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司城位于酉水支流的灵溪河畔。这座古城有着千年的历史,是当年湘西彭氏土司小朝廷的衙署所在地。山环水绕,坐东朝西,四面群峰叠翠,无数山头面朝司城,如万马归朝。城内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分正、中、左、右八条大街。曾经是一派“城内三千户,城外八百家”的繁荣盛景。清乾隆时期改土归流,设县名“永顺”,治所迁出。
两百年来,沧桑巨变,昔日土王宫殿及官署衙门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数百栋鳞次栉比的土家特色民居。虽然没有了过去王权的威严,却依然充满生机,人丁兴旺,热闹如市。王者气息尚存,保存完好的土司建筑及遗址遗迹随处可见。
边防营长彭治华和杀人夺枪的彭玉堂都是这司城的人。彭玉堂祖上富裕,祖父是清朝拔贡,曾任永顺县令,家有房子十多间,良田百亩。他父亲从小纨绔顽劣,又吃鸦片又赌博。祖父、祖母死后,父亲把家产败得精光。到彭玉堂懂事时,只剩下两间破房。父亲便打起了人的主意来,将大女儿作为童养媳卖到了沅陵,把小女儿卖给了下江一位船老板,一去杳无音信。吸完卖人的钱,父亲四肢一伸,呜呼哀哉。母亲硬撑着让他在永顺县城上了国民小学。彭治中也在那里读书,两人同班同桌。司城开山土司王是他们共同的祖宗,两人便成了好兄弟。
家境实在是一贫如洗,彭玉堂读五年级时辍学回家。那年,他十四岁,母亲送他在远房族兄彭治华身边做了勤务兵。彭治华时任边防连长,他家在司城最富裕,一家老小住在县城里,司城几十间宽敞气魄的老房子由两个佣人看守着。彭玉堂毕竟年纪太少,做不好侍候人的差事,常常遭到彭治华打骂。在彭治华手下熬了一年,他便跑回了家。后来,他又跑到凤凰人陈渠珍手下去当兵,跟随陈部四处驻防,去了不少地方,从一个文弱的少年锤炼成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还当上了班长。
时值湘西桑植人贺龙在湘、鄂、川、黔边界打土豪分田地发展红军,彭玉堂的一个要好族侄参加了贺龙红军,在司城组织赤卫队。彭玉堂向往自由平等的生活,决心回家参加赤卫队。一天夜晚,他将一支长枪卷进竹席,趁人不备,扛着竹席偷偷逃跑了。
彭玉堂一路辗转回到司城时,贺龙已率部北上抗日,族侄却被保长杀害了。一气之下,他带着族侄的两个弟弟二老和三老,当晚就将保长杀了,缴得长枪三支。保长一家吓得跪地求饶。彭玉堂说:“一命还一命,不关你们其事。你们去报告彭治华,照直讲,人是我彭玉堂杀的!我彭玉堂造反当绿林好汉了,他有本事就带兵来捉我!”他连夜将母亲送到沅陵姐姐家躲了起来。
彭玉堂安置好母亲,带着两个族侄又回到了司城。他觉得势力太单薄,想多邀几个人入伙。他们藏身在司城后面的密林里,观察着司城里的一举一动。彭治华带着枪兵出现在了司城,他最近被提升为边防营长,骑着一匹大白马十分威风,肩上扛着一挺轻机枪,神气十足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彭玉堂骂道:“你雄个卵!碰到口子,老子跟你那嗒嗒响抢过来。二老三老,你们信不信?那家伙迟早归我!”二老好笑:“安杯(叔),你就是有抠天星子的本领,也莫想搞到。”三老说:“关键是你拢不到边。”彭玉堂冷笑一声:“到时你们等到看稀奇!”二老三老不以为然。
彭治华装模作样地忙了一阵后,收兵回了县城。临走时,对司城人说,彭玉堂一回来,就去报告给他。可是,全司城的人是不会那样做的,因为彭治华跟保长穿的是连裆裤,大家恨死了保长,死一百次也是活该。他仗着和彭治华是亲戚关系,一直像条疯狗,张牙舞爪的派丁派捐,对人恶言恶语。彭治华每年强迫乡亲们种鸦片,或者抽鸦片税,都由保长出面,凶神恶煞地背根快枪带着保丁挨门挨户催种或收税。这次彭玉堂杀了保长,提了快枪,乡亲们拍手称快,认为彭玉堂是豪杰好汉,为民除了大害。保长见阎王去了,他老婆知道司城不好再呆,一家人就去了永顺县城。
