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明艳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射进屋内,略显清冷。叶叙站在窗前,手中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浮动。他紧抿着双唇,皱着眉头,似乎电话听筒另一头是什么刺耳的声音一般。
“有事?”叶叙开口,但语气极其淡漠。
齐娜反倒很轻松得意:“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挂了。”
直到叶叙提出要挂电话,齐娜这才急道:“等等……”
叶叙停住了欲要挂电话的动作,但也没有再说话。
齐娜琢磨着对面听筒里的动静,确定叶叙真的没有挂电话后,心中升腾起一丝雀跃,她认为自己在叶叙心中还是有点儿位置的。
齐娜瞬间放软了语气,说道:“叶叙,你的事情我都在新闻上看到了,我想帮你。”
叶叙默不作声。
齐娜继续说道:“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你,帮你回到往日的辉煌。”
“我为什么要回到往日的辉煌?”叶叙忽然开口。
齐娜一时被问得愣住了:“啊?”
随即齐娜解释道:“你放心,媒体舆论很好操控的,大众是一个很健忘的群体,当下的新闻总能被另一个更加抓人眼球的新闻掩盖。如果你答应回到我身边,我会帮你平安渡过这次危机,怎么样?”
叶叙冷笑:“回到?我什么时候在你身边过。”
齐娜被这一句话堵住,语结:“你……”
“齐小姐深谙大众传播之道,怪不得可以操纵舆论如鱼得水,佩服。”
齐娜心里一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比我清楚。”
齐娜有些慌乱,索性直接摊牌:“叶叙,我也不想再跟你兜圈子,我这里有两张飞往洛杉矶的机票,只要你跟我一起走,我保你在这些新闻中洗白。我们到了国外之后,一起去读全美最好的艺术院校,我爸爸已经帮忙办好了一切手续。我想你也应该认清谁才是对你最有帮助的那个,周款款什么也帮不了你,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最配得上你的那个!”
相比齐娜的激愤,叶叙则显得淡然多了,他略一思量,抬头问道:“你是说美国最好的艺术院校?”
另一边齐娜紧握手机,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叶叙居然会主动问她?她激动不已,连忙答道:“对!对!我爸爸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我们弄到两个入学名额。”
叶叙怀疑道:“如果没有作品,就算是美国总统的女儿也无法获得那所学校的名额吧?”
齐娜的声音有一丝羞涩,说道:“是我偷偷拿你之前的作品给我爸爸啦,那边看过之后直接通过了。”齐娜顿了顿,“至于我……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懂的。”
叶叙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说道:“齐小姐,你知道这种暗箱操作在国外要判几年吗?”
齐娜愣住。
叶叙继续说道:“很抱歉,刚刚我不小心碰到了录音键。”
事情反转得太快,齐娜大吃一惊,急道:“你什么意思!你要举报?”
叶叙嘴角一挑,冷笑道:“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大家好歹同学、同事一场,只要你安分一点儿,这个录音我们完全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存在过。”
此时,办公室的大门“咚”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只见周款款手中拎着一个保温饭盒,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由于惯性,她没刹住车,往前冲了几步差点儿跌倒。
叶叙紧张地看着她,同时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立马就要冲过去扶住她,还好最后关头周款款站住了。
她吃痛地揉着手臂。唐堂在后面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跟进来。叶叙挥挥手点头示意,唐堂会意,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离开。
电话另一头,齐娜情绪激动,不停在说些什么。叶叙刚刚一颗心全在周款款身上,根本没有仔细听她的话。直到此时才听见她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在问你问题!”
