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说与她听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与她可没大的关系。如若再娶房侧妃,来了正好,她就可以躲在水月阁里绣自己的锦,不关不问,过自己的平静日子。
“这两个姑娘都很好,你相中了哪个?”
嘉王看着林六。
新月道:“母妃,三哥大了,早有自己的主意,再说三嫂也是极好的人,就算要纳娶侧妃,也不会这么快罢?”
“这如何是快了?你瞧瞧太子府、再看看端王府,哪家府里不是有七八个孩子了,可他倒好,差不多的年岁,到眼下才一双儿女。身为皇家男子,自是要替皇家开枝散叶,有人不愿生,自然要纳几个女人,这里面总有愿意生的。”
林六心头一沉,“有人不愿生”,这话是在说她么?
当初她被劫之时,对外宣称,说是有身孕,而今再返王府,却没了孩子,自然被贵妃纳入“不愿生”的行列。
“母妃说得是。” 林六正要继续说,却见嘉王板着一张脸,严目怒容,终将后面的话咽下。
她就如此不在意他。
即便成了真夫妻,丝毫不介意他身边有多少女人。
嘉王冷笑一声,道:“母妃,儿臣还要去养性殿,先行告退!”
他走到林六跟前,一把抓住林六的胳膊,道:“走了!”举止间说不出的莽撞和粗鲁,抓得林六胳膊生疼,只得匆匆道:“母妃,臣媳告退!”
林六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嘉王的脚步,若是慢上一点儿,就有些被他拽着走。
走到僻静处,嘉王方放开她,厉声道:“林幽兰,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连你也赞同母妃的意见,要我娶侧妃?”
他这是对她生气了吗?
不,她本不该在意他是否生气。
他生不生气又与她何干,是,就算他为了解毒救了她,可那不足以成为她对他生出好感的理由。
“我能反对吗?”林六反问。
“为什么不能。”
林六冷笑一声,将视线移向别处:“自古以来,皇族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府中美女如云,今日我阻得了一时,又阻得了一辈子?既然阻不了,我为什么要阻。再说,你将一干姬妾送到庵堂静修,可知外间如何说我?说我不守妇道,说我是妒妇,说我残害嘉王府的姬妾……”
她看不懂,真的弄不明白,以前曾以为能看懂嘉王,可再度回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没看懂过。
世间的人啊,都戴着面具,她越是想要看懂,就越不能。
“我……残花败柳,怎敢奢求王爷的宠爱。既然我给不了王爷想要的爱情,为什么不让别人给予。”
“你……”嘉王大怒,伸出手指,复又垂下:“明明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偏要装出大度通情的样子,你就不能对本王说句真话?”
“真话?”林六觉得悲怆,“王爷何时又与我说过真话?王府上下,皆以为王爷是因我才将一干姬妾送往庵堂,可在我看来,并不是如此。就像前些日子,我发现了异状,却不敢去找王爷商议,只能自己处置。”
“你所指何事?”嘉王正在细问,却见有人唤道:“三哥,你在这里做甚?”
寻声望去,却见一个着锦袍的翩翩少年移来,身后跟着名如花似玉的少女,也是皇子妃装扮。
“老八。”嘉王喊了一声,“你不在养性殿呆着,在这儿做甚?”
八皇子道:“刚从母妃那儿请安出来!”
八皇子出生不久,她的生母就因过失被贬冷宫,之后皇上就将他交与贵妃哺养,他说的母妃便是贵妃娘娘。
八皇子抱拳一揖:“元驹拜见三嫂!”
他身后的少女款款一拜:“见过三哥、三嫂!”