彭治华前脚一走,彭玉堂带着二老三老就回到了司城。二老三老胆小,怕彭治华杀回马枪来抓人,也住在了彭玉堂家里。红苕正成熟,左邻右舍送了几背红苕过来,叔侄三人不愁吃的。小伙子们都来看彭玉堂,他邀大家入伙,只有七八个人愿意跟他去。闹红时不少人掉了脑壳,人们被杀怕了。为慎重起见,大家叫他想好去处,确定下来后再走。
彭玉堂刚想好去向,还没来得及动身,彭治华又突然回到司城。他并不是来抓彭玉堂,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眼下,正是种鸦片的季节。保长死了,一时没找到适合的人代替,他得亲自出马。一蔸鸦片,一粒金子。少了一蔸,心里也不顺畅。这次回来,他只带了四个卫兵。那挺轻机枪却不离身,依旧扛在肩上。他这样安排,心中是有顾虑的,都是族间,不是平辈就是长辈,上门叫人种鸦片,人多了,怕别人讲他拿枪逼着人家,把人搞生了,不好讲话。路过彭玉堂家,彭治华顺口说了一句:“彭玉堂的家像个牲口棚。狗日的,穷得卵子叮当响,还有心事造反!”
彭玉堂叔侄三人正关着门吃红苕,突然听见彭治华在外面说话,以为是专程来抓他们。彭玉堂给二老三老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冲出门去拼了。二老三老紧张得双手发抖,彭玉堂轻声壮胆道:“你们莫怕,跟到我往外奔!”他把枪背在肩上,抓起大刀扑出了门,嘴里“啊啊”地高叫着,奔向彭治华。彭玉堂的模样威猛吓人,叫声若狮吼虎啸,又似惊驴长鸣,夺人心魂。彭治华和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住了。
彭玉堂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连砍翻两个卫兵,直奔彭治华,想夺下他肩上那挺轻机枪。彭治华惊恐万状,叫道:“开开开枪……”二老三老跟着扑了上来,另外两个卫兵吓得糠糠直抖,被兄弟俩轻轻松松缴了枪。彭治华慌忙打马调头就跑,胡乱地向后面开枪扫射。彭玉堂“啊啊”高叫着追了上去,彭治华的坐骑咴咴直叫往前惊蹿。乡亲们闻声跑来看热闹,彭玉堂怕机枪伤及无辜,用力将大刀掷向马腿。白马身子一歪,打了几个趔趄,将彭治华甩下了地,那挺轻机枪被甩出老远。彭玉堂飞扑上去,一脚踩在彭治华的身上,迅速将他腰间的短枪下了。彭治华又羞又恼。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告矮相求:“玉堂,我们一锅饭还没冷,亲兄亲弟的,莫这么绝情。今后,你我兄弟互不相犯。”
彭玉堂松开了脚,跳过去将轻机枪抓在了手中。看着这稀罕物,心情好极了,高声道:“好!各走各的路。这些枪得归我!”彭治华爬了起来,盯着彭玉堂手中的轻机枪,心里恶毒地骂着:拿起老子轻机枪去打你妈的老麻皮!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拿去,全归你!”
乡亲们越来越多,大家见彭治华给彭玉堂告葩服软,都很开心。彭治华死要面子,轻声求道:“玉堂,还让一步,跟短枪还给我。”彭玉堂很干脆,将短枪抛给了他。彭治华接过短枪,“啪啪”地朝空中泄气,好像彭玉堂就在天上似的。打完子弹,他故作镇定的高声说道:“一场误会!玉堂老弟新拖队伍缺枪支,我跟他帮几杆枪,值个卵哦!”
彭治华家的两个佣人闻讯赶来,将他一瘸一拐地扶走了。乡亲们围了上来,朝彭玉堂直伸大拇指。彭玉堂把轻机枪朝二老两兄弟一亮:“信不?老子从来不吹壳子!”二老三老佩服得五体投地。乡亲们哈哈大笑。此处不宜久留,彭玉堂带着新入伙的七八个兄弟,赶紧离开司城,去了羊峰山。一时间,彭玉堂打败彭治华,夺得轻机枪的故事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因他叫声宏亮,还落下了“彭叫驴子”这个绰号。
羊峰山,群峰巍峨,起伏连绵。横跨沅江上游澧、酉两大水系,动植物种类繁多。主峰上有一座高大的古庙,如今兵荒马乱,庙里断了香火,僧人们不知去向。宽大的庙宇,一片荒凉。古刹旁边一棵苍天大树下,有一眼终年不断的泉水。庙后还有一个神奇的石洞,里面冰块常年不化,是天然的保鲜冻库。在此安营扎寨,何其快哉!
