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614500000003

第3章 第二话

1

手中紧握的水杯,渐渐变凉。

邢美佳怔怔地望着地面,脑袋里不断盘旋着刚刚那个叫做徐佳文的年轻警察说的话。

她本来是要拒绝现场指证的,毕竟,遇到这样的事已经让人觉得很晦气了,邢美佳并不想再和这件事情有任何牵扯,但是……

“我们挺有缘分,四年前我见过你,也是在案发现场。”

邢美佳此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徐佳文温和的脸,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意浮现在嘴角,随意地说出戳中人心的话。

之所以是“四年前”,是因为已经过了父亲祭日的那一天。

邢美佳的父亲已经整整去世四年了。

邢美佳独自身处于房间内,努力地回忆着过往的事情,门突然发出“嘭”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警惕地望向来人。

阿奇和予菲推门而入,见到意料之外在座位上坐得很端正的女生后,木讷地愣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奇。他微皱着眉,不禁叫出女生的名字:“邢美佳?!”又马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站在阿奇身后的予菲,微微愣了下后,一脸平静地望着对面名叫“邢美佳”的女生,微眯着的眼中藏着难以猜测的深意。

“你是……”邢美佳似乎动弹不得,表情木讷。她看着着男生,语调随着思绪不自觉地上扬:“陈勋奇?”

邢美佳注意到男生身后还有人,视线不自觉地移过去,落在叫不出名字的女生脸上。她的记忆里不曾有这个女生的存在。可不知为什么,她瞬间有种血液凝聚在头顶的晕眩感。

——那个女生的脸,和自己的好像。

“你们认识?”最后走进来的人是徐佳文。大概是见多了眼前这种场景,所以徐佳文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他走到窗前,“嗖”的一声拉开窗户,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室内,他耸了耸肩,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快速抽出一根烟,“啪嗒”一声用打火机将其点燃。

“我们是高中同学。”阿奇闷闷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邢美佳,不解地追问:“可是,我记得你明明出国了,怎么会在这儿?”

在邢美佳还没回答前,阿奇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了句:“莫非,是碰巧得知了消息?”

“我……”邢美佳的大脑忽然混乱不堪,种种事件堆叠起来,她只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突地跳着。邢美佳不知从何说起,在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味儿的笼罩下,意识一片空白的状况又再次出现。她自知解释不清,只能有些痛苦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眼前这个有些凌乱且无助的女生,并不是印象里那个高中时期骄傲的少女。察觉到邢美佳的异常,阿奇不解地凝视着她的脸,仿若眼前的是一个很陌生的人。

周遭安静下来的气氛,未过数秒,很快就被打断。

阿奇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猛地抬起头,用更加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该不会,第一个发现雪夜死亡的人是你吧?”

邢美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阿奇身后的予菲,此刻眼睛也细眯成了一道线,散发出猫咪一样狡黠的气息。

“怎么会……我没听雪夜说过你们还有联系啊!”

“我有点不明白。”邢美佳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犹豫着问道,“关于洛雪夜,请问,我和他除了是同学外,还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话音刚落,阿奇的脊背一僵。那个在高中时期和洛雪夜成为学校焦点人物的邢美佳和现在亲眼看到曾经喜欢的男生死去后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悲伤表情的邢美佳,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不记得了吗?”阿奇冷冷地问道。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像硫酸一样带着破坏性地深深地侵入邢美佳的骨髓深处。

邢美佳缓缓地站起身,视线越过阿奇,再次落在一直都没开口说话的女生身上。那女生的瞳仁深不见底,泛着异样的光。

邢美佳内心深处明明对她毫无任何印象,却在面对她的时候莫名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凉意。

望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邢美佳逐渐收回与之对视的目光。她背转过身,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一时房间里的气氛寂静,直到人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时,邢美佳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个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愿承认的事实最终还是要亲自说出口啊。

“我失忆了。”伴着一声轻笑,邢美佳转过身,如针刺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就在三年前。”

