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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玛丽娜正哭个不停。

哭声并不大,否则会让他更加心神不宁。这几天来,他十分确定他们是安全的,和那些日子里的其他任何人一样安全。不过玛丽娜的抽抽搭搭和她那些喃喃细语依然搅得他坐立不安。可他不能显露出来,因为罗莎已是濒临崩溃。

豪尔赫·吉米内兹摆出一副面具般木然的神情,就像听到他的老板威尔科克斯先生命令他把羊驼粪肥铲进花园时那般。豪尔赫很喜欢那些羊驼,哪怕有时候偶有一只会把口水喷到他脸上。他对它们的喜欢远胜威尔科克斯先生。

他甚至觉得那些粪便都比威尔科克斯先生来得讨喜。

不过现在,那个外国佬已经连同那十六只羊驼一道翘了辫子。那道闪光出现的时候,豪尔赫人一直待在外面,戴着那顶宽边帽,把帽檐一直压到低过眼睛。羊驼们几乎是瞬间倒地,还有那只不断骚扰动物的大嗓门博德牧羊犬巴克利也是如此。不过鸡群倒是一如既往,该刨的刨,该啄的啄,所以豪尔赫认为这一定是某种特殊的枪搞出来的。不过他搞不懂: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把枪,竟能瞬间杀光所有动物,还不出一点声响?

不过他的心思立马就转到了罗莎和玛丽娜身上。他丢掉铲子,赶紧朝移动小屋冲了过去。他们的移动小屋在农场后面,掩藏在一片北美黄杉林里,从威尔科克斯的房子这儿是看不到的。他的妻女并没注意到那道闪光——罗莎那时正在给一条牛仔裤的膝盖打补丁,玛丽娜则趴在地板上为自己的公主画册上色。

那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两天前,他们搬进了威尔科克斯先生的房子。虽然豪尔赫本能地感觉这里更安全,但危险的到底是什么,他却不得而知。毕竟,其他人看起来都死了。

“要不去城里看看吧,”罗莎说。她忐忑不安地坐在做工精美的橡木桌旁,手里还托着一个水杯,一副生怕把杯中水洒到抛光桌面上的样子。

“我说过,卡车发动不了,”他就像解释给孩子听一般地说道,“汽车动不了,摩托车也不行。”

他不是刻意要带着怒意吐出最后那句话的。他也不想说那种话。凑上眼下这世道,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作孽。

“要不就走着去?”

“那要走上一天。玛丽娜走不了那么远,我们俩还得轮流抱着她走。”

“我也能……能走那么远的,”玛里娜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语气里透着窘迫,“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的英语说得很好,强过罗莎,甚至和她父亲相当。豪尔赫在社区大学上过课,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看到下加利福尼亚[1]了。虽然拉巴斯[2]的银矿一天二百比索[3]的工资,算得上公道,但美国这边开出的工资却足以供他养家糊口。和大多数移民到美国的乡下人一样,他计划打上一两年的工再回国。不过生活在这里总有那么些东西要应付:不是账单,就是文件,还有就是一些法律法规。

幸运的是,威尔科克斯先生雇他做的是一整年的长工。春天他得做园艺;夏天得跟着一帮人修剪老板用栅栏分区铺造的草坪;秋天得割干草,还要为圣诞树做准备;而到了冬天,威尔科克斯先生会列出一张修葺庄园的单子——豪尔赫曾有一次听到他吹嘘这地方是什么“田纳西东部山区5000余亩的天堂”。铲粪更是一年到头都要完成的任务:鸡粪、羊驼粪、猪粪、马粪,而一旦化粪池堵住,他还要去清理人粪。