周款款拎着保温盒呆呆站在那里,双眸带着些许怒意。
不知为何,看到周款款这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叶叙的心情莫名大好。听筒里齐娜仍然在聒噪个没完,此刻显得格外扰人。叶叙微微皱了皱眉,索性按下了挂断键。
而正激愤地对着手机控诉的齐娜,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忙音,意识到电话被挂断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脸上的“乌云”越来越浓重,精致闪亮的水晶指甲此刻由于愤怒深深地掐进了手心。被挂电话是齐娜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经历。对于永远高傲的齐娜来说,这无异于生生给了她一巴掌。
齐娜心里升腾起一股恨意,这股郁结之气梗在胸口无处抒发。她是真的喜欢叶叙,可惜叶叙被迷了心窍,才会这样对她!
对!叶叙这么对自己,都是因为周款款!要不是她,叶叙早就和自己双宿双栖了!
齐娜微微眯起眼睛,心里默默地念道:周款款这块绊脚石,早晚要想办法除掉!
收起了手机,齐娜看了眼摆在手边的档案袋。她拿起后打开,将里面几张纸抽了出来。
那是两张入学考试通知单以及两张飞美国的行程单,齐娜盯着手中的这几张纸,胸口起伏越来越快。
终于,她崩溃了,她像疯了一般奋力撕碎了手中的所有文件!
去他的美国艺术学院!去他的洛杉矶!
齐娜攥紧拳头,暗自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夺回自己想要的东西,叶叙永远是自己的!
办公室里,周款款提着保温盒,大有火拼的架势。
叶叙收起手机,懒散地坐下,调笑道:“保温盒里是什么?菜刀?”
周款款绷着脸,脸色黑得跟炭一样。她走到桌前,用力地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桌上。
她没有回答叶叙的话,自顾自地将保温盒里的汤端出来,在桌上摆好。
一切准备妥当后,周款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叶叙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些,他满脑袋疑问,周款款的行为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等等。”终于,叶叙忍不住出言挽留。
周款款闻言站定,却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这汤……”叶叙开口问道。
“排骨菌汤。”周款款干脆利落地回答。
“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
“您贵人事多,没空见我,是我热脸倒贴冷屁股,追着唐助理问了好久才知道这几天你一直都在这里,连三餐都没怎么吃。听说后我还自作多情地煮了汤,巴巴地送过来。如今汤送到了,我也不多留了。您吃好喝好,继续宅着。”
周款款一口气将心中多日积攒下来的不快全数吐出。
叶叙还是第一次见到讲话如此理直气壮的周款款,以前她哪里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叶叙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自己最近走背运,就连周款款这样平常任自己搓扁捏圆的软柿子都敢蹦跶了?
“咚”的一声,大门再次被打开后关上。周款款离开了,门被她甩得轰然作响,吓得叶叙一惊。他摸摸鼻子,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忍不住走过去端起来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顺畅滑落到肚,这是“狂风暴雨”的几日以来唯一的善待。叶叙又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端起碗把汤一饮而尽。
抄袭风波轰轰烈烈,连续几日各种各样的话题也不见降温。叶叙依旧深居简出,不见任何人,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
而周款款则搬出了宿舍,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住。自从那天她送过排骨汤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叶叙了。不过周款款也不是铁石心肠,她总是忍不住隔三岔五打电话给唐助理,千方百计从他口中套出话。
周款款是个矛盾综合体,她既想知道叶叙的动态,又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主动。于是,唐助理成了她唯一的突破口。
可是她跟唐助理又不熟,忽然找他聊天也显得很突兀。于是周款款使尽了浑身解数,拼了老命跟唐助理拉关系、献殷勤。终于,在请唐助理吃第八顿饭时,唐助理爆发了!
周款款几乎每天都约唐助理出来吃饭,每次周款款的反应都很奇怪。她将下巴支在手背上,双眼满怀期待地死盯着唐助理。问她有什么事,她只是摇头说没事。唐助理被看得心里发毛,可无奈又不好拒绝。
跟在叶叙身边的时间不长不短,他是个通透的人,前段时间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叶叙和周款款的关系,只是还不敢确定,毕竟二人风格相差太远。周款款频频约他吃饭,他拒绝也不对,万一得罪了将来顶头上司的女朋友怎么办!可是不拒绝,他心理压力更大!每次只要应周款款的约出去吃饭,他都是在叶叙不阴不阳的注视下走出公司的。到了餐桌上,还要被周款款用这副“垂涎”的眼神死盯,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同时认识这两个人……
唐助理将手中的餐具一丢,双臂环胸向后靠去:“说吧,究竟什么事?你直接一次性讲清楚吧!”