2

排出是嫌疑人的可能,就首先要有不在场证明。

洛雪夜的死亡时间是距离目击者看到尸体的十几个小时以前。

除邢美佳外,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两个人也在调查范围内。

笔录上记录着,那个时间予菲心情不好,所以找陈勋奇一起吃饭聊天,喝了些酒,一直到天亮才分开。

经陈勋奇证实,事实的确如此。

对于洛雪夜手机里的电话记录,阿奇的解释是,当时予菲心情很不好,所以自己想叫雪夜来,却被予菲因“不想看到他”为由而制止了。

他们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让徐佳文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予菲心情不好会找阿奇,而不是作为男朋友的洛雪夜呢?

他记得当时予菲是这样说的。

“因为那时候我们刚分手。”

“为什么会分手?”

“和我在一起那么久我才知道,从一开始,其实他喜欢的就是另一个人。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相像而已。我不愿再做替代品。”

“相像的人……你说的该不会是,邢美佳?”

予菲重重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或许是为了报复而引发的情杀,但案发时,予菲明明不在那里,而且没有任何证据,徐佳文只能排出她犯案的可能性。

而作为当事人的邢美佳,在听到女生这个回答后,麻木的神经瞬间被激活,她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3

离开警局的七个小时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林予菲坐在电脑前,运行中的显示屏散发着清冷的白光。

四月,是个让心都会感觉冷的月份。

北方的供暖时间在十月末到来年四月。现在天气还未变暖却已经停止供暖,予菲的房子里没有空调,这对于她来说虽然是段很难挨的日子,但她也早就习惯了。不知从何时起,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就从来没有温热过。

她抿了抿嘴,去房间抱过来一条棉毯,盘腿重新做回椅子上,把有些发凉的脚趾埋在棉毯的温暖中。而后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在被密密麻麻的字挤满的屏幕上。

失忆症类型

1.局部性失忆症:患者对某些创伤事件发生前后数小时内的情况,完全失去记忆。

2.选择性失忆:个人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记得一些,遗忘某些。

3.全盘性失忆:指个人完全忘记自己的生活背景,包括姓名、地址等。

4.连续性失忆:指个人忘记自某一年或某一事件之前的过去经验。

予菲仰起头望向窗外,视线所能及的地方漆黑如墨。半晌,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邢美佳的失忆应该属于第四种吧。

4

时间倒退回下午五时二十分。

公安局走完必要程序后自然就放了人。对于不愿涉入这件案子的邢美佳来说,晦气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安然无恙地走出警局的那刻本应松口气,可事实上,她反而觉得呼吸更加沉重,几乎透不过气来。

洛雪夜竟然是自己高中时喜欢过的人,可除了这个名字外,邢美佳对这个人丝毫没有印象。

“我说,你还记得学校在哪儿吗?”

“嗯?”邢美佳犹豫了一下,回应道,“沿着这条路直走,左转吧。”

阿奇见她还能记得学校的位置,提议道:“要不要去学校看看?”转念又想到死去的好友曾与邢美佳的关系,他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你大概,很久没回了吧。”

在余晖的照射下,邢美佳微扬起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嘴唇轻启,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气。

而自从和陈勋奇到询问室,包括去现场指认结束,予菲除了做笔录时说了几句话,其余时间都始终一言不发,她深不见底的瞳仁随着太阳的下沉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5

少年时所就读的高中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

大概是一年半前,校方高层经过商议后请来了浩浩荡荡的工人队伍,从学校设施的改建到教学楼的整体翻修,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连同操场跑道的材质都大换,以求让整个学校脱胎换骨。在那期间,校方巧妙地把教室内的施工时间都集中到了休息日,让翘首企盼可以因此休假的学生扑了个空。

学生们依旧照常上课,只不过校内园变得极其热闹。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和在楼顶、操场、抑或是窗边的升降绳上的工人们,像是划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是朝气蓬勃面容稚嫩,另一方则是满脸灰尘饱经沧桑。不同世界的人哪怕处于同一空间内,也会有互不理睬的默契。

