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顿时语塞,“要娶林幽兰,先掂掂份量。”端王道:“莫不是父皇想收入后宫?”
太子瞪了一眼,素来都不把端王看在眼里,道:“父皇心事,岂是你能揣摸的。”
御书房离养性殿不远,一抬头就看到养性殿那边陆陆续续有宫人、妃嫔出来。
正说话,便见过来一个某宫的宫娥,见到五皇子就道:“五殿下,淑嫔娘娘请你过去说话。”
“七殿下,瑞嫔娘娘有请!”
四皇子看着两位皇子离去,道:“真是奇了,林幽兰竟然成了父皇跟前的红人。人才刚醒,各宫就有人过去探望、送礼。”
端王老三笑了一下:“岂止送礼,而今五弟、七弟府里还没有嫡妃,许正打她主意。前儿,父皇嘉奖了杨沁泰,封飞勇将军,赏百金,连他在御林军任职的儿子都升为校尉。父皇听说,杨沁泰的次子杨安国尚无婚约,一道旨意将顺王府四郡主清河许给他了。今年八月,待他孝期一满就要完婚。”
老四道:“你说父皇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林幽兰以身救驾,这一下子就厚赏杨沁泰。”
太子心里犯了疑,莫不是父皇真瞧上林幽兰了。按照以往的情势,嫔妃得宠后,总是厚赏其父兄,可这林幽兰眼下还没得宠啊,就如此嘉赏,实在让人费解。而且今儿还说“想娶林幽兰,先掂份量?”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几个闲扯几句,各自散去。
林六一觉醒来,伤口的痛依然,只是浑身乏力。
轻纱自梁而下,如浪翻滚,窗帏飞摇,殿中置有一只铜鹤香炉,篆烟缭绕,香气四溢,殿中摆设极尽奢华,金灿灿的桌案上摆着汝窖花瓶,瓶插常春之花,一边桌案上摆放数碟精致果点,两名宫娥正蹲在桌案前用帕子擦拭尘土,虽然桌案已经很干净,净得只瞧见金子般的光芒,而她们还在擦拭。
她正要起身,其间一名宫娥瞧见,大唤一声:“林小姐!”另一宫娥放下帕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程姑姑,程姑姑,林小姐醒了!”
不多会儿,一位衣着宫袍的年轻宫女就已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些内侍、宫娥,在去岁桃花会那天,林六见过她,她当时和新月公主在一块儿,听人说,她是御前侍候的宫女,是养性殿里大宫女。
程宫女瞧了一下,在床沿坐下,柔声问道:“醒来便好,想吃些什么?”
林六笑了一下,虽只一笑,可这一笑却似扯动心里一阵浅痛,又收起笑意:“真的好饿,有劳姑姑了。”眼睛转动,审视了一下各处,“我在哪儿?”
“林小姐护驾有功,这儿是养性殿。你只管在宫中好好休养。”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五夜。”
“哦,这么久了。有我娘的下落么?”
“林小姐不必担心,皇上已着礼部下旨,寻人皇榜又分发各州县,不光是你娘,皇上感你孝义,又另颁一旨,着流落异乡的百姓重返家园,还让各州县大行方便,对一些柔弱妇孺着人护送。”
“皇上真是一个得道明君!”林六不由感慨,其实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抓到刺客了么?”
“五个人都死了,着了刑部追查,尚无结果。”
林六望着帐顶,道:“真希望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如今天下一统,安居乐业指日可待。”
程宫女笑了笑,道:“林小姐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奇女子?”她摇头浅笑,“在我面前坐着的也是一个当今少见的奇女子!”
程宫女初是秀女,因被人算计,被罚暴室,成为浣衣局的宫娥,无意间被人发现了其算术方面的才华,就留在了燕帝跟前侍候,是养性殿的大宫女。
成为大宫女已有几载,她却能洒脱自如地应付在宫娥内侍、嫔妃之间,不得不说是一个奇女子。在后宫求生不易,而又能保住平安、守住本心者就更不易。
林六在床榻躺了数日,后背的伤口较深,而她又最是闲不住的人,向程宫女要了绣布、丝线,又让程宫女亲跑了一趟月华宫,讨来了皇后的观音图。
程宫女就这样坐在一边,看林六用碳笔描图,最是敬重有真才实学的女子了。
“林小姐,二月初六,沈五公子就要和新月公主成亲了。”
林六的脸微微一凝,这又如何,她也曾在杨府静静地等候,希望沈思危能来说个明白。可他没来。“是我的,终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何用。”
程宫女面带着愧色:“难得你能想得开,倒是显得我多心了。”
她继续描图:“待我能下地行走了,我想出宫回杨府。”
“你要回去?”