这个星期倒是没啥可以铲的了。前提是不把挖坟计算在内的话。

“对,你不是小孩子了,”他对玛丽娜说。

“要不就去邻居家吧,”罗莎盯着窗外说道。

就算去距离最近的邻居家也要走上半个小时,还要带上一个九岁的孩子。豪尔赫并不担心路程,他担心的是他们抵达后可能会看到的东西。

或许他们会看到更多和像威尔科克斯先生这样的人——面无表情、瞳孔散大,就好像闪光使他们全体失明了一样。更有可能的,是像住在他家隔壁那辆拖车里的帝托罗一家人那样——亚历杭德罗和塞尔吉奥死在地板上,他们的母亲妮玛则死在了沙发上。豪尔赫是在谷仓发现费尔南多·帝托罗的,当时他瘫倒在拖拉机打开的引擎盖上,双手沾满了黑色的润滑油。豪尔赫觉得罗莎和玛丽娜之所以会幸免于难与她俩一直在室内有关——这就是运气,然而同样是在室内,帝托罗一家就未能幸免。

“我觉得我们不该冒险出门,”他说,“在这里我们应有尽有。”

“可我们不知道——”

“对,我们不知道。所以就不要往外走。”

玛丽娜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只用西班牙语交流。豪尔赫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融入美国。由于肤色问题,玛丽娜已经惹上了不少麻烦。尽管如此,她又长又黑的头发和黑玛瑙般的双眼无疑还是令那些相形见绌的姑娘们心生嫉妒。不过眼下也没多少相形见绌的姑娘能令他操心了。

豪尔赫穿过客厅,拉开了厚实的天鹅绒窗帘。威尔科克斯先生是个单身汉,所以在居家装饰方面费了不少工夫。前坪的草如今长得参差不齐,豪尔赫不得不按捺住内心要把草割齐的冲动。

除了几只落在白色篱笆上的乌鸦,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乌鸦会十分享受这片新环境的——有如此多的肉供它们大快朵颐。

豪尔赫坐在沙发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又宽又大的电视机屏幕。这玩意儿就跟威尔科克斯先生屋里其他家具一样,尺寸大到荒唐。如今这块屏幕是黑的,用一片空白嘲弄着昔日播映的那些盛况。

“我应该再去试试拖拉机的,”他说,“要是有什么能发动起来,那就是拖拉机了。”

罗莎没有揭穿他这句漏洞百出的话。虽然他们成长于男尊女卑的文化之下,但豪尔赫还是鼓励罗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尊重她的才智。但现在恐怕不行,罗莎正惊魂未定,而恐惧通常会蒙蔽智慧。

“那就剩咱俩了,”罗莎说。玛丽娜的视线离开了画作,抬头望着妈妈。

豪尔赫扫了一眼厨房的食品储藏室,他先前已经在那些放着红酒、香料和罐装食物的架子后面藏了一把子弹上膛的猎枪。“然而并不孤独。”他说。

“爸爸,快去快回,”玛丽娜说。

“会的,我的小番茄。”他叫了女儿的小名“小番茄”,“你要好好陪妈妈,知道吗?”

玛丽娜笑了笑,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画作上。豪尔赫不知自己的女儿还能否回学校上学,也不知道她还能否拥有他所期望的正常的美国生活。

他打开门栓,停在了前门那儿。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惧怕。毕竟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惧怕什么。

豪尔赫并不想折回壁橱去拿藏在那里的枪,因为那样会吓到玛丽娜。他紧了紧腰间的工作带,一副准备修剪草坪的架势。那把大砍刀也一如昔日般悬于腰际。

“我走后,把门锁好。”他对罗莎说完,随即闪身出了门。

外面很亮,在室内待久了,外头的阳光就显得格外耀眼。他站在门廊上,远眺那些白色的围栏。树林里传来鸟叫声,但回荡在林间的叽喳声就八月末而言,稀少得令人有些害怕。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鸟都死了。

树木一动不动,草场空无一物。花园里的玉米轻轻摇曳着,玉米穗眼看就要变成金黄色了。不管是什么杀死了人类和动物,植物似乎都免受其害。

豪尔赫步出前廊,走过威尔科克斯先生的那辆银色SUV。这辆车估计抵得上豪尔赫两年的薪酬,可眼下一点用也没有了。豪尔赫搜威尔科克斯先生的身时,曾在他的裤兜里翻到过车钥匙。不过这辆车就和它的主人一样,一动也动不了了。豪尔赫甚至把拖拉机的蓄电池拆下来装到车上过,但发动机却依然发动不起来。