彭玉堂扯起了一面大旗,上书“永顺安民大队”六个大字。升旗那天,艳阳高照。彭玉堂高呼一声:“跪——”兄弟们齐刷刷跪在了旗杆下。他高声领读发誓令:“第一条,听从指挥,义字当头,不做反客;第二条,敬老爱幼,维护地方,不许抢劫;第三条,不准吃鸦片,不准赌博;第四条,不准逞强内斗,不准奸淫妇女。违犯一条,砍断手指一根。四条全犯,人头祭旗!立誓人彭玉堂!”他烧了三炷香插在旗杆下。兄弟们依次自报大名,敬香祭旗,立下血誓。
彭玉堂上了羊峰山后,周边的财主土豪都躲了起来,乡保长们也是人心惶惶。岩鹰不打窝边食。他带着兄弟们直奔湘川交界处打了一家大户,搞到不少钱粮,解决了吃饭问题。
财主土豪见彭玉堂没去上门找麻烦,便陆陆续续回了家,纷纷上山巴结彭玉堂,送去不少的粮食和酒肉。乡保长们也相邀上山拜访彭玉堂,彼此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大家相安无事。
彭玉堂在羊峰山上立住了脚,他将自己在部队里学到的军事知识,传授给每个兄弟,还对他们进行实战操练。兄弟们从小就玩火枪,射击不用花气力。他把重点放在一对一格斗训练上。彭玉堂力气大,又像泥鳅一样起滑,你抓不住他,他抓到你就动弹不得,用力一甩要去丈把远。兄弟们个个对他心服口服,训练起来拼得起命,互相抓住像甩连枷一样“嘭嘭”作响,个个滚得像泥猴。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彭玉堂打算带领兄弟们真刀真枪搞它一下,把“永顺安民大队”的名声打出来。特意选择保靖清水坪李紫林和永顺王村周老豪两家来开刀。这两家在酉水沿河两岸是出了名的劣绅豪强,都有家丁护院。
彭玉堂决定先打清水坪的李紫林。那天,兄弟们乔装成卖竹簟的,把枪裹在竹簟里,专门摆在李紫林家门口卖竹簟。彭玉堂假装口渴,上李紫林家讨水喝,将里面的情况弄得一清二楚。五个家丁就睡在厢房屋里。
后半夜时,彭玉堂带着二老三老悄然翻进大院,将院门轻轻打开,让兄弟们全部进了院子。大家迅速占据有利位置,举枪号准了厢房。彭玉堂手端轻机枪,先是“啊啊”几声高叫,李紫林一家睡得昏昏沉沉,以为是鬼在院子吼叫,惊吓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接着,他朝天就是“嗒嗒嗒”一排空射,李紫林一家更是魂不附体,厢房里的家丁也是浑身筛糠。彭玉堂这才高声自报家门:“李紫林先生听好,在下是永顺安民大队长彭玉堂。今晚,带领兄弟造访贵府,只要交出枪支,不作反抗,绝不伤你老小性命!若不听招呼,黑灯瞎火的,兄弟们手中的家伙没长眼睛!”
