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银子就好办事,不过短短一月,多年被烧毁的两宫已经有了昔日的光彩。
朱翊钧亲自去看了一回,兴冲冲地跑去找郑梦境,“等坤宁宫建成了,你就搬过去吧。到时候两宫离得也近,朕来看你也方便些。”
郑梦境因先前中毒,现在还没大好,至今还是躺在床上居多。朱翊钧放心不下,又觉得启祥宫太小,整日朝臣来来往往的,不太方便,只得自己来回跑。现在重建两宫,总算是免了这辛苦。
郑梦境摇摇头,“奴家觉着翊坤宫挺好的,在这里住着就行。”她牵了朱翊钧的手,“只要陛下心里头有奴家,住在哪里不是住?”
朱翊钧却不依,“你现在是皇后了,合该在坤宁宫。”他诱惑道,“难道小梦不想和朕离得近一些。”
“自然是想的。”郑梦境笑着抚摸朱翊钧的脸,只觉得自己的三郎似乎又瘦了不少,憔悴了许多。果真是政务繁忙,自己也不让他省心。“可奴家心里头还惦记着孝端皇后。”
朱翊钧沉默了一会儿,“朕知道你同孝端皇后感情好,可并不是说,感情好就不能住她先前住过的地方呀。再者,你若是不住进去,朝臣又有话要说了。”他扳着指头,“溆儿的太子位是不是不稳啦,朕的心尖尖小梦是不是要失宠啦,中宫是不是故作姿态啦。”
郑梦境笑着打断他,“管旁人做什么。”她微微噘了嘴,还做小女儿态的模样,这时候却是半分不见老,“陛下是天子,难道这点事儿还要旁人说。这是本就是家事,再说了,宫里头这么多的宫殿,奴家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何须他们劳这个神。”
朱翊钧还想劝,又听她道:“陛下,总得顾念着媖儿呀。奴家要是住了坤宁宫,媖儿心里头怎么想?她为着除籍的事,花了多少心力?做了多少牺牲?我们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才是。”
朱翊钧默然,对这个女儿的愧疚,他此生都忘不掉,也还不清。
“奴家喜欢住在这里。”郑梦境腻在朱翊钧的怀里,“翊坤宫,本就是陛下赏给奴家的坤宁宫。奴家在这里,才是陛下真正的皇后。”
朱翊钧哭笑不得,“罢罢,总说不过你。”他温柔地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都依了你。”又叹道,“只要你早些好起来,朕这心也就能放下了。”
“奴家早就大好了。”郑梦境努力睁大了眼睛,装作很精神的样子,“只太医说,还要养着。养养养,每日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就这般养着,迟早成个废人。”她不高兴地拉过朱翊钧的手,往自己的腰上摸,“陛下你摸摸,都是肉,再不下榻走动走动,可胖的不行了。”
朱翊钧的手在滑腻的腰上轻轻一捏,心里就荡开了。他慢慢凑过去,贴着郑梦境的耳边道:“身子可都大好了?”
郑梦境一听他这带着旖旎的语调,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啐了一口道:“陛下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朱翊钧见她脸上染了红晕,心里喜欢地不得了,在脸上亲了又亲。“也只对着你,旁人呐,朕是再看不上眼了。”
“奴家可不信。”郑梦境娇嗔道,“溆儿可同奴家说了,陛下昨日还多看了两眼更衣的都人呢。”说着把身子一扭,“奴家生气了,不要理你了。”
朱翊钧一噎,赶忙哄道:“哪有多看两眼,是那个都人脸上长了颗痣,喏,就在这里,和你是一模一样的地方。”他点了点郑梦境发际边的一颗小痣,“朕见了,可不就想着小梦了么,这才多看了几下。”
“没旁的心思?”郑梦境转过来,挑眉看他。
朱翊钧几乎要指天发誓,“没旁的心思。”
“就算有,也没什么。”郑梦境往后倒在朱翊钧的怀里,很是落寞,“陛下哪里就能只守着奴家一个呢。宫里头好久都没听见婴童的哭声和笑声了。”
朱翊钧搂着她,轻轻道:“那小梦再努力努力?”话音刚落,便想起当年生朱轩媁的时候,李建元说过中宫再不能生子。他不由懊丧,自己怎么提起这茬来。
恰好朱轩媁扶着门框,正想跨过门槛走进来,偏腿短,抬得不够高,一下就给扳倒了,登时就哭开了。
一旁的刘带金赶紧将小皇女抱起来,哄了又哄,这才叫朱轩媁笑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
“你瞧,哭声有了,笑声也有了。”朱翊钧揉了揉郑梦境的手,“天家子嗣不丰,也不是自朕开始的。能长成就行了,朕也不贪多。溆儿、洵儿、治儿,还有姝儿和媁儿,都是好的。这就够了。”
郑梦境压低了声音,“也不怕朝臣说。”
“他说由他说。”朱翊钧笑道,“不是你方才说的吗?管旁人做什么。”
郑梦境拿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这倒是学得快。”
“说起来,姝儿似乎许久不来宫里了?”朱翊钧有些奇怪,“先前不是来得很勤吗?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人影?”