豪尔赫在机械方面的手艺虽没费尔南多·帝托罗那么精湛,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令费尔南多丧命的东西同时也弄坏了发动机。

他继续朝着谷仓缓步走去,一路左顾右盼。威尔科克斯先生常会有城里来的访客——一些打着领带、大腹便便,从没下过地的男人。罗莎说那些人是银行家和律师,他们利用威尔科克斯先生的钱赚更多的钱,可以说是不劳而获。豪尔赫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玛丽娜也能有这样的机遇。他一直在存钱,把存下来的现金都藏在拖拉机下面的一个罐子里,作为给玛丽娜上大学用的教育基金。

如果她还能有学上的话。

他走进了那座双层的谷仓。豪尔赫向罗莎撒了谎——拖拉机根本就不可能发动得了。发动机的内部七零八落,散热器不见了,火花塞线和软管摆在一块满是油渍的罩单上。

“在吗,威拉德?”他叫了一声。

事发那天,威拉德·怀特一直在为灌木喷灌准备化学制剂。威拉德是唯一一个身体没有发生变化的人,而豪尔赫也想确认农场里除了他家人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他可不想玛丽娜被一具腐烂的尸体绊倒。

搞不好威拉德也和我一样害怕。他可能也躲起来了吧。

威拉德是本地人,是个外国佬,但他为人邋遢,体味也很重。他经常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所以豪尔赫想象不出这样一个男人何以会躲藏好几天。威拉德经常四处谩骂:“我那该死的臭婆娘波尼丝”“软蛋政府”“太阳光闪到老子眼珠子了”“老子腰又疼了”“威尔科克斯那贱孬种”“奶蓟草又长到草场里了”……外加对自己颓废人生的一大通抱怨。

豪尔赫检查了畜栏,栏里的一排马发出不安的嘶叫声。威尔科克斯先生喜欢向他人炫耀自己的马,然而他自己却从未骑过。马可是件奢侈品,吃的是上好的草,却不像奶牛和鸡那样能有回报。但豪尔赫依然喜欢马,因为与人类不同,在马的眼里,人人平等。

他挨个拍了拍每匹马的鼻子,还给它们添了食物。和羊驼不同,这些马挺过了那场太阳病变。

豪尔赫走进杂乱的马具室,威拉德以前喜欢在这里休息,还会顺带喝上一些褐色的“老祖父”牌波本威士忌酒。屋子的一角堆着塞满甜味谷物的金属易拉罐。墙上吊着马具,三排锯木架上摆着一排马镫。豪尔赫的工作之一就是一周骑一次马,训练它们,并让它们保持体形。不过那些皮质马具远远不够驯马之用。

那把豪尔赫用来铲死人的铁铲就挂在墙上,旁边摆着斧头、横切据、长柄大锤、链条、动物套索、皮带轮、风扇传动皮带和线圈,另外还有一些农场专用的工具。豪尔赫心中没了准数,因为几袋化学制剂和喷灌背包原封未动地搁在那里。

哐当。

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就在草料棚顶那里。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豪尔赫不敢吱声。如果声音是威拉德发出来的,那么他应该是听到了他的喊话,并做出了回应。谷仓虽大但门窗敞开,在波浪形的铁皮屋顶下,声音很容易传播。

豪尔赫愣愣地定在原地,心都要蹿到嗓子眼了。

没什么好怕的,他们都死光了。

上面又传来一声重响,像是有人把装种子的麻袋放到了地上。

豪尔赫缓步挪出了马具室,小心翼翼地不让门发出响声。他朝着阁楼楼梯走去,往上爬的同时攥紧了手里的大砍刀。尘埃颗粒就像一群小昆虫般在敞开的窗户上旋转着升空。他向上爬的动作吓到了一只鸡,后者咕咕叫着从他脚下的楼级间蹿了出来,留下几根空中乱舞的羽毛。它准是在这里筑窝孵蛋呢。然而万物都在凋零,豪尔赫对这些鸡蛋能否孵化成功并不抱什么期望。