有时中午放课后,一群工人大叔亦正巧收工,他们在校门口的栅栏下蹲坐成一排,手中端着一次性盒饭大口咀嚼着,手指上因工活沾染的泥泞深深地嵌入手纹里,没有及时修剪的指甲内也有黑色的污泥。他们却毫不在乎这些,待打个饱嗝后,便丢掉饭盒,点上一根劣质的烟。在队长未招呼开工前的空闲时间里,他们笑嘻嘻地和身边的工友们打量并议论着路过的女孩子。

另一方面,女孩子们都习惯结伴而行,每每路过那一排工人,她们感到有人在谈论自己的时候,便会更加挺直腰身,笑容也更加明亮了几分。她们这个年纪好像就懂得怎样去吸引男人,只是心中的高傲让她们从没正眼瞧过这些以体力谋生的大叔们。

不过女孩子们也还是会因此开玩笑的,比如:

“喂喂,你看啊,那边那个男人一直在看你呢!”

被开玩笑的女生连忙红了脸否认道:“哎呀,哪有,别乱说啊你!”余光却瞄向那一排大叔,心里虽有嫌弃之意,却因得到关注而得意起来。

说到底,女生就是喜欢被人赞美的。

几个月后,S中焕然一新,正式改为私立中学。也就是说,与之前相比,想要踏进这所学校的大门,要么成绩很好,是绝对的优等生,可以提高学校的升学率;要么家里很有钱,可以让学校有利可得。

如今,S中已经成为全市家长茶余饭后的第一话题,也在全市形成一种“S中的学生都不一般”的概念。

当然,学校里的老师在学校改革后见惯了家长们更加猛烈的阿谀奉承后,也变得高傲、扬眉吐气起来。

此时陈勋奇三人已经来到了校门口。正值学生放学高峰,满眼都是成群结伴的学生从大门涌出,试图逆流而入的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阿奇学长!”不远处,有抱着课本的女生穿过人群,奋力地朝这边摆了摆手。

“咦?”看清是经常看自己打球的学妹后,阿奇笑了笑,“怎么了?”

为了不妨碍他人行走,阿奇用眼神示意了下,几个人躲开人群移步到一旁的小门。

“有日子没来了呀。”女生往后看了看,发现之后站着的除了打过无数次照面的予菲学姐,另一个女生自己并不熟悉,所以打趣道,“是女朋友吗?”

明白对方所指的是谁后,阿奇连忙否认:“不是啊,别乱说。”

“哦?”女生看到阿奇有点紧张的样子,心觉好笑,便故作怀疑地上扬了语调。

那女生又像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雪夜学长呢?他怎么没来呀?”

这句话让在场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女生再傻也懂得察言观色,试探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人说话。

此时学校里的学生已走了大半,人越来越少。

女生有点着急了,刚要张口再次询问,却被一个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声音出自沉默许久都未曾开口的予菲。久到大家都快要忽略她的存在。

阿奇意外地回头看向她。

“为什么?”女生急急地紧盯着予菲丝毫没有动容的脸,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死了。”予菲抬起头,又补充了一句,“不是玩笑。”

“扑通”一声,女生怀中抱着的书掉落在一地,眼泪也猝不及防地流了满面。

篮球场上,一群男孩子正在奋力地抢球。

一个男生以假动作骗过了对方球员,绕过众人进入对方场地,几步跑过,快速弹跳,一个帅气的扣篮动作之后,球进了。

顿时有掌声响起。

6

“你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迟早都要知道的,你能瞒多久?”予菲抚了下遮挡在额前的刘海,“现在一人知,过不久大家自然都知道这件事了,不必一一解释。”省得每提起一次,心上的伤口就疼一次。

阿奇叹了口气,偶有路过的熟人朝这边打招呼,也没有力气再作回应。

“邢美佳,我真没想到会在警局看到你。”回归正题,阿奇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对方能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邢美佳不愿意再多说。洗手间里那一幕已成为她永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她转移了话题,说:“学校的样子倒是和记忆里不一样了。我想知道,我和洛雪夜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有,我曾经还在这个学校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呵,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阿奇不是无法回答邢美佳,只是一时间面对她的失忆不知从何说起。

“雪夜是你的初恋吧,你很喜欢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是吗?那其他的呢?比如我在学校里成绩怎样,有什么好朋友吗?”

