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广城到千盲山的毒王府,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整整一天。这其中还不包括为了不引起魔宫注意,前期只能装作普通路人赶路的时间。
而且因为事态严重紧急,常襄此去一路,不仅换了自己的一身红色常装,还用易容术换了一张普通面孔,于夜里外出临水阁。
不过对于一心想帮助念执玉的常襄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困难的还是等她到了毒王府以后,才发现,毒王前辈竟然在闭关修炼。
接见她的是一个小药童,整个府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小药童。常襄知道,毒王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敢强行闯入这里,因为那些人若是这么做了,就必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但她现在还真急切的想闯入毒王府,抬头看着头顶正中的烈日,常襄不禁暗道。毕竟时间不等人,等毒王前辈出关,恐怕少亦妹妹那边,早就已经……
“常襄?”
就在常襄于毒王府门外,不知如何是好的绕马前行的时候,一个令她十分熟悉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空蝾!你怎么在会这?”常襄吃惊道,顿时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带着半只面具的空蝾身前:“你也善毒,难道,你是毒王老前辈的徒弟?”
“毒王前辈他从不收徒。”空蝾道。
常襄不语,空蝾这话说的没错。毒王老前辈不仅给人治病的要求怪,就连性格也及其古怪,喜欢独来独往,年轻的时候也没有结婚生子:“那你……”
空蝾没有回答,而是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问常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风庄主?”
“不,不是秋夜。是少亦妹妹,她!”然而面对空蝾的提问,常襄竟不知如何回答:“总之,我现在要尽快见到毒王老前辈。不然,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可是,毒王老前辈却在闭关……”
“前辈他在内院午睡。”这时,空蝾突然打断常襄道。
“啊?”常襄一愣,竟有些听不懂空蝾的意思。
“大概因为是下棋输了,又不肯兑现赌约,所以无论谁来求医,都谎称闭关。”空蝾接着解释道。
这下,常襄就更不明白了。
也许是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谎话,刚刚还在内院午睡的毒王老前辈,这会儿竟突然从空蝾背后跳了出来:“空蝾!你这臭小子!竟然在敢在背后说我的不是!”
“毒王老前辈!”抬头一见毒王出现,常襄立刻抓住机会的,单膝走上前半跪于地:“要事紧急,请您帮帮我们吧。”
顽童一样的老人家抹了一把花白的络腮胡,看了一眼身边的空蝾,又看了一眼常襄:“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常襄听到这话,并未站起身,而是警惕的四下注意了一番。
“放心吧,小丫头,这四周并无闲杂人等。”毒王笑着道:“起来说吧。”
常襄这才起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和毒王说了一遍:“老前辈,执玉妹妹是我们天下第一庄最重要的朋友。她人心善,与魔宫结怨,也绝非其本意。只求毒王老前辈,能帮我们这个忙,用一次换脸之术。”
然而毒王在听到常襄这些话以后,本是和善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帮,不帮。”
“毒王老前辈!”
“老人家我乐的清净,若是就这么帮了你们,惹上那些魔宫的臭虫,可就麻烦了。”打断常襄的话,毒王摆了摆手道。
“可是!”
