潾死死地将绸缎香包握在手中,脑海里浮现出珊痛苦难耐的样子,使劲地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他骑着马已经走到了西原侯府门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泰然自若,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闷,他甚至没有觉察到壮宜在身后跟着自己。身后之人直到确定他回到家里才悄悄离开。
“你这个孩子真是,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啊!”
他一跨进家门,母亲皇甫氏便向他发起牢骚来。
“怎么直到现在才回来,不日便要离开了,你怎能这样对待父母?”
“对不起,母亲。”
对于母亲的指责,潾并未辩驳,诚恳地向母亲道歉。看着儿子一脸真诚,皇甫氏也不再怪他了,只是啧啧咂了两下嘴。
“暂且不提你不回来看我和你父亲的事儿。连公主和世子妃多次传召,你都不回应,真是太放肆了。今晚齐安公和好多宗亲们要一起为你办个简单的送别宴,一定要来啊。明天随我一起进宫。”
潾低着头,一声不吭,皇甫氏伸出手来,抚摸着儿子的脸。这光滑细嫩的皮肤真不像是快满二十岁的小伙子的脸。几年后再回来,儿子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一想到这里,皇甫氏心如刀绞。
她时常觉得对不住这个小儿子。这孩子虽然固执,但性格还算温和,而且很有礼数,从小到大没让自己操过心,所以在他身上也没花多少心思。一直以来,她就成天惦记着活泼开朗、又让人操心不止的二儿子,当她知道是小儿子而非二儿子被选为秃鲁花的时候,心里既有不舍,又暗自庆幸。她总觉得,哪怕远在他乡,老三也能安然无事,不用自己操心,但老二却像个孩子一样,让人时时刻刻都不放心。一想到没有好好照顾过潾儿,又曾经盼望他能代替哥哥远走他乡,内心的负罪感和歉意交织在一起,母亲抚摸着儿子的手微微发颤。
“行李都已经给你打点好了。剩下几日应该会很忙碌,其余的事情由为娘帮你办吧。”
“是,有劳母亲费心了。”
“你哥哥回来的话,一起到正房来一下。”
“哥哥他,出去了吗?”
“好像是。之前去找他,没有找到……早就嘱咐过,让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待在家里,估计这孩子又去找贤瑷宅主了。”
皇甫氏摇了摇头。从母亲的语调里潾听出了她对珊的不满,心里一惊。
“哥哥……和宅主发生了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是他自己不知羞耻地追着人家。王上虽然下令解除婚约,但他还是不死心。早知这样,就应该在邸下回宫之前让他们成亲。还不都是因为她父亲那事儿,太磨蹭了。”
“母亲,您这样会连累邸下的。”
潾压制着心中的不悦,低声说道。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愤怒充斥了。他明白这份愤怒来自于他的哥哥,但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二哥无视世子的命令,还是因为牵扯到珊的缘故。
“我看呀,他是看上了宅主的美貌。但我听说,宅主她没什么持家手艺,还常和下人混在一起……”
“每个人拥有的才能是不一样的。宅主为人朴素又宽厚,下人们愿意追随她也不算什么缺点。”
听母亲不住地数落珊,潾不由自主地发起火来。母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闭上了嘴。
“你也了解宅主?”
“……不是的,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你是说宅主值得琠儿这么喜欢他,是吧?潾儿,你觉得她适合你哥哥吗?”
“这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哥哥和宅主同属宗室所出,根本无法结合。这不仅是邸下的意思,也是王上的意思,更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说完,潾便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皇甫氏心想,谁说了什么吗?她被儿子反常的行为吓得目瞪口呆,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叫住准备宴会的奴婢,开始检查送别宴的准备情况。
潾走进房间,连衣服都没脱就一下子躺在床上。一提到哥哥的事情,他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在母亲面前确认了一点,那就是既然哥哥不能娶珊,自己和珊也绝不可能成亲。他原本就嫉妒哥哥能够厚着脸皮去找珊,而母亲一通质问更是让他全部的自制力瞬间不翼而飞。
“我连提她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哥哥或许比自己更有勇气。自己甚至害怕出现在她面前,从来也没有尝试努力过,而哥哥并不在乎家人和世人的眼光,为了实现自己心中所愿,一直在努力着。
“王潾,你是这个世上最傻的傻瓜!”
正自嘲的他手中突然滑过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弄得他手指发痒。潾仔细端详着这个被他遗忘的绸缎香包,慢慢起身,解开了系在上面的绳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用厚厚的细长条四角布包裹起来的淡紫色囊包。囊包十分小巧,可以当香囊使,并且做工精细,正中央还特意用银丝绣了几个字:潾和珊。
——是他和她的名字!
潾小心翼翼地解开囊包,里面有几缕剪下的发丝。细长柔软的头发被薄薄的丝绸线缠绕着,在潾的轻抚下微微地晃动着。抚摸着头发的手开始战栗起来,就好像摸着珊纤细的长发一般。好想念她。潾突然悲从心来,一股无法抑制的渴望像是波涛汹涌的巨浪席卷而来,将他吞噬。他恍惚间像是闻到了从哪里飘来的珊的体香,于是将头发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是一股沁人的兰花清香。香味越来越浓郁,不停地撩拨着他的心弦,让他不能自已。
内心像着火般刺痛,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像是有一个火团,不断地往身体上方蠕动,这感觉就好像是被灌了媚药一样。火团渐渐地吞噬了他的内心,一再膨胀,慢慢地占据了他整个身体。无处可逃的火团像是达到了极限要爆炸一般,翻江倒海地顶撞着他的身体。潾无法抑制浑身的燥热,猛地起身冲出房间,横穿过院子,朝马的方向跑去,随即解开马脖子上的缰绳,一个箭步跳上马背,使劲地踢着马肚子。正在指挥奴婢做事的皇甫氏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地在后面边追边喊:
“孩子!潾儿!你要去那里?宴会就要开始了……”
“对不起,母亲,明天晚上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太不像话了!宴会怎么办啊?可怎么进宫啊?”
皇甫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从不让父母操心的三儿子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