金属餐具碰撞骨瓷餐盘的声音吓得周款款一惊,她茫然道:“啊?”
唐助理无语,好歹也和周款款共事过近一个月,她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周款款肯大方地请人吃饭?怎么会!除非她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找你,比如……情感。
“我觉得我们这样的状态很不好。”唐助理严肃道。
“我们?”
“你考虑过叶叙的感受吗?”唐助理一本正经地问。
周款款是真的不知道唐堂在讲什么,她茫然道:“什么感受?”
唐助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拿起餐刀又放下,说道:“我们这样,叶叙该有多失望啊!不行,我跟你说,绝对不行!”
看着他手里那把餐刀被安然放下后,周款款才松了口气。
“什么不行?”周款款问道,难道唐助理这么聪慧,一眼就看穿了她想打探叶叙的消息?
想到这种可能,周款款连忙安抚唐助理,她眨着眼睛促狭地道:“哎呀,没什么不行的。这有什么啊,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的!”
唐助理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想到周款款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这种事……这种事不可能永远没人知道的!难道你是要搞地下情?”
“地下情?”周款款咀嚼着这个词,觉得哪里怪怪的。
“唐助理,你听我说,就算被人知道了,你就都推到我身上,是我逼你的,你不想的,但是迫于我的淫威不得不从。你这样说就没人会怪你了。”
唐助理脸颊染上一抹绯红,他指着周款款,情绪显得有点儿激动:“淫威?周款款!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周款款笑着问:“怎么样?仗义吧!”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我以前做过测试,我是艺术家型人格,我知道我有些方面确实很像叶叙。”
这回换周款款瞪大了眼睛,唐助理在说什么啊……
“可是你不能追求叶叙不成,反过来倒追我。我虽然是叶叙的助理,但我们也是朋友的关系,我不可以横刀夺爱。你死心吧!”
啊!周款款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家伙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了,所以才每天请他吃饭……
听完唐助理一番慷慨陈词,总结起来不过就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以及“朋友妻,不可欺”。唐助理憋红了脸的样子,倒是颇有革命战士的样子。
不过周款款此刻无暇看唐助理的热闹,她的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了。
天啊,唐助理的理解力简直令人发指!改天可以把二姐介绍给他,他们应该可以“负负得正”,两个人理解能力一样差劲,在一起了说不定能扭转过来。
不过最后在周款款指天发誓,就差跪下来敬告祖先的情况下,唐助理终于相信了她的话,并且答应帮忙偷偷给她通风报信,周款款这才松了口气。
深夜,周款款独自在出租屋内挑灯夜战。她的书桌对着窗,温柔的晚风吹进来,她从摆满了书的桌子前抬起头。
今天是个晴天,夜晚星星和月亮清晰可见,黑暗包裹了城市,远处的霓虹灯却闪烁依旧。
周款款起身倒了杯咖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又重新埋头翻开一本新的书。她手旁垒了一摞高高的书籍:《知识产权法》《知识产权案例分析》,还有《论装置艺术的相似性》《艺术的争端》《装置艺术史》……
周款款挑灯夜战,刻苦攻读这些艰深的著作。她不懂法律上的事,也不懂舆论导向和传播,更加不懂为什么艺术品很多都大同小异,有的却构成抄袭,而有的却是借鉴。
她不过只是个理工科的女生,在没有认识叶叙之前,每日的工作只是跟公式和数字、图形打交道,唯一接触的类似事情便是晓静和二姐平常看的偶像剧里的明星互踩,剧本抄袭,等等。