彭玉堂的大名李紫林早有耳闻,他壮着胆子出了门,站在门口结结巴巴地说:“彭大大队长,枪枪你都抬抬去,还要么只只管抬……”守门人颤颤惊惊地点着灯走出了门。借着灯光,李紫林见彭玉堂手中的轻机枪正对着他,浑身的肉一下便酸痛起来。连忙朝厢房吼道:“狗日的些莫装死,还不快点跟枪抬出来!”家丁们赶紧开门将枪丢在了地上。三个用火枪的兄弟毫不客气,一人拿了一把快枪,剩下的两支快枪被二老三老提了。
彭玉堂笑了笑:“李先生把锣找来!”李紫林赶紧叫家丁拿来了铜锣。彭玉堂看了一眼二老:“你带个兄弟上街去,打起铜锣喊街上人来李家挑粮!就讲彭玉堂请他们帮个忙,不是他们不敢来!”二老带着一个兄弟出了门,刚到门外就“哐哐哐”地打响了大锣,高呼道:“清水坪街上人听到,永顺安民大队打下了李紫林家,彭玉堂大队长开仓济贫,缺粮的人家大胆来挑粮!”彭玉堂问李紫林:“李老爷,舍不舍得?”李紫林慌忙应道:“彭老爷,不不,彭大队长,舍舍不得也要舍得。”彭玉堂忍不住好笑:“那你还不安排开仓?”李紫林赶紧挥手:“开仓……”
不一会,门外来了不少人。他们站在外面看热闹,没人敢进来挑粮食。彭玉堂说:“李老爷,你们鼓起眼睛站到这里,人家不敢来挑粮。”李紫林挤出一丝笑容,带着家丁进了屋。彭玉堂朝人群招着手:“进来,快搞!过了此村没有此店。”一个胆大的人走了进来,从身上摸出一条袋子就去装粮。有人带了头,人们便涌了进来。三老站在粮仓边不停地喊道:“莫挤莫挤,先来后到!”过了一会,彭玉堂问道:“三老,还有好多?”三老说:“安杯,还有半仓!”彭玉堂挥挥手:“关仓关仓!李紫林一家不是神仙,也要吃粮!”天已发亮,没有搞到粮食的人,纷纷逃也似地溜出李家大院。
彭玉堂将李紫林叫了出来,朝他拱拱手:“李老爷,多有得罪,我们走了!”李紫林有些不相信,原以为彭玉堂狂风暴雨搞这么大的架式,要清洗他的家产,结果只拿了五支快枪,放仓挑走一些粮食。这些屁都算不得一个,他有的是金银财宝。担心彭玉堂下次再来,他吩咐管家拿来一百块大洋,点头哈腰亲手奉送给彭玉堂:“彭大队长,一点小意思请笑纳,今后要粮要钱只管带信。”河对面的里耶街上,扎着国民党军的一个正规团。见好就收,彭玉堂带着兄弟们迅速撤离。
十天后,彭玉堂采用同样的办法收拾了王村码头的周老豪,再次搞到快枪五支。
转眼间,快到一年时间了,但彭玉堂的队伍并未壮大,加上他自己也才二十二人。要想入他的队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符合“四要”“四不要”的框框。四要是:义字当头的年轻者要;身怀武功的中壮年者要;会封刀接骨治病者要;走途无路有冤屈者要。四不要是:吃鸦片、赌博者不要;好吃懒做流扒盗烂人不要;年老体弱病残者不要;三代单传独子不要。还有一条没有对外公布,那就是没有现存的快枪不招人。这一条,才是将投奔者拒之门外的铁门槛。
羊峰山周边原来活动着几支股匪,他们见彭玉堂势力日益大了,名声又好,都主动前来联络,表示愿意入伙,甘拜彭玉堂为大哥,都被他婉言谢绝。彭玉堂看不起他们,这些偷鸡摸狗的家伙莫坏了他的名声。
一天下午,永绥县苗人石生根带着几个兄弟上山拜见彭玉堂。一见面,他就跪在彭玉堂的面前:“彭大队长,请你老弟救救我们永绥和保靖的苗民老少!”彭玉堂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石大哥,此话怎讲?”石生根说:“彭大队长,我们苗区过去归永、保土司王爷管,也就是归你彭大队长的老祖宗管,那时土苗相容。自从改土归流后,苗区日子就不好过了。朝廷对我们苗民强行屯管,苛捐杂税多得很。一百多年来,我们苗民不断抗屯,脑壳掉了不少。现在都是民国了,清朝定的制度还没改变。近几年来,兵荒马乱,天老爷又不作美,不旱就涝,粮食欠收,官府不体恤,照旧收取各种捐税。我们写血书给县府省府请愿,都不理睬。更可恨的是永绥花溪龙仕旺,仗着自己在保靖树西当乡长的名份,背后又有他的妹夫边防营长彭治华做靠山,年年带着十多个乡丁强行在永绥和保靖苗区收取捐税,不交就捆绑吊打。花溪一个六十多岁的苗族老汉,轻声骂了龙仕旺一声‘抢犯’,结果被龙仕旺一枪就打死了。还将老人的头割下示众,说哪个再抗屯,就是这个下场。彭大队长,我们力量单薄奈他不何,想请你去帮个忙,跟龙仕旺这个活阎王收拾了!”