“我说了不帮就是不帮!我看你这小娃娃也是个与我志同道合的使毒之人,在我没改变主意赶你走之前,你还是自己离开吧。”毒王说完,就转身进了毒王府,让小厮将大门关了起来。
整个清净的毒王府门外,就只剩下一脸焦虑的常襄和依旧没有任何表示的空蝾。
沉默半晌,常襄不死心,果断上去敲了敲门。心想,这件事情若是办不成,她是不会回去的。
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弄得人心情烦躁。
白依在松软的睡榻上翻了个身,就不得不起身下地,打开了卧房的门。
门外是一身梳洗妥当的慕容晋,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洗脸水盆的小丫头。在慕容晋进到房内的时候,那小丫头也跟了进来,将水盆放到了睡榻边。
“太阳都快升到西边了,你怎么还在屋里睡着不起来?”只是还没等白依说话,慕容晋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说教:“连早饭都没吃,你是真的不想让自己身体好起来了吧。若不是我这时候回来,你是不是就要睡到晚上了。”
虽然知道慕容晋是在担心她,但白依还是受不了自己刚睡醒的时候有人这么唠唠叨叨。她又不能对着救她的人生气,就只得无奈的低声替自己辩解道:“我是个病人,难道就不能多休息几天吗。”
“我看你是休息的时间太多了。”慕容晋摇了摇头,示意白依抓紧时间洗漱一下:“大姐还怕你休息不好,一直没让人来叫你。”
白依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洗着脸,事后稀里糊涂的让婢女穿好外衣:“我要是能出去,也不至于每天都这样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了。”
“所以,你这是在埋怨我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白依回应着慕容晋的话,却是慵懒的打个哈欠,她还没告诉慕容晋。
以往她都是夜里出去几天,然后白天回来再睡上好几天,作息时间颠倒,而且一点也不规律。有时候还会因为一个任务被突然叫出去,像慕容晋这样还能敲门的人,根本不存在。
“说起来,你今天的药是不是还没喝。”慕容晋又道。
听到药字的白依顿时神经清醒了过来,迷茫的四下看了看,就要往门外走:“我突然想起来,我早饭还没吃,难怪肚子会这么饿。”
慕容晋面对着白依,在对方与他交错而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回身站在了白依身后,另一只手便顺其自然的搭在了白依的肩膀上:“你啊,别想轻易蒙混过关。吃完早饭,也必须要吃药。”
白依想,自己一定是病的太严重了。不然怎么会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像活见了鬼一样。
“慕容晋,我跟你说,其实我的病,早就已经……”
“行了,快走吧。大姐还在等着我们吃午食呢。”
白依还想再挣扎一下,就被慕容晋毫不留情的推出了门。
因为昨晚睡下的早,所以慕容家大姐并没有见到回来很晚的弟弟,和也许会成为弟妹的白依姑娘。
也没有想到,一大早起来,她就又在大街小巷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蜚语。虽然这事对于他们慕容家来说没有什么大碍,对于他弟弟这个七尺男儿来讲,也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人生经历。
可当她见到被自家弟弟搀扶着出现的白依的时候,还是不受控的摆出一脸冷淡面容。
“大姐。”慕容晋最先喊了一声。
白依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看起来虚弱至极。不像是受伤,更像是久病之人。
“咳。”收回打量的视线,大姐夕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咳嗽了一声:“怎么这么久才过来,饭菜都要凉了,快坐吧。”
听到大姐的回答,慕容晋才放心的扶着白依一起坐下。
慕容夕打量的视线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白依尽收眼底。安稳坐在饭桌上的时候,白依也在不留痕迹的打量着慕容夕。
原来这就是慕容家大姐,那个让不怕救她,也不怕和苍路帝君对峙的慕容晋,一听到名字就会惊慌失措的传奇女子。
从穿着打扮来看,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身素色常装,就连乌黑的盘发上,也只带了一根木制的手工雕刻簪。妆容浅浅淡淡,虽说面容严肃,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十分温婉的模样。
相比较身旁穿着打扮富贵的慕容晋,白依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突然被白依一双嫌弃的目光看着,慕容晋很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有提起碗筷,依旧若无其事的安静陪着两个他惹不起的女人吃饭。
沉默片刻,还是夕先开了口:“白依姑娘昨晚在我慕容家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白依开口答,捡起碗筷吃饭,不知继续该说些什么。
和天下第一庄那些人相处时的感觉不太一样。这里,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很快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夕十分满意的念叨了两句。
抬头就见着自家弟弟捡起了盘子里的一大块瘦肉,放到了白依姑娘的碗里。而白依姑娘在看到碗里多的一块食物的时候,却好像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又提筷把肉块扔到了自家弟弟的碗里。
白依受伤的这几天口淡,实在吃不下去太油腻的东西。所以当慕容晋扔给她碗里一块肉时,她想也没想的就直接扔了过去。慕容晋看起来也没在意,只是顺势把肉吃进了肚里。
这会,慕容夕突然又问了她一句:“听我家晋儿说,白依姑娘家住苍路主城,城中的父母亲也健在,可你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到这安广城来?”