周款款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开始去接触另外一个她完全没有涉猎过的世界,而且是她自己主动的。
清除脑中不相干的思绪,她打了个哈欠,重新抓起记号笔,翻过画满的一页,然后在新的纸上写写画画。
第二天清晨,晓静和二姐一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箱,下了地铁直奔周款款新家——周款款还剩余点儿零碎东西落在了寝室,晓静和二姐主动请缨帮忙送过来,正好来看看周款款的新家。两人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尽情调侃着周款款。
“晓静,你说周款款为啥这么快就搬出去了?我们住在一起多好呀。”二姐忽然间怅然若失,带着点儿伤感说道。
晓静不屑地轻嗤:“你不懂。”
二姐颇有文艺范儿地仰望天空,声音也忽然间缥缈惆怅起来:“我懂,我们终有一天会长大,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晓静浑身抖了抖:“啧啧啧……”
二姐这副样子着实恶心到晓静了,她直接张口说道:“你适当收收你的酸腐文艺腔。你会不会成为你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蛮讨厌你现在的矫情样子。”
二姐听了晓静的话,恼羞成怒,她无比少女范儿地一跺脚,说道:“你……讨厌!”
晓静扭过头去,心想这个娇撒得简直惨不忍睹。
二姐是北方人,性格也偏向女汉子,忽然撒娇,跟日常反差太大,真叫人消化不良。
“你嫌我矫情,那你呢,总假装出一副看淡一切的模样,其实还不是我们三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妹妹!”二姐反呛回去,着重咬住了“小妹妹”三个字。
晓静眼睛瞪得老大,她入学早,平日最讨厌别人拿她的年纪说事。与别的女孩子扮嫩不同,晓静总喜欢表现出一副大姐的模样。故作深沉是她最大的癖好。
二姐的话刚好踩到了晓静的雷区,晓静的脸上乌云翻滚,恐怖的气息连一向粗神经的二姐都感受到了。二姐咽了一下口水,默默离远一步,再远一步……
“顾鸿嘉!”顾鸿嘉是二姐的大名,晓静只有极其愤怒的时候才会直呼其名。
“哎!”二姐连忙大声答道,她自知捅了篓子,于是殷勤地回答,“在呢,在呢,奴婢在呢。”
晓静二话不说冲了过去,二姐见状拔腿就跑。两个人捧着大箱子你追我赶,箱子在她们手中惊险地“飞来飞去”。
忽然,只听“扑通”一声,两只箱子齐声落地。晓静此时正双手掐着二姐的脖子,二姐双手抵在晓静的脑门上试图推开她。箱子落地声惊住了两人。她们朝摔落的箱子看去,并且维持着那诡异的动作。直到有路人开始注意她们俩,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准备拍摄,她们才回过神。两个人默契地同时松开对方,忽然间换了一张脸,对彼此笑得如沐春风。
“没事,都散了吧,好朋友,闹着玩呢。”
“对对对,我们开玩笑的。”
二姐和晓静扯着笑脸向围观路人解释。
好不容易赶走围观人群后,她们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散落一地的杂物。二姐和晓静重新捧起两个大纸箱,望着自己怀里和对方怀里的纸箱,里面的摆件被摔得七零八落。二人相顾无言,都沉默了。
两分钟后,两个人忽然默契地若无其事地合上纸箱盖子。
二姐轻松地指着天说:“呀,今天天气可真好。”
晓静也一脸愉快,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是啊,这天气真好。我们快走吧,款款该等急了。”
“是啊,快走吧,前面就到了。”
于是,两个闯了祸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坦荡荡地重新上路。
到了周款款家,二姐和晓静放下大箱子,感叹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是敲了好久的门却无人应答,二姐打了几通电话也没人接。
“奇怪,大早上的,不会没人啊!”二姐疑惑。
晓静抱着臂膀闲闲地倚靠在门边,笑得高深莫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哈,周款款行啊!”