“成绩还不错。”阿奇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性格开朗也比较合群,老师都很喜欢你。朋友的话,说起来真不少。但是要说特别好的朋友,只有一个吧。你们经常在一起,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嗯,比如提到你的话,也一定会提起她。”

“她是谁?”邢美佳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林默遥。”

不知为什么,邢美佳听到这名字一怔,心中有一股道不清的凉意袭来。

“那她现在在哪儿?”

“要说这个,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自从她高三离校后,就消失了,我们都没再联系过。但有传闻说,她好像是和家人离开了这座城市。像我和雪夜啊,还有你,虽说和她关系都不错,但她走之前也没打个招呼……

“还有你,后来据说家里出了事,之后就出国了,也很突然啊。都没和我们见上一面,连出国的消息都是学校老师说的。你们可真是姐妹啊,做事风格简直一模一样。”阿奇有点惆怅,“或许是注定的吧。”

邢美佳脑中浮现出那个和自己很有缘分的年轻警察徐佳文的脸。

他曾在认出自己是谁后,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挺有缘分的,四年前我见过你,也是在案发现场。那时候我还在交通队,后来调到现在的刑事案件科。说来真巧,我翻了档案,这件案子和当年的案件发生在同一天。我总觉得,四年前,你父亲的车祸或许并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邢美佳想到父亲去世后的这四年,母亲对她的过去闭口不提。她不厌其烦地追问母亲,母亲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而且从未想过帮她恢复记忆。

而在对过去毫无记忆,渐渐也不愿再去探究的四年里,邢美佳早就学会收敛自己的好奇心,她就当自己十八岁那年,重获新生。

可如今,邢美佳隐约发觉事有蹊跷。

到底母亲在隐瞒什么?或许是父亲的死亡真相和自己失忆有关?

有时候,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便很难再停下来了。

见邢美佳迟迟没有说话,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么。阿奇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喂,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邢美佳回应道。她紧接着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阿奇。

那是她在洛雪夜家发现的,被撕裂成的、残存的、有着自己面孔的相片。

这回轮到阿奇诧异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相片的另外一半是谁?”

“你从哪里找到的?”

“洛雪夜家。”警察来之前,邢美佳偷偷将相片藏了起来。

相片上的邢美佳,明媚皓齿,棕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动人的光泽。阿奇接过照片看了许久,说:“我没见过这张照片。但是从装扮上看,应该是高中时期拍的吧。”

篮球场上的人带着淋漓的汗渐渐散去。此时热闹的是偌大的操场,晚自习铃声即将响起,学生们又满脸疲惫地一窝蜂朝教学楼走去。

陈勋奇、邢美佳、予菲三人仍逗留在校园里。

折腾一天,大家都累了。精神在经过激动亢奋过后,一旦静下来,只觉得疲累感加倍。尤其是邢美佳,整日下来,像熬过了一个星期那么漫长。

予菲借着手机的光看了眼时间。长久的坐姿使小腿有些麻痹,她按捺着不适从石凳上站起身,对阿奇说:“我约了人,先走一步。”然后,对邢美佳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抹笑容。

“嗯,再联系啊。”阿奇挥手。

邢美佳也回应了句“再见”。

直到予菲的背影消失之后,阿奇才转过脸对邢美佳说:“天晚了,咱们也先回家吧,早点休息。”

话虽这么说,可谁心里都知道,突如其来的死亡事件让每个人今夜都难以成眠。

互留了号码后,邢美佳先离开,转过头看到阿奇走远才停下脚步。她的视线转而追随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女生。她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怪怪的。