楼梯尽头是一扇粗糙的厚木板门。当豪尔赫爬到门口时,他并没有提起那个被变了形的七八厘米长的大钉卡住的锈迹斑斑的搭扣,而是把身子向前凑,透过木板缝隙往里面瞄去。

威拉德·怀特正在阁楼中央踱步,就像喝了四分之一瓶“老祖父”威士忌酒后那般划拉着双臂,整个身子摇晃不定。

但威拉德既没有醉酒后的喃喃自语,也没有高歌一曲。没有,他根本就不说话。这显然不对劲,因为威拉德向来都不会闭上他那张嘴。

当豪尔赫从门外窥探之际,威拉德在干草垛、塑料水桶和碎玉米麻袋之间徘徊着,好像是在寻找酒瓶。他被一捆散开的干草绊倒在地,仰面就是一跤。砰,一声轻响,地板也随之一震。原来那声音就是这么来的。威拉德之前肯定摔过两次了。

尽管心中不安,豪尔赫还是有了一丝释然。

他可能又在耍什么不同寻常的酒疯吧。至少他还活着。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别的活人在。

豪尔赫提起门钉,打开了门。

“怀特先生?”豪尔赫叫道。

威拉德没有动静。

他大概是病了吧。他可能不敢一个人待着,所以把时间都花在了“老祖父”波本威士忌酒上。

豪尔赫走进阁楼,一只手还搭在大砍刀的刀把上。他不知道有谁能一醉醉上三天的——即使是威拉德也不能。

“怀特先生,出事了!”豪尔赫的声音比往常大了很多。他希望吵醒这个男人,即便那意味着威拉德将掌管一切——因为威尔科克斯先生曾说过,墨西哥人要搞清自己的地位。况且,要是他把威拉德·怀特带回房子的话,威拉德将会成为第二个威尔科克斯先生。

柔和的阳光摊在干草上,让威拉德看起来仿佛置身一张金色的大床上。窗上嵌着铁丝网,微风穿网而入,谷糠随风扬起。农场里的寂静太反常了,甚至连方才抓狂的鸡都安静了下来。

“威尔科克斯先生和其他人……他们都死光了,”说完这些时,豪尔赫距离威拉德只有十步之遥。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没了呼吸,豪尔赫又害怕起来。如果之前致人丧命的东西现在依然奏效,那罗莎和玛丽娜就有危险了!

他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想立马回到房子里。

可他必须弄个明白。

他跪在男人身旁,鼻子嗅来嗅去。威拉德身上并没有酒精的甜甜的异味,不过他这身脏衣服和着一身体味着实刺鼻。

豪尔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探问:“怀特先生?”

男人猛地翻过身,瘦骨嶙峋的手指抓住了豪尔赫的手腕。豪尔赫叫了一声,试图退开,可威拉德紧抓着不放手。他瞪大的眼睛闪出亮光,瞳孔几乎填满了整个眼窝,余白部分透着道道血丝。

威拉德的嘴动了动,豪尔赫看到其中一颗泛黄的臼齿上有个巨大的窟窿。“呀……呀……”

“怎么了?”豪尔赫一边询问,一边不忘设法挣开他的手臂。

威拉德喘着粗气,从草垛里抽出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握着一柄圆头手锤。撞在地板上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

“您也害怕啊,”豪尔赫说。

现在威拉德笑了,不过那张扭曲的嘴却张得过宽了些,“呀……呀……”

