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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亮出底牌

自这一刻起,裴思格对赵鸣的看法变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过天真,以为这个男人是可以被她随心所欲控制的,可如今恰恰相反,授人以柄,反而只得任由其摆布。当晚她不敢明显拒绝赵鸣的要求,与他不即不离、不温不火地行了回床弟之事,当赵鸣大汗淋漓之时,她竟未乱一丝鬓发。

第二天一早,赵鸣走了。裴思格也早早地出门,仍旧在甄伍家小区斜对面等候。待9点多美鹃出门赶往机场后,她将车开进了小区。她没有打甄伍家电话,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接,什么号码打过去都一样。她上楼后从美鹃送她的那只LV手袋里取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展开,上面是两行大字:“伍,开门,我是格格,我只按一次门铃,不开我会报警。”然后才去按门铃,按完将纸条举起,置于防盗门的猫眼跟前。

2分钟不到,门缓慢开了,闪露出的是甄伍那张沮丧的脸,拉得比躲不及迎面撞上债主时还长。他知道前晚早已被这女人认出,却不料这么快就被她精确地捉住。甄伍将她让进门来,见她身后无人,心稍安了些。

“不错!”

“什么?”

“你的脸,整得不错。”

“哦——花了三万块。”

“亮亮出的?”

“嗯。”

“有投资眼光,难怪不跟我讲真话。”

甄伍立在客厅中央无言以对。裴思格坐进了他对面的沙发里,甩手卸了手袋,用笋尖般的下巴傲慢地指着甄伍,问:“为什么整容?”

“哦——这样——更安全些——”

“安全地躲开我,是么?”

“不——不是——”

“一个多礼拜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话到这儿,甄伍心下乐了,他猛然间忆起这女人红杏出墙之事……

“你确定你真的很希望我联系你么?”

“什么意思?”

“呵呵,话讲得太白就没劲了吧——我是怕打扰你哦——”甄伍终于敢回视她了,眼光刚逼过去,裴思格却下意识缩回了视线,脸上傲慢顿消,下巴也没了先前的进攻性。

从他的话里,她显然是嗅到了异样的气味,“先不说这个——给我倒杯苏打水来——”似乎做情人也不是一点忠诚也不论的。甄伍很听话,去了厨房。

甄伍回来的时候,裴思格的脸色已恢复了点锐气,一路盯着他那张脸从餐厨区回到客厅,问他道:“你晓得我前天晚上是怎么认出你的么?”

甄伍放下手中杯子,尴尬地傻笑,“不晓得诶。”

“倒不是这张脸,这张脸确实能蒙混过关——是声音——你的声音出卖了你——奇怪,你怎么不索性做个声带手术呢?”裴思格还是死盯着他的脸不放,甚至开始放肆地用手去摸,继而竟用力一把揪了下去。

甄伍“哎哟哇”一声叫了出来,赶紧躲开,用手卖力搓揉,心知她还在负气,“好了啦,不提了,不提了——都不提了——”

裴思格听得出,他这是在乞和,她就是要让他主动乞和,每回都是这点名堂,没可能换了张脸就颠倒了乾坤,“切——没出息,这么快就认输?”

两人又可以好好相处了,但论及和好如初,似乎还没那么简单,当中总好象隔了层什么,如同ShowHand到了最后关头,总要算一算对方的底牌,方能抉择是加注抑或放弃。

“美鹃这趟去青岛,把握有多大?”裴思格喝了口水,若有所思道:“毕竟是演戏,只怕——”

甄伍惊愕于这女人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这么快就进入角色再次融入到计划中来,想必定是要分一杯羹了。也罢,虽然事前并未许诺她什么,但就凭两人的关系及她的从旁协助,分她一份也算顺理成章。

“这也是我担心的,没办法,用亮亮的话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拿到钱后,你有什么打算?”