听到夕这话,白依拿着竹筷的指尖不禁一抖。暗道,幸好慕容晋让她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不然一时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大姐,这事说起来话有些长。我家父母原本是住在苍路主城,可三年前我的妹妹却因病离世了。他们一时忍受不了打击,就选择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搬到了距离安广不远,又接近苍路边境外的一间老宅。至于我这次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山贼路上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替父母到山上寻些强身健体的药材。”
“白依姑娘会医术?”慕容夕再问,但这会儿她脸上冰冷的表情渐渐缓和了许多,进而转变为了丝丝温和。暗道,这真是个有孝心的丫头。
“在书上学到了些,但大都只是皮毛而已。”白依答到,而且这话一点不假,闯荡江湖的这三年,她不仅用来学习了武功,还学习了这里的文字,和用来治病的医术。
“唉,可真是苦了丫头你了。受伤的这几天,也没有给家里写信吧,你父母若是知道如今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一定会十分担心的寝食难安。”夕说着,将吃到一半的碗筷放了下来
“恩,所以我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一想到这个世界的父母亲,白依不禁低垂眼睑。
虽然他们和她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经过三年的书信往来,她心里也有了一丝难以割舍的骨肉亲情。在她最难熬的时候,若不是那对父母写信给她,说一直支持她的选择,她也不会在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脚踏实地的稳定感。
“白依姑娘家里可还有别人?”就在白依沉浸在忧伤中的时候,夕终于将跑来跑去的话转移到了正题。
“别人?”白依却还不明白的在吃着饭。
慕容晋抬头看了他大姐一眼,本想说些什么,但半晌欲言又止。
“就是,你的夫君。”
“咳咳……夫君?”白依猛地一抬头,说话时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现在是独身一人,还没有夫君。”
夕不明白白依的反应为何这么大,只是露出一副明白的表情,又深问了一句:“白依姑娘,你看起来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没寻个好人家?”
慕容晋这才用目光示意了下他大姐,不要深问太多。
白依却语气毫不介意的回答道:“成亲之事急不得,一切还是要随缘才好。”而且看样子也是说的大实话。
无视了自家弟弟的视线,慕容夕这才点了点头:“白依姑娘你这一点,跟我家晋儿倒是像的很。只是作为一个姑娘家,还是要早些嫁人的好,不然等到年纪大了,就什么都晚了。”
在这个年代,女人年纪大了确实是什么都晚了,白依吃完最后一口饭后放下碗筷暗道。
不过说到情爱之事她却是不急,也是不懂,更不能懂。因为在她的字典里,爱情就是会影响一切任务的危险因素。
很快三人结束了一顿午餐,夕因为放心不下店铺,就带着随从出了慕容府的大门。慕容晋则依旧自愿留下,在府里照顾白依。
又是十分痛苦的喝下了一碗药,白依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慕容晋看着坐在床边企图放空自己的人,开口略带歉意道:“我大姐这人,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没有介意吧?”
白依听到这话,却没有想回神,只是随口回应道:“只是随便聊聊,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反倒是我,一直没有和大姐说实话。”
“大姐她还不知道那些事。”
“她若是知道,一定会将我赶出你们家。”
“不会,因为要时常助人为乐这种事,还是我大姐教会我的。”
“那她一定没有教你,救人的时候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慕容晋没有出声。
白依又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等风秋夜那边一有安全的消息,我就会离开你们慕容府。到时,你就又可以安心的做你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了。”
这时,慕容晋走到白依身边,坐下:“是我慕容家不好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掌宽,白依也没有在意。许是因为习惯了吧,她只是依旧淡然道:“没有,你们慕容家很好,只是我不适合这里。”
“其实比起适合,重要的,还是你喜欢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我喜欢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白依偏侧过头,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从床前站了起来又向前走了一步:“像我们这样的人,注定是要漂泊不定的。就算有喜欢的地方,也无法住的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