7

次日清晨。

公安局某间屋里传出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哭完,声带似乎肿了般,黏稠的唾液卡在喉咙处,使得她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是,通知完噩耗便不再言语的、见惯了这种“子女出事,家属崩溃”场景的警察。刑事案件科就是如此,长久地处理此类案件,遇到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感情细胞再充沛的人,久而久之,也会变得麻木不仁。所以,警察并没有因女人的哭显现出动容的情绪,只是挂着一张面色冷淡的脸寥寥地安慰几句,随即给她倒了杯热水,便踱步到另一边处理别的事情,只等女人恢复情绪再继续谈话,显得极为不近人情。

待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后,女人擦干眼泪,又略微窘迫地吸了吸鼻涕。

稍微留意便会发现,女人虽然脸上的妆已经花掉,可是穿着打扮不仅贵气,而且很时尚——短款的米白色貂皮上衣,黑色皮裤配高跟鞋,手袋是Dior的最新款。只是,她的发髻没有梳得很光洁,刘海儿稍显凌乱地搭在脸庞边,把她的美衬托得更加随性。但或许是因为噩耗,加之长达十七个小时的国际航班让她力不从心,此刻的她有些面色憔悴。尽管如此,也不难看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且出身良好,受过高等教育。

这样的女人浑身都散发着“难以打发”的气场。

恢复冷静,重新整装后,女人已变作另外一番模样。

她已清楚心中就算再悲痛,也已经于事无补。

“我的孩子我还不清楚吗?”

“雪夜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他怎会好端端地自杀!”

“你们警察别无法断案找不到凶手就全部归咎于对方!”

“还有,别人怎么会有他房子的钥匙?第一目击者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

一连串的问题让人猝不及防。女人睁着红肿的杏核眼,咄咄逼人的样子也很美。

可惜这里是公安局,警察不是解决十万个为什么的知心姐姐。

“太太,请节哀顺变,这是……”对面的警察正欲站起身,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急匆匆闯进来的人打断。

“是不是真的?”男人应该是从另一个地方赶回来的,说话时的呼吸还有些急促。

从面相上看,不难猜出,他就是洛雪夜的父亲。已经到中年的男人,却英俊得一塌糊涂,相对于洛雪夜的清秀,他的父亲魅力十足。

“我们的儿子没了。”女人扑到男人怀里,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紧紧抓住男人的手。

男人英俊的脸上瞬间显露出无限悲戚。

他望着一旁的警察,尽量镇定地问:“怎么回事?”

“这个,你看看,是尸检报告。”警察靠在桌边,拿了几张A4纸递过去。

“这是……”男人的神情变得难以置信,脸色也极为难看,“怎么会这样?”

连同雪夜的母亲,在视线触及那些纸上的字后也条件反射一样地站直了身。

至始至终因旁观无法感同身受那种失子之痛的警察是最淡定的一个。他耸了耸肩,抽出一根烟点燃,又递给男人一根。

“你儿子他吸毒,尸检出的结果是吸毒过量导致休克。至于手腕上的那些伤,样子来看是割腕,血流了不少。洗手间里的血迹比较规整,在门口处还有一把刀,上面有他的血和指纹。”说到这里,他吸了口烟,“报警的是个女孩,刚从日本回来,也确实有不在场证明。你儿子的死亡时间准确来说,是她回来第二天的凌晨,案发那天她和家人在一起。我们调了小区里的录像,当晚没人去过洛雪夜家。虽然当天后半夜因为小区检修断电,黑了两个小时左右,但是洛雪夜在那之前就死了。种种情况来看,现场没有指证他杀的证据。”

听完这段话洛雪夜的父母面面相觑。在他们心中,从一出生便衣食无忧的雪夜,不论是学习还是品德,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怎么会是这样?

这是没办法让人接受的死因啊。

看到两个人的表情,老练的警察自然明白了一大半,索性多说了几句:“而且,就我客观来说,这样子的案子我也见得不少了。从两位的打扮以及种种来看,应该属于常年在外忙工作的人吧,哪会真正有空关注孩子成长。现在的社会开放了,父母不在身边,又舍得往银行卡里打钱,孩子很容易就学坏。住高级公寓也没法弥补人心的空虚啊!”

