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华英也好,顾安歌也罢,生于权贵世宦,她谨慎的讨好我顾家,而我则小心翼翼的把顾氏公主这个身份藏起来,可终究谁也不能算无遗策。
——顾安歌
“这风家和虞家的手脚倒也真麻利,这不过才三月二十六,这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都走了一遍,他们在着急什么?”被不情不愿拽进宫陪着太子读书的高维桢,堪堪读了半刻钟,便将书扔了,一手撑着下巴,满脑子都是风流轶事,见顾清狂拿着书气定神闲的不说话,高维桢更是好奇,戳戳身边人,“说说,说说呗。”
“说什么?”顾清狂侧头瞥了一眼高维桢,“高伯父比我清楚的多,回去问你爹。”
“小气巴拉的。”高维桢撇了撇嘴,支着头又把书拿起来了,翻了没有一页,又上前戳戳顾清狂,“唉!听说今天虞家那宝贝孙女添妆,你妹妹也去了?”
“虞家毕竟是我生母的母家,该走一趟。”
“你就不怕你妹妹看着那满院的嫁妆,那如花的佳人,想起她那背信弃义娶了虞华英的风景哥哥?”高维桢捧着自己的胸口,学着那小女儿的娇态,“嘤嘤嘤,那个薄情薄义郎,如何就弃我而去,我心戚戚,你们都不要好过——然后,噼里啪啦打砸一通,第二天满京城都知道孑燨公主为情所伤,啧啧——”
“高维桢。”
“啊?”
“我觉得你和相思,真是般配。”
“……”
“她写小话本,你开个茶楼说书,自给自足,也算是权贵中能不靠家族过日子的了,你爹脸上定然有光。”顾清狂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高维桢,刷的又翻过去了一页书,淡淡接着道:“改日我去向父皇求个恩典,给你们的茶楼赐个名字,就叫——”
“停停停,我不编排了还不成!”
高维桢话音刚落,紫宸殿的门就被敲响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殿下,属下简德,有要事禀报。”
“进来——”
“殿下,今日虞家小姐添妆,鲁老的长媳在虞府说公主为了谋求太子位,与风景有染,借此拉拢风家。”
“噗——”
高维桢看着太子殿下铁青的脸色,赶忙把桌子上的水擦干净,正襟危坐,正色道:“鲁家的媳妇脑子坏掉了?她说的这么直白?”
“她说:‘华英可是虞老夫人的心肝,可不要被人骗了去啊。这孑燨公主殿下与风家世孙交好,而世孙又来娶了华英,皇上就这么两个皇子,莫不是公主殿下许了世孙什么,让世孙如此卖力的为她拉拢世族,这大夏莫不是要出开天辟地的一桩事。’”
“……”高维桢想笑不敢笑,强自憋着,半晌,憋出来一句话,“看鲁家这一段时间确实挺闲的。”
顾清狂瞥了一眼高维桢,对着简德冷声道:“公主现在在何处?”
“回殿下,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在虞家小姐的院子了。”
“好,我知晓了,你马上回公主身边护她周全。”
“是。”
虞府里,虞夫人惴惴不安起身亲自引顾安歌到了虞华英的院前,四下无人直接冲着顾安歌跪了下来,“殿下,老身从不敢有不臣的心思,今日在虞府折辱了殿下,是老身的错,请殿下责罚。”
“夫人这是做什么。”顾安歌上前将人扶起,看着虞夫人思索片刻,笑道:“我今日来是给堂姐添妆的,夫人怎么言重至此,以后都莫要再提了。”
顾安歌话音刚落,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虞华英身着一袭粉色的大袖连裳,胸前用浅蓝色帛带点缀,标准的鹅蛋脸,肤若凝脂,眸如春水,细细描绘的远山黛,衬得发上的几朵花钿都温润了不少。
虞华英先冲着顾安歌行了个礼,再对自己的祖母盈盈一拜,轻声道:“殿下既到了我门前,便由孙女儿来招待殿下吧,请祖母安心。”
虞夫人看看顾安歌,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叹了口气,对虞华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虞华英侧身将顾安歌和信芳请了进去,就在院中的小亭里命侍女摆上茶水点心,笑道:“不曾想殿下来的这么早,天气渐热,这青团爽口,殿下不妨用些。”
顾安歌微微抬眼,来这虞府一遭本就是强撑着不想风景,刚刚又在前厅被气了一回,哪还有心吃东西。可被推到眼前的青团碧绿葱翠,清香扑鼻,精致到每一块刚刚是一口的量,也不推辞被信芳服侍着净了手,再细细打量了一眼这盛着这青团的葵口盘,突然对虞华英道:“堂姐倒是不俗。”
虞华英柔柔一笑,道:“殿下谬赞了。家父去岁从吴中回来对这青团一直赞不绝口,家中有一位南方的点心匠人倒是会做,只是当时是冬季不合时宜。如今恰逢三月盼来殿下,这点心正当时,便斗胆请殿下一尝。”
“点心是南方风味,若是拿白瓷装了便不伦不类了。”顾安歌将那葵口盘端起细细看了看,又道:“胎质灰白、釉色青黄,这是上林湖贡窑的瓷,难得能在北方世族家里看到这个。”
“殿下好见识。”
“贡瓷不易得,堂姐还是收起来吧。”
虞华英侧头看了一眼顾安歌,只见顾安歌面色如常,虞华英浅浅皱了眉头,随即对顾安歌笑道:“殿下若是喜欢,臣女愿献给殿下。”
“这倒不必,前些日子越州府送来了一批瓷器,与这个相差不大,我也是昨日才从母后宫里得了几件,不想今日在堂姐这里也能看到。”
虞华英心中一惊,还未等开口,却见顾安歌面无表情接着道:“今日我是来给堂姐添妆的,险些误了正事。信芳,礼单。”
虞华英双手接过,大致扫了一眼,金银玉器、车架奴仆,无所不包,皇家的礼单可谓丰厚,但此时虞华英却没有看礼物的心思,见顾安歌要走,上前一步托住顾安歌的手肘,柔柔道:“殿下这就要走?臣女这里还有刚得的东首茶,不妨也请殿下一试?”