“是。”此间,这偌大的偏殿里,就剩下林六和程宫女,她调匀呼吸,道:“皇上有一个红颜知己便足矣,我……不适合留在这里。”
程宫女笑意凝结:“你怎么瞧出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皇上跟前的侍奉宫女,可没人知道,她和皇上还互引为知己。
林六轻叹一声,带着凉意的手已然覆落在程宫女手上:“帮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做什么帝王妃嫔,也不要嫁什么皇子为妃。如果可以,我愿配与江湖游侠,四海为家,踏遍千山万水,只为一幅最美的绣图。”她抬起头来,神情中充满了向往,“我如一条鱼,皇宫似一只小小的钵;豪门候府,犹如一只盆;寻常百姓家是一条溪;而天涯海角却是我最向往的海……”
程宫女早已激动不已,她也曾无数次地向往自由,可无奈被困宫闱。“你说得真好。”
林六望着她的脸:“你也有向往自由的灵魂。而我是一定要出宫的,我也知道,我与你说的话,你一定会告诉皇上。程姑娘,能帮我吗?帮我离开这里,让我回到属于自己的天地之中,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只有我和爱我的人,我爱的绣图和自由、平静……”
程宫女沉吟道:“我找到真的知己了!”
“不,我们不是知己。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程宫女更紧地握住了林六的手,“一样的?你是说,你的灵魂也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朝代吗?”
“那是你,不是我。”
程宫女更惊奇:“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从没告诉任何人。”她是一个灵魂穿越者,一觉醒来变成了一个婴孩,远离自己熟悉的时空,在这里长大、生活……
“你忘了,昨天夜里你在弹一个很古怪的乐器,还弹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曲子里,我感受到了许多很奇怪的东西,也感受到你内心的寂寞和深深的思念。我想……你其实不属于这里,就像我不属于皇宫,不属于豪门王府。你说的话,也许我能懂。而我说的话,你也能明白。”林六看着程宫女的脸,“你帮我离开这里,好吗?”
程宫女用手掠了掠额上的发:“皇上不会收你为嫔妃。”
这也是林六一直最担心的事儿,尤其是将她把画影呈上,在看到她母亲画影的那一刻,燕帝的神色显得太奇怪。
“对于皇上来说,你只是一个晚辈。”
林六相信程宫女的话,因为她说话时,神色中都是诚意。
燕帝为什么视她为晚辈,在他的后宫,比林六更小的嫔妃都有。
程宫女道:“我想,等找到你母亲,而你也养好了伤,皇上就会让你离开。”
“谢谢你告诉我。”
有了程宫女的话,林六在养性殿里呆得更安心了。
但是,后宫里的谣言也随之传出。
所有的人都看不懂皇上为什么会将林幽兰留在养性殿养伤,于情于理都有些显得不大正常。按理,她救了皇上,皇上只屑给她一些封赏就好,封是封了,封了林幽兰的舅父和表哥。赏也赏了,让顺王的女儿下嫁给无所事事的杨安国。封赏皆有,下一步许就要厚封林幽兰。
可众人天天在等,转眼就到二月了,关于林幽兰身份的事儿依旧没了着落。皇上没有说要把她留在宫里,也没有要给她任何名份的意思。
林六一心扑在观音绣像上,绣人物远比绣山水要容易得多,绣山水要配色,有些颜色的绣线没有,就需要挑选相近的颜色,要洗线,将线洗成自己满意的色调,亦或重新用白色绣线染色,整个过程就会增添更多烦琐的工序。而人物绣像的色彩就容易掌握得多。又在床上躺了几日,林六能免强坐起,她只呆在偏殿里,坐在窗下一门心思地绣图。
一时间,各种传言在此间如风如潮地吹起、卷起。
嘉王一路行来,听到最多的便是宫人们对林幽兰的种种议论,一个宫外的女子在宫中养伤,这是以前没有的;宫外的女子还住在养性殿,而是从未有过的。又怎不让人猜想联篇,就是那是的众兄弟们也各自猜摸圣意。
几个宫人们挤在拐角处,小声地议论着,嘉王停下脚步。
“皇上待林幽兰着实有些不同,是要留她为妃嫔么?”
“也许不会。听说她和沈五公子好过,如今真是完璧之身么?”
“如若不是,又该将她许与何人才好。沈五公子已与新月公主订下婚约,而沈家是万不会同意沈五公子娶两女,沈五公子又不能纳妾,真是好难!”
“岂止是难,真是尴尬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