这段对话听起来与日常无异又兴高采烈,但显然失败了。
我清了清嗓子。“有人在脸书上给我发消息,说可能有关于我亲生父母的消息。”
所有人都转过来看着我:妈妈的手在抖,罗伯托皱紧了眉头,而爸爸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呢?”爸爸说着转向妈妈,“她在说什么?”
我讨厌他那样说话,就像我不在场一样。“她在这儿。”我指着自己的脸,“我说的是那个‘寻找亲生父母’的脸书小组。我上周就给你看过了。”
“我以为我们说好你18岁以后再找的。”
“不。我们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说的是我应该现在开始找,但是我要随时告诉你们我的进展。妈妈说她会帮我的。”
“的确是这样的。”妈妈的声音颤抖着,而罗伯托瞥了我一眼。
爸爸深吸一口气,以他惯有的方式结束了对话。“我们以后再说。”
我躺倒在床,双眼大睁,想着刚才应该换一种方式说服他们。也许我不该冲他们发脾气,或者我该再强调一遍这不会改变我对他们的感情,再或者,我该告诉他们如果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会渐渐迷失自己。
一阵敲门声倏然而至,三声快一声慢,把我的思绪从哀伤中拉了回来。这是罗伯托和我约定的敲门暗号,我们小时候被禁足时就这么破坏规则的。
“你要干嘛?”我叫道。
“我能进来吗?”他问我,语气听起来太过严肃了一些。以他晚饭时看我的神情判断,他显然不是要安慰我说是爸爸错了而我没错。但他已经用上了我们的敲门暗号,我不能把他扔在走廊里不管。
“随你。”我边说边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门吱呀地开了,罗伯托清了三次嗓子。“我不明白,”他说着,轻轻推了推我,“别孩子气了,看着我。”
“按照你的说法,我在家里不管怎样都是小孩子。”我抱怨道。我很不喜欢这样,但忍不住。我时不时会回到12岁的状态——毫无安全感,又满腹苦水。那时罗伯托14岁,还总招惹我。
“你现在就像个小孩似的。”他叹了口气。“艾米啊,我们聊聊这事吧,”他顿了顿,“理性地聊聊。”
“显然我对这事没法理性。当然了,我想见亲生父母,这事有错。当然了,我做错了事。”我抬头看他。
“而你一秒之内就从小孩子变成了小题大做的大妈。”他回应道。要不是他现在露出了那样的笑容,我肯定会生气的。那是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有他在受伤却不愿表现出来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罗伯托向来不愿意流露感情。
“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坐起来,拍了拍床沿。但他没坐在那里,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担心你会受伤。”他说。
“但这不是应该由我决定吗?”
“这难道不应该由你的亲生父母决定吗?”他顿了顿,“听我说,他们把你遗弃在医院外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们可能不想被人找到。退一步讲,你要是找到了他们的话,你要怎么做呢?”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指甲上还留着上次涂的粉色甲油。我不咬指甲,但是我总爱检查头发有没有分叉。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而罗伯托轻轻把我的手拍了下去。
“我不是说这是件容易的事,但我不想让它变得更难。你想找什么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找呢?”
“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对可能会找到的人非常恐惧,但我甚至更害怕什么都找不到。我害怕对自己的一部分永远是迷茫的,永远是焦虑的。”
“那么如果你找到了他们,然后发现他们的生活一团糟,或者他们伤害了你,你还会想要和他们联络感情吗?他们可把你扔在了马路上啊!”
“我们又不知道是不是那样的!我当时被裹在婴儿毯里,细心周到。有人是爱我的。”我不再看他,厌恶自己这变了样的声音,厌恶和这声音一起变得支离破碎的自己。我擦掉眼泪,快速眨眼,免得又流出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支持我呢?”
“有时候,你似乎对现有的一切都不满意。你想要从头再来。”罗伯托站了起来,“我们是你的家人。”
“我很高兴有你们在。你是我哥哥,没什么能改变这个事实。”
“我希望你是对的。因为现在,你这样找亲生父母,似乎已经改变一些事情了。”
“没有。”我抗议道,但仍然无法直视他。我能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正越来越胶着。因为我此番寻亲,他并不支持。因为他无法理解我。
“你没必要自己一个人找。”罗伯托说。而我知道他想让我向他求助。但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我不想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
“我知道。”我回答,“谢谢你。”我补充道。他在离开房间前冲我点了点头。我拉伸了一下肌肉,慢慢站起来走向笔记本电脑。
然后我就沉浸在了搜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