一下子被戳中要害,洛雪夜的父母再也没话说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带他走?”

“按照程序来走很快。”警察把剩余的一小截烟尾在烟缸里摁灭,“经过警方核实与调查此案件确实是自杀,且家属也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警方就此结案了。家属可凭死亡证明火化遗体注销户口。”

“也不是没有异议吧……”男人的语气有点无奈。

“没有他杀的嫌疑存在。”警察这边倒是很肯定。

也就是说,就算有异议,也没什么实质性作用,警方不会推翻整个案子重新调查。没有证据,就没有办法。

“那死亡证明呢?”两个人终于还是妥协了。这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悲剧已经让人不想再多说话了。

“开好了。”

单薄的纸张上,油墨味儿还没完全散去。男人接过来的时候,手在抖。

“你们没回来前,警方因调查已经通知他大学的校方,连同他高中就读的学校也一并通知了。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开了,请节哀。”

“麻烦了。”

失子之痛让两个人一并老了十几岁似的。女人是扶着男人走出警察局里的。男人手中的那张薄纸预示着从此有关洛雪夜的一切,都将成为永恒的过去式。

过了不久,大学学校的代表——洛雪夜的导师也到了警局。导师的神色比洛雪夜的父母要轻松得多。当然,作为导师,学生以这种方式辞世对自己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警官啊,这件事就这样吧,学校管理不善,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他就吸毒了!”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人,身上流出一股市井气息,和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边明显不搭调。他谄媚地凑上前,笑容快速挂上脸,试探着问:“您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对学校影响也不好。我们校方的解释就说是突发病去世的吧,您看行吗?”

中年男人没有问洛雪夜具体是怎么死的,也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是单单为了维护学校和自己的名声而来。

“没事,你回去处理就好了,反正后续事宜和我们这也没什么关系了。”警察一摆手,表示已不再想多谈。

“谢谢,您忙您的!”惺惺作态的客套话一说完,所谓的导师转身埋着一肚子的晦气踏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至于高中学校那边的人并没有出现。不过之前曾经带过洛雪夜的年级组长在接到电话通知时,只言片语间流露出的惋惜,要比刚刚走的那个人真诚得多。

不管怎样,一上午终于把这个案子结束了。想到最近局里一再申明,要少生事端,从徐佳文手中抢过这个案子的李队这会儿才松了口气。

他把手中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背过身,活动了下身体,走了出去。局里的装修设计比较开放,大多数的同事都是在没有隔间的地方办公。所以路过徐佳文办公桌的时候,李队一眼就看到他正闷闷不乐地坐着。

李队用手指骨节敲了敲他的桌子,打趣道:“还不开心呢?”并使了个对方明白的眼色,把徐佳文叫了出来。

“事都解决了,你也别憋着一股气了啊!”蹲在公安局门口的旁边,李队瞟了徐佳文一眼。

“我就是不明白,你明明知道,这次可能是他杀,为什么就这么结案?”徐佳文的脸上呈现出年轻人特有的一种倔强——遇事总想要弄个究竟,非黑即白,却不知道,黑白中还有灰色地带。自他发现邢美佳而接手这次的案子后,他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李队听到他的分析和调查后,却让他放手,自己揽过去处理。徐佳文想到李队一直带自己不薄,没法反抗他,但心里确实不舒服。

“你啊,难道不知道做咱们这行的,太较真不是好事?”李队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国家这么大,死个人算什么呢。不是重案大案,上级是不会重视的,能结案就不错了,有的案子连个说法都没呢。”

“就这样算了?”年轻气盛的徐佳文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你还想怎么样啊?你没听说最近上面要咱们老实点吗?局长要升,这功夫不帮着破大案争脸还拘泥于这种小事添乱,说得过去吗?而且,我知道你有志气,人各有命吧,你管得了一个能管得了无数个?何况,你也只是猜测,没证据。”

阳光刺得人有些眼晕,李队摇晃地站起来,拍拍徐佳文的肩膀,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吧。”

刘海儿挡住了半边眼,痒痒的,徐佳文用手使劲儿擦了擦脸,逐渐沉下心来。

话是没错,李队真的是为自己着想。自打进入这行开始,人就得学会不能感情用事。

可是,唯独这一次,心里徒然而生的意念促使他想要去探究真相。

到底是什么,让一切变得如此不简单。

——那封匿名信,究竟是谁寄出的?