彭玉堂满口答应下来:“好!这个忙我帮了!”两人约好,后天一大早里应外和攻打树西乡公所。
二老有些担心:“安杯,我们本来就跟彭治华鼻子不通,这回要去杀他舅老官,他得不得仗气,替龙仕旺出估头哟?”彭玉堂双眼一瞪:“怕他,我就不去。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天刚蒙蒙亮,彭玉堂带着兄弟们急匆匆地赶到了约定地点。石生根带着百多号手持戈矛的苗人兄弟早已等候在此,只有石生根背上背着一支破烂的汉阳造。见他们到了,苗人兄弟们很激动,眼睛不停地瞄着他们手中的快枪。有人惊叫道:“也,还有一挺嗒嗒响呢。龙仕旺狗日的今天死得成!”
石生根一把抓住彭玉堂的大手又笑又摇,十分感动:“兄弟,你没得讲的,硬是作数!百多里路一个晚上就赶到了,火色!快点上饭,莫让彭大队长和兄弟伙打饿肚!”几个苗人兄弟赶紧将特意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杂豆饭里合着少许大米。菜有两样,一个是老南瓜,一个是青辣椒。石大哥面呈愧疚地直搓着手:“彭大队长,兄弟们将就吃下。”彭玉堂摆摆手:“豆豆饭,香喷喷的,上劲得很!兄弟们,动作快点,几口吃了去收拾龙仕旺!”
彭玉堂带着兄弟们悄然靠近乡公所。苗人兄弟们轻手轻脚跟在他们身后,连树叶也怕踩响,生怕惊动了龙仕旺。来到树西乡公所背后的山堡上时,下面乡公所里还静悄悄的。彭玉堂叫苗人兄弟们趴在树林里别冒头,命令手下迅速占据有利位置。他自己端着轻机枪直挺挺地站在一块石头后面,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一个乡丁起来解手,向后山上一看,提起裤子就跑。鬼一样高叫着:“拐了!拐了!龙乡长,我们被围了!”龙仕旺慌忙起床,组织乡丁抵抗。彭玉堂说:“石大哥,我们只取龙仕旺的头,叫下面其他兄弟赶快跑开!”石生根用苗语喊道:“永顺彭大队长彭叫驴子在此!我们只杀龙仕旺,其他人跑一边去。彭大队长手中的嗒嗒响没有长眼睛!”
龙仕旺一听彭玉堂来了,又恨又怕,躲在一扇窗子后面讲狠话:“石生根你个骡子日的,你搬起外人来搞老子,哪天老子要让你死一届!老子不怕!莫讲他是叫驴子,就是叫狗子,也跟老子看起!他狠不过边防营!”彭玉堂一听就来气:狗日的想拿彭治华吓老子!怕他,就不来了!见龙仕旺的身影在窗口晃了一下,嘴里习惯性地啊啊高叫起来,迅速扣动了扳机,子弹“嗒嗒嗒”地射向龙仕旺。龙仕旺身中数弹而亡。乡丁们丢了枪支,逃命而去。
这一仗,获得长枪十五支,十响手枪一把。彭玉堂把枪支弹药全给了石生根。石生根过意不去,要将手枪送给彭玉堂:“彭大队长,这把手枪你拿去!”彭玉堂连连摆手:“讲好帮你的忙,要东西不成样子。”石生根突然单腿一跪:“上山赶仗还见者有份呢,你帮龙仕旺也杀了,这么多枪弹全归了我,这把手枪你不拿走,我石生根还为卵的个人!”彭玉堂连忙单脚下跪:“好好,石大哥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彭玉堂就受了!”石生根这才笑着与彭玉堂相扶着站起身来。在石生根的执意相留下,彭玉堂和兄弟们在苗区呆了两天。
彭治华趁机上了羊峰山,杀了两个守家的兄弟,将上面洗劫一空,一把火烧了老庙。带着人马赶到树西时,舅老官龙仕旺的尸首已经发臭了。他冷笑一声,将彭治中写给彭玉堂的信撕成碎片,抛向了空中。龙仕旺的儿子已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彭治华对他说:“你跟姑爷记到,杀你老子的人,是永顺彭叫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