“我扶您起来吧,”豪尔赫说。

威拉德一手抡起圆头手锤,另一只手同时把豪尔赫往自己的方向拉。豪尔赫赶紧一个闪身。手锤打在他的上臂弹了开来,让他浑身一凛。

“怀特先生?”豪尔赫扭身挣脱,但威拉德还是死死抓着豪尔赫的手腕,紧到都快阻断他的血液流通了。

威拉德还是那副咧嘴笑的模样,但放光的双眼里却看不到一丝戏谑的成分。他眼珠上沾着草渣,眼睛却连眨都不眨。威拉德又一次举起手锤,却没抡成功,因为他还倒在地上。

手锤挥近豪尔赫的头颅,近得都可以感受到锤子带出的风了。豪尔赫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间别着的砍刀。当威拉德收回手锤准备再抡一次时,他趁机狠狠地砍了下去。

威拉德的前臂可不像豪尔赫在圣诞树种植区砍下来的树苗那般柔软。砍刀劈开皮肉卡在了骨头上,发出一阵闷沉的裂骨声。鲜血溅出,喷了豪尔赫一脸,但威拉德并没有松手。

更糟糕的是,威拉德还是一副龇牙咧嘴笑的模样,就好像刚才那一砍不过是同事间消磨时间的玩笑。“呀……呀……”他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激情或痛苦。

当威拉德第二次收回锤子准备再次锤来时,满怀恐惧和暴躁的豪尔赫又挥了一刀。这一次,裂开的骨头终于应声而断,涓涓血液随威拉德的心跳起伏自断口喷涌而出,这名须发斑白的农场工人坐倒在地,好奇地打量着和自己分离的断臂。

由于威拉德不再像锚一样拖住他不放,豪尔赫终于可以向后退了。他感觉胳膊很重。起初他还怀疑是被锤子那一击伤到的缘故,但当他向下看去时,却看到威拉德那只断手依然还挂在自己的手腕上。

险些被吓破胆的豪尔赫想把这只烂手甩开,却怎么也甩不掉。他把血淋淋的砍刀夹在腋下,开始一根根掰起断臂的手指来。其中有一根手指还在抽搐,好像拥有着独立意志一般。

他终于掰开了那只断手,任它落到硬木板上弹了开去。

当豪尔赫跑向门口时,他朝威拉德·怀特看了最后一眼。威拉德站起了身,又蹒跚踱步起来,就好像豪尔赫刚才没来过一样。血从参差不齐的伤口处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惊吓。他丢下锤子,手锤落地的一刻又发出了标志性的咣当声。

“怀特先生?”豪尔赫问,极度盼望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能透出一丝人类的情感。

威拉德转过身,面朝着门,“呀……呀……”

瘦骨嶙峋的手指还在抽搐着。豪尔赫向前迈出一步,脱下一只靴子丢了过去。靴子在地板上打着转朝威拉德滑了过去,后者拾起靴子,盯着它看了又看,然后对着靴口把自己的断胳膊塞了进去,就像一个正试图修复破娃娃的孩子。

豪尔赫猛地关上门,喘着粗气把搭扣放回原位。他找了一些打捆用的钢丝,在搭扣上缠了一圈以确保安全。如果威拉德·怀特想出去,完全可以撕开窗户上的细铁丝网。不过豪尔赫在他脸上并没有看到人类智慧的痕迹。

豪尔赫快速跑下楼,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一件衬衣,这样玛丽娜就看不到身上的血迹了。他现在可编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谎言了,他自己对真相都抱有疑问了。

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丢下老婆孩子,尤其是有威拉德·怀特这样的人在的情况下。

前提是那家伙还能称为人的话……

房子里有枪支和弹药,虽然豪尔赫不知道目前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他握紧了砍刀——这纷乱的当下远未到收刀入鞘之时。

历经了谷仓中的阴郁和昏暗,日光耀眼得几乎让他目不视物。他用手遮挡住阳光,朝着房子走去。

刚迈出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有两个男人站在他和前廊之间,和威拉德一样耷拉着脸。他们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却闪着狂怒的光。

注释:

[1]墨西哥西北部的半岛——译注

[2]墨西哥西北部下加利福尼亚东南部港市——译注

[3]墨西哥货币——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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