同类推荐
  • 汉冶萍三部曲之红顶尴尬红顶尴尬

    汉冶萍三部曲之红顶尴尬红顶尴尬

    《汉冶萍三部曲之红顶尴尬》所述故事起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止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1918年。主要描写了盛宣怀接手汉阳铁厂后,又在大冶石灰窑(今黄石)设立新的大冶铁厂,之后成立汉冶萍煤铁厂矿总公司的故事。日本财团在与西方资本的较量中获胜,从金融上彻底控制了汉冶萍,汉冶萍从此与日本捆绑在了一起,与之形成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辛亥革命爆发后,逃往日本的盛宣怀遥控汉厂,汉冶萍在动荡政局中艰难发展。1916年盛宣怀逝世,盛恩颐接手汉冶萍。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钢铁需求量猛增,西方列强忙于战事,汉冶萍抓住机遇快速发展,创造了辉煌的历史。
  • 杀手的背影

    杀手的背影

    1942年7月23日,中共淮西县委接到一项命令,一名前往淮西县委任职的干部,由于沿途日伪军封锁,现正滞留在葫芦湾村一位交通员的家里。要求县抗日大队前去接应。接受任务的是县大队的侦察班长黄栓成。他天黑时分出发,打算赶在天亮前到达葫芦湾村。黄栓成在夜幕的掩护下,黄栓成穿过数不清的高粱和玉米地,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眼下正是玉米染花的季节,玉米缨上密密麻麻的花粉,落在他裸露的脖子里,奇痒难忍,用手一抓,火辣辣的痛。再这样走下去,到不了葫芦湾,他的身体就会被拖垮。
  • 404之见龙在天

    404之见龙在天

    凌晨时分。我抽完烟,回到键盘前,信心十足地敲击出一行文字:“老子的墓志铭就是——我还会回来的。”经典台词,霸气十足。怎样,怕了吧,你们?!读者群里一众90后、00后顿时笑晕,表情包在二十七寸的显示器上乱飞。“大叔,你太落伍了吧?”有人好心安慰我,“《终结者5》的票房很差啊,阿诺肯定回不来了!”“靠,老子就要在墓碑上刻这句话,到时候你们来查!”我咬牙切齿。
  • 欠你一滴泪

    欠你一滴泪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记住我。前世我一定是欠你一滴眼泪,否则这辈子不会爱的这么辛苦。”于是她跑了出去,将日本人引开,好让他离开。他在逃离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热泪盈框……后来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日记,里面画满了他的素描……
  • 摸金传人2:摄魂奇珠

    摸金传人2:摄魂奇珠

    陶城朱家是沿袭了三百年的摸金世家,却因父母早亡在朱笑东这里断了传承,直到朱笑东被骗进明陵疑冢,被推下白骨累累的万人坑。暗无天日的万人尸坑鬼影幢幢,大战人面蜘蛛九死一生,机关重重的百年皇陵,惊险刺激的古墓探险彻底激活了流淌在朱笑东骨子里摸金传人的血脉传承,开启了他传奇的一生。大漠探险,千年楼兰,香妃为何与小和卓同眠于此?百年活尸、摄魂珠、迷宫鬼火……楼兰古城到底还有多少谜团?
热门推荐
  • 重返三国之辅佐诸葛亮

    重返三国之辅佐诸葛亮

    历史是什么?三国时代为什么会出现五胡乱华的悲剧?诸葛的蜀汉精神能否带动两千年中国历史走向更强盛更理性的轨道?一位诸葛亮的粉丝回到三国,辅佐心中的偶像。在三国历史的舞台沉浮奋斗,在熟悉的历史中反思创新,在战火中成长壮大。谱写儒家精神的新篇章,书写热血沸腾的新三国历史!
  • 妖狼变