真被她问住了,甄伍的计划还没这么周密,去台湾的念头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摆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回道:“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上海可能是呆不下去了——”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假使拿不到钱又怎么办?”裴思格步步为营地试探。

甄伍掩面叹息:“那就不敢多想咯——假使这次不成功,也不败露,套得出的就只有亮亮公司的钱,基本上够还他的债,我和美鹃早晚是死路一条,但假使败露——那我们死得更快。”

裴思格听了瞪大眼睛,道:“你死就你死,非要拉上美鹃做什么?认错尸体是很平常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这点责任都不愿帮她担——讲到底我们两个女人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真做得出哦!”话中“两个女人”,其实是想强调也包括她。

可她显然是误解了,美鹃的病,甄伍只跟启亮一人说过,她和赵鸣怎可能知情,但之前没告诉她,此刻便更不能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急问:“前天晚上,你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罗马假日’的门口?还差点撞到我?”

这个弯转得有点急,裴思格一怔神,满脸恍惚,应道:“哦——巧了,碰巧路过——”

甄伍认得她撒谎的样子,也没兴趣追问,又来了个急转弯,佯装捧腹抱怨:“早饭都没吃呢,饿死了,你看,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午饭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其实甄伍是不情愿留她在家里多坐,此刻裴思格在他心里至少算得上是半个外人,想借吃饭的籍口跟她到外面转一圈,而后便可圆滑地与她在某家餐厅门口分道扬镳。甄伍这点小心思是骗不过裴思格的。

“好啊,我也有点饿了呢,去九光吧,楼上有一家龙虾面特别正点。”

甄伍一听脸都绿了,道:“随便吃个中饭啊,有必要龙虾面那么隆重么?你晓得我现在是个穷光蛋……”

裴思格终于有机会撒娇了,嘟起嘴,不满道:“我有要你请客么?没劲!算了——那我现在又想吃农家菜了,去蔬果庄园吧。”

甄伍记得那蔬果庄园在地铁5号线终点站附近,够他妈远。也行!要甩就干脆把她甩远点,反正她开车,吃好饭就说自己要乘地铁去莘庄大采购,让她自己开车回家……于是欣然答应……

今早启亮比平日繁忙了许多,一大堆赔案堆在面前,他努力指压太阳穴以提振精神,可还是架不住浑身软绵绵。昨晚袁静发疯似的在他身上发泄,将过去一年的亏空全都补了回来,可填平了欲望赤字,身体却出现了严重亏空,两人今早上班双双迟到半个钟头。启亮知道袁静是被吓出了毛病,可令他费解的是,恐惧难道对女人也有催情的功效?神奇!

团险2部的业务员李群敲门进来,开门见山,道:“邵经理,我想跟您打声招呼,我和我那两个客户的入股,今天就想提出来,有急用。”

启亮一听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这小子是份额最大的一个,他自己30万,带了两个客户的85万,一共摆在启亮这儿115万,假使他要提现,帐户几乎就空了,而且还要得这么急。

没办法,启亮只得故伎重演……

“吴总啊——哦,又有内幕啊?太好了——这是大利好啊——好好,我马上跟进——”

可这回不管用了,李群挠了挠头,惋惜道:“唉——顾不得那么多了,天大的利好也挡不住十万火急,4点钟之前请务必帮我备好现金。”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帆破恰遇迎面风,启亮首先想到的是袁静和美鹃这两个女人。

先给自家老婆去了个电话:“退定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头回:“我正打算去马总那一趟呢,你下午等我消息。”

然后又给正在办理登机手续的美鹃去了个电话:“美鹃,这趟全靠你了,记住我的话——沉着,冷静,坚持!”

美鹃本来因老公没事,虚惊一场,此刻心情倒还算轻松,可被他这么加重了语气一关照,顿感肩头压力好大,本就虚弱的身子禁不住原地晃动了几下……

袁静是吃了中饭才出门的,跑客户单位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要去的这家企业正是吞掉甄伍公司的那一家,起了个与《9克拉的诱惑》中所涉地产公司相同的名字——亿科,只不过并非国有。老板姓马,是个通体圆润、肤白如藕的沪商,这与那本书的作者——素有“宅界奇葩”美称的偶像派资深宅男倒又有几分相象。

自从收购甄伍公司旗下那个未竣工项目之后,亿科的资金突然吃紧,原因出在销售环节。金融危机扰得人心惶惶,房子基本上卖不动,1000套体量的盘,要分割成100套一批来推,有时可能更少。为了制造虚假繁荣景象,售楼处进进出出几乎全是50元一天雇来壮人气的托,每遇开盘还得以每晚80元的价格雇来一些农民工彻夜排队……

袁静虽经手投资开发放贷,却不甚了解售楼环节的那点猫腻,当初在与马总深入交谈了几次之后,就决定利用职务之便顺带跟他开个“后门”,从他手中讨到了据说稀缺到中签率只有30%的“号”……马总当时只有一句话,“抢到就是赚到。”

这会,马总得知她的来意后,脸上并不愉悦,道:“外面的人打破头在抢哦,你反倒要退?怪事,怪事啊——”那神情,仿佛袁静在拒绝一个送至眼前的大红包。转脸又作为难状,“再讲——入了帐的,退起来好象有些麻烦吧?”