“我们兄弟一道去养性殿。”
八皇子妃望着林六盈盈浅笑:这可是燕京城中盛传的女子、嘉王妃,人们惊叹于她的才华、绣技之时,又对她新婚被劫,婚前与嘉王斗法津津乐道。
“三嫂,比我想像中更高贵。”
高贵这词用得妙,当她成为天下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时,八皇子妃就曾想,这或许是个妖艳女子,自然当得“妖艳”字,就应是美丽无双,可今儿瞧了,生得柔柔弱弱,白白净净,穿这身茜红色的宫装,竟有说不出的华贵。
林六道:“八皇子妃也比我想像更冰雪动人。”
嘉王与八皇子并肩而行,嘴里说的都是近来发生在他们兄弟间的事儿。
“太子府里那个出名歌女百灵,前几日送给老二做了姬妾,这才几日工夫,眼下老二就宠得紧。今儿入宫贺寿,老二竟把她也带了来。”
几人正说着,那边就过来了十皇子,虽说是十四五岁,可在皇家却已经是大人了,早早地就有了自己的姬妾,只是还未迎娶正妃。今儿是万寿节,十皇子只身从明阳宫那边过来,虽都是贺寿,可更多则是为了瞧稀奇。
明阳宫,是众皇子们长大成长前居住的宫殿,也有宫人唤作“皇子宫”,皇子们一旦年满十五,就要离开明阳宫迁往自己的府邸。若是父皇殡天,便离开京师前往封面。这,也是大燕的祖制。
许是对嘉王和八皇子的话题感兴趣,十皇子道:“百灵的模样倒不算出众,只是那嗓音太美了,让人一听就酥掉了。”停了一会儿,故作神秘地道:“我听说是太子相中了端王府里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硬是要向老二讨,老二哪舍得,便故意说要百灵,没想,老大居然应了。”
八皇子道:“用个侍卫换个歌女,这倒合算。”
嘉王道:“之前老七想要百灵,太子也不舍,怎的为了个侍卫竟把百灵给舍了。”
“只听太子府的人说,这侍卫武艺高强,好像除了武功好,也颇有些见识,近来颇得太子信任。”
这让林六联想到了李夜。
之前进宫,便见李夜站在一骑凤辇旁护卫,嘉王说那是新霁公主的鸾驾。新霁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颇得太子疼爱,他派李夜去皇恩寺接新霁回宫倒也在情理之中。
而今,他有了太子殿下这个护身符,或许嘉王更不能拿他怎样。
林六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便近了养性殿。
今儿的养性殿周围结起了彩灯,各式各样,堪比上元佳节的灯会,或竹绡制作,或茜纱材质,亦或南瓜状,亦或葫芦形,无论何状何材,每只灯上都贴着一个大大的“寿”字,且每灯的寿字各不相同,竟有些像是《百寿图》,寿虽只一字,可写法各异,一眼望去,偌大的养性殿周围竟有千余盏之多,灯笼错落有致,将养性殿喧染得异常华美。
养性殿里,宫人穿梭,早早儿地在殿中央摆起了桌凳,清一色纹饰、高矮一致的桌子在红毯两侧摆放,那红毯迤逦如梦,从殿中一直铺到了殿外,而那桌凳亦从殿中摆放到殿外,竟道不出的壮观。
每台桌上,摆放饼饵、果点,亦置有酒盏酒杯,上面覆着一样花式的桌布,矮杌上也搭放着凳搭,搭上绣着圆形图案,也是寿字,周围环绕着或江河海浪图案,或祥云图案,说不出的漂亮。一眼望去,桌如长龙,凳、杌如蛇。
其间,早早儿地也有一些大臣坐在位置上,有专门的支礼宫人引领来往。
八皇子道:“今儿午时一刻开宴,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不如我们兄弟到御花园去戏耍,坐在这里好生没趣。”
十皇子道:“如此最好,我最怕坐在这里了,极不自在。”
几个人瞧了一眼,又往御花园方向折去。
十皇子跟宫人要了些糕点,又讨了一些玩耍的物什。
待宫人取来,嘉王瞧了一眼,失了兴致,道:“你们要玩射覆?”
十皇子道:“听说三哥小时,也最喜欢藏弓、射覆的游戏,今儿权当我们俩玩耍。那两个……璎珞、林幽兰你们要不要玩?”
八皇子听他直呼其名,伸手在十皇子额上弹了一下,骂道:“没大没小,就不知唤三嫂、八嫂的么?”
十皇子傻笑了一下,招呼林六和八皇子侧妃过来。
所谓射覆,就是用一只茶盏,再要一堆花生米,随意盖上一撮花生米,让人猜里面的数量,谁猜得最近就算赢,谁的最远便算输。
八皇子从点盘里抓了一把花生米,撒到桌上,用茶盏一盖,道:“谁先来!”
十皇子道:“我先,在这儿我最小。”围着那茶盏瞧了一会儿,道:“三十。”
林六心里想笑,八皇子就那么随意一抓,还没有盖住多少,十皇子就猜三十,林六小时候也陪林倩倩姐妹玩过,每次还不能赢她们,只能故意输掉,她曾细想地数过,自己一把抓下,多时一把能有三十一二粒,少时只有十几粒,瞧八皇子先前那一抓,怎么也没有三十粒,再瞧旁边还有一些没盖住的。
脑海里,浮现出八皇子撒下花生米的那刻,那个画面静止在脑海中,哦,他那一把是二十六粒,再看茶盏外面的,有八粒,也就是说盖住的只有十八粒。
璎珞见十皇子猜得多,道:“二十……二十五。”
八皇子道:“三哥,你呢?”
嘉王道:“二十。”
八皇子看着林六:“三嫂,该你了!猜错了,可是要罚酒的。”
林六道:“十八!”
八皇子笑:“我猜二十一!”
启开茶盏,细数之下,正是十八。
“老十,你输了,喝酒!先自罚一杯。”
十皇子取了一边的酒杯,一饮而尽,不大的人,竟扮出一股豪迈模样,道:“不行,花生米怎的这么少,再来,再来!”说着又抓了一把撒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