二姐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晓静神秘地说道:“你没有发现这里距离叶叙的公司特别近吗?”
“所以?”
晓静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二姐脑门:“笨啊!赶快找个男朋友吧,荷尔蒙分泌过少真影响智商和想象力!”
“今天星期天又不上班,刚拥有二人世界,对于他们来说8点半还太早好不好!”
二姐忽然捂住嘴巴,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
“什么!你是说……可是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嘛!”
“分手不会复合啊!他们俩都一起工作了,你没听说过日久生情和久别胜新婚啊!”
二姐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整个人像壁虎似的贴在门上,试图听见些什么声音。
晓静看着二姐滑稽的样子,不齿地骂道:“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就在二人对门内情形无限畅想之时,忽然一个男声从背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闻言,二姐连忙收起夸张的动作,晓静也转过头去,只见小天捧着一个更大的纸箱爬了上来。
“家里没人开门。”晓静说道。
小天走过去,掏出了钥匙。
晓静一惊,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二姐脸上也闪过一丝羞涩,她站在门口不肯进去:“这样突兀会打扰到人家吧?”
晓静:“对了,你怎么会有款款家钥匙?”
小天:“我陪她租的房子,她怕弄丢钥匙,特意在我这里放了一把备用。”
晓静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不行,改天得叫她收回,这万一……”
二姐:“是啊是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小天摇摇头,他实在是搞不懂周款款这两个奇怪的室友在讲什么。他抱着一大箱子书,全是周款款拜托他找来的,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读物,真不知道周款款要来干吗。
小天手酸,门打开后不管旁边叽叽歪歪的两人,直接走了进去。晓静和二姐想拦也拦不住,索性也跟了进去。
房内卧室门没有关严,只是虚掩。小天叫了几声“款款”,无人应答,便朝卧室走去。
晓静见状慌慌张张地道:“不行不行。”话音落下,她看了二姐一眼。
二姐马上会意附和:“对!你不能进!”
小天哪会理她们两个,脚步不停。
二姐和晓静被逼急了,只好撕心裂肺地大叫:“周款款!周款款!”想借此惊醒卧室里的人。
门被推开,小天站在门口,晓静和二姐也冲了过来。
周款款果然被她们两人的吼叫声惊醒,她从书桌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咦?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她昨晚看这些枯燥的书籍一直看到凌晨,没想到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二姐和晓静探进头来,仔细打量着不大的卧室。床上整洁如新,没有睡过的痕迹。
二人冲进房间,一个打开衣柜门,另一个趴在地上看床底,都没有发现任何人。
周款款无奈:“寻宝吗?”
二姐口快:“寻人。”
周款款:“寻什么人?”
晓静手肘一推,二姐吃痛捂住肋骨。
“哈哈,哈哈,这不是寻你嘛。”晓静干笑着试图圆话。
周款款一头雾水:“我不是在这里嘛。”
晓静:“是啊!你就在这里!”前言不搭后语,连晓静自己都觉得傻,她索性转换话题,试探着问道,“款款,你自己住吗?”
周款款天真无邪地点头:“不然呢?”
晓静继续试探:“我是说平日里啊,就你自己在家?”
周款款眨着大眼睛:“还有你们和小天。”
晓静:“除了我们。”
周款款:“房东太太。”
二姐忍不住了,爆发道:“哎呀,絮叨什么啊,晓静想问你搬出来是不是和叶叙一起住!”
晓静怒瞪二姐。
周款款感觉自己的头被一个大大的感叹号砸中!
周款款果断坚定地回答:“没有,工作结束就都结束了。”
此时,小天刚好走进来,顺带把周款款拜托他找的书也搬了进来。
“款款,这本《抄袭案例实例分析》和这本《相似艺术品的比较》,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的!市面上都不发行,你可要请我好好吃顿饭!”