“帮帮忙啦,马总,我这不是家里遇到特殊情况了嘛,否则我也不想到你面前摊糟水。”袁静一副苦瓜脸,急于施展来时路上在心里排练好的纠缠术。

(注:“摊糟水”——沪语,与“扎台型”相反,丢人现眼。)

马总转而一笑,道:“别急,小袁,你去找财务的小刘问问看,具体的业务我不经手的,放心,我会跟他打招呼的。”

袁静没料到如此顺利,千恩万谢后出了马总办公室。

但她太乐观了点,那财务的小刘并非通达之人,尽管袁静三番五次明示他是马总授意她来找他的,可完全没用,只见他一脸的“刚正不阿”,话中丝毫不留余地:“马总怎么了?马总也得遵守自己立下的规矩啊,我们这儿还有钱总跟何总呢,要都被抬出来压我,那我干脆也就别干了吧——你还是回去仔细看看合同吧,违约怎么可能不承担责任呢?”

袁静一肚子气,调头再去找马总。可办公室里已没了人影,急追至大门口问保安,保安说刚才好象看到马总往工地的方向去了。袁静不敢懈怠,顺着保安指的方向一路小跑追过去。终于被袁静找到了,远远望见马总那硕大的脑袋上顶着一只黄色安全帽,正在工地上对着一帮人指手画脚。

“小袁啊,你哪能这么聆不清的呢?财务坚持原则不帮你退,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也不好一手遮天的……”马总已经被缠得有些不耐烦了。

袁静情急之下灵光闪现,以为找到了制胜法宝,岔问:“马总,你那笔8500万的贷款,本息拖欠,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老家伙听了并未感到意外,呵呵一笑,“是啊,近来资金确实紧张得很,这一点张行长应该是最清楚的了,怎么,不会是打算查封我的项目吧?”

“马总这话讲得就太重咯,吓死我咯,我一个小小信贷员,哪有那么大权利哦?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销售情况,销售要是好的话,资金也没可能这么吃紧对吧?”袁静讲这话时,后脊的确惊得直飙冷汗。

她当然了解马总跟张副行长的交情,若非实在没辙,断然不会明目张胆去寻衅这层瓜葛,何况她没料到老狐狸一点摆渡都没有,话里直接请出了自己的上上级。

袁静此话一出,终于惹恼了马总,阴笑道:“呵呵,小袁啊,假使你一定要把财务不退你定金的原因,跟我资金吃紧搭上点界,那我也就不好再辩解了吧——只好回头再到张行长那里求求情,求他宽限宽限咯,否则哪能办?总不见得坐等袁大专员来查封我的项目,对吧?”他眼中充盈着轻蔑的笑,定是吃准了袁静扳不动他这块大石头。

袁静当下气得眼冒金星、七窍生烟,但又万般无奈,为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只得投降:“马总千万莫误会,怪我口齿不清,我不过就是想关心一下贷款单位的经营状况,您别往深处想啊,我那点钱是开不了口的小铜钿,实在退不得也就算了啦……”话讲得漂亮,可心里却一阵屈辱,进而剧痛。

下午,袁静在给启亮的短信上只写了三个字——“上当了。”

甄伍和裴思格从蔬果庄园里出来时,已是下午2点钟。还没等甄伍要逃,裴思格抢先提出要去附近一座废弃的大坝上转转,那是他们以前曾经去过一次的地方。甄伍寻思着去也无碍,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还想耍什么花招。因为在他看来,既然她这么快就勾搭上了赵鸣,证明已不在乎与甄伍之间的感情,那么眼下的软磨硬泡就必有其目的。