郑梦境懒洋洋地不想起身,用眼神示意刘带金将孩子脱了鞋袜放在榻上自己玩儿。“谁知道呢,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就想着往外头跑。现在好了,人在宫外,还不是想上哪儿上哪儿?”
“孩子大了,我们也管不住了。”朱翊钧将下巴搁在郑梦境的头上,“有的时候想想,比起当年几个孩子都还在身边的时候,现在真是有些寂寞了。”
郑梦境也有几分怀念,“可不是吗?那时候宫里头多热闹。”
彼时仁圣皇太后也还在,她自己没有孩子,最是喜欢小孩子。宫里的皇嗣,除了朱常洛,都喜欢腻在她身边,只一句吉祥话就能哄得她老人家开心。
两人一起闭上眼,思绪飞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那时候的翊坤宫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郑梦境会拿着戒尺追着不听话的朱常洵满院子跑,朱常溆舍不得弟弟挨罚,跑到中间来拦人。朱轩姝牵着朱常治,站在廊下,抱着肚子笑个不停,笑声能一直传出去很远。
公主府里头,朱轩姝拿着失而复得的东珠,气得全身发抖。
吴赞女将当票双手捧了,放在桌上,劝道:“殿下,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朱轩姝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死死地捏住那颗东珠,“这是治儿从辽东特地选了给我送来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这个,”扬了扬手里的东珠,“这个,我谁都不给!”
吴赞女也知道这颗东珠对于朱轩姝的重要,心里也觉得高家这次做得过分,便退在一旁,不再说话。
朱轩姝的胸膛不住起伏,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备车!”
“殿下要去哪里?”吴赞女搀着她起来。
朱轩姝冷笑,“我要上高家去。”她将那颗东珠仔细贴身放好,又捏了当票,“我倒要瞧瞧,这人还能没脸没皮到什么地步!”
吴赞女忙劝道:“这等闲气实在不值当殿下坏了身子,若是殿下想发落人,奴婢亲自去一趟,将人带过来便是了。”
“不。”朱轩姝扬起下巴,“我要亲自去。”双手用力握成拳,手里的当票都被揉皱了,“就是平日里深居简出,才叫人把我当成了纸老虎。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永远都只把我当成是好欺负的。”
吴赞女见拦不住,只得吩咐人赶紧去备车。
朱轩姝迭声催促着快些。带着吴赞女坐上车后,她心里犹不平,忿忿道:“不就是看谁不要脸吗?今日我也就不要了这张面皮,看谁耗的过谁!”
吴赞女又是端茶,又是擦汗,心里也觉得方氏实在是倒霉。这要是换做拿了其他东西,兴许云和公主还不会这般生气,顶多就让自己出面给个教训便好。偏偷了这颗东珠去当。
也是菩萨看不过眼,生生要叫她受了这个教训。
高家今日一家子都在,听说公主过府,彼此都觉得奇怪。自大婚后,云和公主可再没露过脸,几次上门,也都叫那个吴嬷嬷给推拒了,根本见不着人。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氏有几分不自在,有些心虚地想是不是自己偷了珠子的事被发现了。可又觉得事情哪里就那么巧,应当是有旁的事。因心里头有鬼,所以今日半句风凉话都没说,一直立在婆母汪氏的身边。
高玉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媳妇的性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就是刚成亲的那几日,也没见人这么温顺过。
汪氏并没将心思放在这个大媳妇的身上,只一心念着云和公主上门的原因。
马车一停,朱轩姝不等停稳就下了车,根本不等身后的吴赞女,直冲高家的正院。先前在车上她已经问过吴赞女了,知道他们一家人若是要见自己,都会在正堂等着。
进了门,看也不看行礼的众人,朱轩姝一把拉过方氏,反手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