抄袭案例?艺术品比较?再联想到最近叶叙官司缠身……二姐和晓静一脸意味深长地看这周款款。
周款款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回头怒瞪了小天一眼。
小天一头雾水,他放下重重的一箱书,挠挠头,他说错什么了吗?
轰轰烈烈的“抄袭”风波近一个星期都挂在热搜榜上,终于热度有所消退之时,一条更加惊人的新闻被爆出。
叶叙请来了艺术与时尚圈里的大部分媒体记者,说要亲自召开一场记者发布会,主题就是关于他的抄袭作品。
对于一个深陷丑闻的人来说,时间是天然的治愈良药。好不容易网上的骂声消减一些,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负面新闻缠身的艺术家却上赶着要开发布会自揭短处?
别说是群众了,就连受邀媒体也都猜不透这个年纪轻轻的艺术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有这么好的新闻找上门来,他们巴不得过来呢。
于是在新闻发布会当天,除了受邀前来的媒体,还有很多自发前来的媒体。在场的座位已经不够用了,临时加了几次位子也还是爆满状况。不过这些记者哪个不是风风雨雨地跑新闻?只要有新闻,他们会在乎是否有座位?
台下贴着五颜六色标志的话筒已经调适好,“长枪短炮”也已经架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叶叙到来。
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唐堂始终维护着发布会现场观众席正中的一个空位子,没人知道那个位子是为哪个大人物留的。
工作人员上台,在演讲台上架起一支话筒。大家纷纷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今天的主人公要上台了。
不一会儿,声名狼藉、丑闻缠身的叶叙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台,他看起来没有一点点狼狈。在他身后,工作人员将那件涉嫌抄袭的作品抬上了台,在叶叙的亲自指导下重新布置好——幸好这件作品不是大型展品,舞台也足够大,这才放得下。
底下的媒体见到叶叙竟然坦荡荡地主动重新展出自己的“抄袭”作品,都大吃一惊,随即闪光灯齐刷刷亮起。
叶叙很有风度地等候了一段时间才开口讲话。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首先感谢各位的到来。今天请大家过来,主要是为前段时间我的作品抄袭另外一位艺术家作品的事情做一个阐述。这段时间以来,我并未发声。沉默不代表默认,只是恰好我需要一段时间去仔细思考关于创作者的尊严问题。不过那些都是后话。我想,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我有必要首先从专业角度为大家简单明了地分析一下那些所谓的‘抄袭’是否存在……”
叶叙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某个不起眼的偏门处,唐助理悄悄走过去。
门开了,周款款站在门口。看到满屋子媒体和台上的叶叙时,她惊诧极了。唐助理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拉着她走进来,把她安顿在那个预留好的位子上。这个位子既不那么靠前,要同各种拍摄器材挤在一起,也不不算靠后,刚好可以看到台上的叶叙。
周款款忐忑不安,她刚要站起来,就被唐助理按下去。
周款款小声问道:“干吗叫我来这个地方?”
唐助理一本正经:“不知道,奉命行事。”
“那我出去待着,一会儿有事叫我。”周款款再次试图逃走。
唐助理又一次按下她:“不行,他说你必须坐在这里看着他。”
这个“他”不用想,一定是叶叙了。周款款翻了个白眼:“怎么搞得跟来给他开家长会似的。”
听了周款款的话,唐助理在一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家长会,亏周款款想得出来。
叶叙在台上缓缓道来自己创作这个作品的缘由和艺术理念,讲述过程中还不时看向下面的款款。周款款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
叶叙温柔如水的目光频频看向周款款,她只觉自己心跳急速脸颊发烫,心里更是不住嘀咕叶叙今天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今天可不是感恩节。
叶叙将自己的作品和另一部陷入抄袭风波的作品进行了全方位的对比,相似程度根本构不成抄袭。
此时,站在台上的他淡定地道:“最后一点,关于这位控诉我抄袭的作者,很不幸,他很倒霉,没有挑选好恰当的作品碰瓷儿。关于这件所谓的抄袭作品的理念和构想,我早在自己大三的时候就在一篇论文中提出来过。那篇论文是A大艺术系陈教授亲自带我完成的,发表在《中国艺术报》2014年第5期上面,欢迎大家检查。我想在2014年的时候,那位作家还没有创作出来他的这件作品吧。”
台下寂静一片,大家陷入沉思。叶叙分析得条理清晰,逻辑毫无漏洞,一向口舌毒辣的记者竟然也一时被噎住,不知问什么好。
沉默了半分钟后,大家开始了一阵七嘴八舌的提问。
“那么请问叶先生,您是否会回告对方诽谤呢?”