车子开到坡下就没路了,两人下来步行,一前一后登上坝顶。记得那是去年春季的一次野外拓展,他俩随一行驴友来的就是这里。一根绳索上上下下N多回,狠狠地过了一把速降瘾。今天他们可没带绳,只能沿着坝沿来回走走。

“阿伍,我们认识多久了?”裴思格走在前面,没有转身,风里弥散着她发间的芬芳。

“两年了吧。”甄伍一边欣赏着坝上的风景,一边无心地回应,“比美鹃还多三个月。”

不知何时,裴思格的手中多了一簇野花,“还记得你送我第一束花是什么时候么?”眼前的裴思格宛如回到了两年前,一个虽有心机却不失妩媚与稚嫩的小女人,她会随时抽查甄伍的记性,似乎他有义务精确地记得每一刻与她有关的时间。

“嗯——应该是正式跟你约会那次,你来我们公司没多久。”

“不对!”裴思格站定下来转过身,眼中划过一抹幽怨,“那是你花钱买来的花,不稀罕——其实你只送过我一次花,就是去年春天在这里,你帮我采了一大把野花,还为我编成了花帽戴在我头上,还记得么?”

顷刻间,甄伍竟被她的话深深感染了,同时也被刺痛了。那是太美的一段回忆,美到此后每忆起它时便会心痛,也许只因那种美已成绝版,万难复制。

甄伍很想看透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道:“哦,你讲的是那次啊,那个时候算是我们的蜜月了吧,现在——变化好大——”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不再爱我了,是么?”

“你好象是在讲反话。”

没有对视,也没有伤感,只有冷若冰霜的对峙,淡似野花浮香,薄如天际流云。两人于坝沿上席地而坐。

“还记得我们来过这里么?”

“嗯。”甄伍朝坝下望去,定格在一年前的美妙瞬间又在眼前浮现。她一身藏青色贴身冲锋衣,眸似一泓清泉,发如一挂飞瀑,双手握绳背崖而立,伴随着一阵狂放的尖叫,那轻灵曼妙的身影如春燕捕食般纵身一跃,令甄伍有飞身上前抓牢她的冲动……可在之后的日子里,那轻灵曼妙的身影却被他当作散发着欲望的皮肉摆在了不同的床上。他没能给她更多的浪漫记忆,倒并非他不想……

“我可以跟你讲真话,但你必须相信我,而且必须答应按我讲的去做,否则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裴思格前所未有的认真,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此刻在甄伍心中的份量。

“嗯。”

“赵鸣上过我的床。”

“嗯。”甄伍用面不改色来表达漠然的嘲讽与蔑视。

“恨我吧——可我也是被逼的——”

“嗯。”甄伍依然不屑、冷漠,仿佛在听一桩与己无关的八卦。

“看来你确实恨透了我——那我还是讲重点吧——”裴思格再度调整了一下情绪,正色道:“你们拿到钱后,必须吐出来500万,否则只有等着被抓,这是赵鸣的意思,我只负责传话……”裴思格咬牙说了出来,可还是紧张得眼神乱蹿,无处躲藏。

“什么?”甄伍终于怒了,“你们想讹诈?”

“恐怕是的——这是赵鸣的意思——”

“他个婊子养的晓得我一共才能拿到多少钱么?”

“当然,350万——他的意思——你和亮亮加起来500万——”

“疯狗!丧心病狂的疯狗!”甄伍从地上猛然弹起,转过脸来俯视裴思格,怒指如刀,凌空劈下,“没想到你个贱女人不要脸也就算了,竟然串通外人来勒索我,好!好得很!”

裴思格也立起身来,凝神远目,异常冷静,道:“你可以骂得更难听一点,但已经改变不了结果了,你还是回去跟亮亮商量一下吧,凑不足这笔钱,我也得跟你们一道死。”

“啪”,甄伍一个大耳光刮了过来,使尽了全身力气,如风卷残叶般将裴思格刮得踉跄不稳。恐怕无需她主动跳崖了,此刻她的身体已跌至崖边,一失足竟坠了下去。

甄伍从愤怒到惊愕,瞬间缓过神来,拼命冲上前去抓她的手,可已经晚了。太突然、太快了,裴思格只留下一串摄人心魄的惊叫声,便从坝沿上迅速滑落下去。跟一年前那幅唯美的画面惊人相似,只不过此时裴思格的手中少了一条救命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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