    妖狼变

    在远古时期,难道学会直立行走的只有我们人类吗?乌邦大陆一个具有千万年历史文明,同样古老的的空间。上古时期妖兽肆虐横行,人类及其他种族生存空间面临威胁。这时炎美尔大帝耀空现世,和他的仆从们带领人类成功驱赶进丛林深处,炎美尔和他的八名仆从们和九兽战斗使用的武器被公认九大神器。现今唯一一个被成功唤醒成狼人的叶天明,为找回不告而别的朋友,借道狼族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乌邦大陆千万年来,与妖兽生存间的厮杀早已形成不可化解的种族仇恨。每逢月圆之夜深受狼毒之苦的天明,要时刻保持清明不唤醒狼人,避免被认作妖兽被满世界追杀。两个平行宇宙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地球人类找到打开钥匙究竟是宝箱还是魔盒?叶天明一个有些自卑逗比的主角典型的吃货,乌邦大陆一个魔幻魔法世界,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天明告诉你斗师一样可以屹立世界之巅……
  • 寒叶如霜

    寒叶如霜

    神秘出现的灰衣人究竟是谁?为何绽凌几次围捕却都无功而归?身世凄楚被收留的女人又是谁?为何绽青又对她一见倾心?月华洞前的惊鸿一瞥,强匪刀下的救命之情,为名为利的背叛,至情至性的相守,最终她会做出何种选择?
  • 故梦(下)

    故梦(下)

    这部小说从上个世纪初,主人公降生于北京的一个显赫的皇亲国戚写起,一直写到这个世纪初,主人公的独生女儿在祖居之地创作积累祖孙三代心愿的巨著为止,整整一个世纪的风起云涌,通过陆氏家族的悲欢离合而得以文学再现。其写作风格,与林佩芬的历史小说一脉相承:大气、细腻,只不过历史小说呈现的是大气中有细腻,而《故梦》则是细腻中见大气。
  • 月满秀月宫

    月满秀月宫

    黄河肆虐,水淹八百里。宰相张世郁进言天子,恳求发放库银赈灾获准,且令他全权负责。朝廷大开国库,拨银百万发往灾区。由于天下盗贼猖獗,张世郁调派刑部总捕头铁三郎随镖局同往。浴血乱石谷镖旗在秋风中猎猎飘扬。开道的趟子手后,两骑并驾齐驱。左侧骑匹枣红马的是个年约五旬的魁梧壮汉,硬如刀子的寒风掀动着他下巴那束花白的山羊胡子,红黑的大脸膛冷峻得如一块花岗岩,一双鹰目盯着前方;此人便是江湖中无人不晓威震中原的京城耀扬镖局的总瓢把子何方,绰号“黑面神”。
  • 柏斋集

    柏斋集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火影之无限止水

    火影之无限止水

    火影忍者是一代人的记忆,当他完结后也有许多遗憾,但是这些遗憾我们却无法改变,所以作者为了自己心中的火影写了这本小说。当一个现代人穿越成了宇智波止水还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吗?一切尽在火影之无限止水。(一部披着火影外皮的无限流小说~有系统哦。)
  • 喜欢了很久的朋友

    喜欢了很久的朋友

    在蒋眠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男性朋友,一个喜欢了很久的朋友,这大概就是爱情里最心酸的模样。而在遇见蒋眠之前,陆一舟的世界里却只有他自己。他目的明确,有始有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欠他的人。“陆一舟,我们分手吧。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我的命已经失去过一次,而这一次,我不想再交给任何人了。”“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了你。”“你也知道,我既然会说出口,就代表做好最坏的打算。陆一舟,我一定要走。”有人说爱情即命运,谁先低头谁便输了,但是,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万劫不复。蒋眠如此,关灵均如此;后来的陈蔚、陆一舟亦是如此……朋友的朋友,便是他们,最后的定位。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四十天回忆录

    四十天回忆录

    七月盛夏,那四十天的回忆就如同水中镜花,一场飘渺的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