“叶先生,这次事件会不会对您将来的艺术创作产生影响?”
“请问现在跟您合作的公司还会继续坚持解约吗?会影响到您未来与其他公司的合作吗?”
“是啊,叶先生,您是否觉得这是您艺术生涯上的一个污点?”
叶叙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台下也都是有素质的媒体记者,依言安静了下来。
叶叙开口:“其实,这并不是我最想说的,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讲。”叶叙忽然抬头准确无误地望向周款款。
周款款正百无聊赖地按摩自己的脖子,被他这么一看,忽然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大家知道我这次展出的作品的名字叫《深情》,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叶叙继续说道。
底下的记者纷纷摇头,摄影师们稳稳控制好机器,他们预感到今天叶叙还会给大家一个大新闻,做媒体的就喜欢采访这样的!
“因为我的女朋友叫款款,取自深情款款。”
周款款呼吸一滞,唐助理也有些惊讶,他知道叶叙今天有安排,但不知道会是这么高调的安排。
记者们沸腾了,抄袭事件有大反转不说,竟然还有桃色新闻报道!今天真是来对了!这些料足够他们一周的新闻量了!
叶叙拿着话筒,走下舞台。
“前段时间我的女朋友跟我闹别扭了,我想挽回她。可我是个很笨的人……”叶叙烦躁地挠挠头,笑着说道,“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过自己笨。”
台下的记者都等着他接着讲下去,看得出来,女记者们已经被这个开头吸引住了。叶叙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们也忍不住有些心神荡漾,不自觉报以善意一笑。
“以前,我只顾埋头创作,初次认识她时甚至觉得她又土又俗。可后来我才发现,自从有了她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活力和生活。艺术来源于生活,不止阳春白雪,更含下里巴人。她改变了我。有句诗是这样的,‘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是个艺术家,创作时我需要与所有事物产生共鸣,了解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种情感。可是对于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总是忽视她的感受,最终造成了我们暂时的分离。”
这个时候叶叙已经走到了周款款身边,周款款的大脑还处于懵懂的状态。摄像机一瞬间对准了他们俩,唐助理识相退下。
周款款甚至忘了站起来。
叶叙站在她面前稍作等候,见她并未起身,嘴角挑起一丝无奈的笑容。
这阵仗肯定把她吓傻了吧?叶叙摇摇头,索性单膝跪地蹲下,这才与周款款平视对望。
叶叙抓起周款款的手,温柔地询问:“款款,我的缪斯,你肯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回到我身边吗?”
叶叙目光灼灼地望着周款款,周围的闪光灯齐刷刷亮起。
周款款完全傻掉了,她望着叶叙,一时无话。她此刻觉得,就算是全场所有闪光灯加在一起,也不如眼前人的双眸明亮。
与此同时,另一边,空荡荡的别墅里寂静无声。屋内所有灯都被打开了,奢华的沙发对面是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电视机,电视上正上演着叶叙求爱周款款的画面。而窝着沙发上的人,则一动不动——那正是消失了多日的齐娜。
齐娜手中握着遥控器的力度逐渐加大,最终在周款款点头的那一刹,所有愤怒忍不住爆发,她一把将遥控器扔向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