“东首茶?”
“是。”
顾安歌在虞华英看不到的地方皱了皱眉,神色黯然,随即道:“父后宫里还有不少,就不尝了。”
虞华英一急,拉住顾安歌道:“殿下,此茶是前些日子风家特意从淮南带回的……”
顾安歌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将袖子从虞华英手中脱出,转身看着她道:“堂姐尽可放心,父皇想知道的,我不说父皇也会知道。如今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又是我的堂姐,我不会为难你。”
虞华英定定的看着顾安歌的仪驾离开,心中不安,一旁的侍女上前道:“小姐马上就要嫁到风家了,这六礼的过场马上就走完了,还如此担心这公主殿下做什么?”
“莫浑说。”虞华英的帕子又搅紧了几分,看着桌上的葵口盘,想了片刻,道:“将府中所有父亲前日带回来的瓷器,都装上青团送到公主殿下寝殿,就说,臣女见殿下喜食,特送与殿下品鉴。”
“所有?小姐,这瓷器你不是珍惜非常吗,怎么舍得全送出去。”
“话多,速去。你将此事办好,我现在去面见父亲。”
顾安歌坐在车驾中,手支着头,愣愣的盯着一个地方。信芳叹了口气,公主本就伤心这桩婚事,今日皇上却要她去添妆。
伸手按住信芳给她擦汗的帕子,拿在手里手指搅了半晌,眉间抑郁不减,反而越来越重,突然开口道:“信芳姑姑,你听见了吗,她的东首茶是风家送的,淮南最好的茶。”
“殿下……”
“是啊,我就是他风景的妹妹,那可是他的未婚妻,所以送我义阳茶自然要差他的妻子一等了。”
“殿下……”
“信芳姑姑,不必劝我。”顾安歌抬手将那帕子盖在眼上,对信芳道:“一会儿直接给我抬到紫宸殿,我找皇兄有要事相商。”
顾安歌还未回宫,倒是虞家的礼先到了。顾清狂围着这一箱子瓷器装着的青团转了两圈,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倒是高维桢抱着剑,挑了挑眉笑道:“顾孑燨也真是有本事,去给她风景哥哥的未婚妻添妆,倒是给自己添回来了一箱子瓷器和点心。莫不是她看着虞华英,真的一时气急胁迫她了吧?噼里啪啦的那一种。”
“相思是公主,自然不会糊涂。”顾清狂随口一答,连看都未看高维桢,只是伸手摸了摸那瓷器的胎质,却突然顿住了,又细细摸了一遍,突然开口冲门外唤道:“简明——”
一个身着绛褶裤褶服的高大男子,低着头站在了顾清狂眼前。顾清狂的手一顿,本万分凝重的神色,看着眼前人的这一身装扮,揉了揉额角,无奈道:“简明,今日并非节礼,你怎么又穿着礼服来见我了。”
那简明将自己身上的褶皱抚平,道:“君子修容。再者,我这短袍长裤也不影响为殿下办事啊。”
试探着想偷偷拿块青团尝尝的高维桢听到居然有人当值穿着礼服,好奇心大起,侧过顾清狂看了过去,正好看到那个叫简明的侍卫抬起了头,高鼻梁深眼窝,额前的几缕碎发微卷,俨然是个异族人。
顾清狂只感觉今日诸事不顺,一口气堵在胸口,只得再次无奈的揉揉额角,对简明道:“你现在快马加鞭去迎公主车驾,找到简德后立即回宫,我要知道今日在虞府的所有事情,记住了莫让别人发现。”
“是。”
简明转身就走,顾清狂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喝道:“你把你这身打眼的衣服换了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