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秦忠穿着破旧的棉袄，从这所学校里走了出去。十二年后的今天，他又回到了这里。
仅仅四年的韶华，岁月悄无声息地把一切都改变了。如今，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骄子，让岁月打回了一个转身，回到了母校的讲台上。
秦忠安心地在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上扎了根。
头发花白的老校长把六年级毕业班交给了秦忠。他语重心长地对秦忠说：“秦忠啊，老师相信你。”老校长曾经是自己的老师，如今还依然在这里默默无闻地教书。望着那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秦忠的心又一次像上紧了的发条，不敢有丝毫的倦怠。
可最近令秦忠心急上火的不是学生成绩的问题，而是秦忠的家事。秦忠刚满周岁的女儿，被查出来患了心脏病，万幸的是，这种心脏病只需要做一个手术，就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了。
这段时间，秦忠常常会收到孩子们给自己送来的贺年卡，祝自己圣诞节快乐。秦忠一向对这些洋人的节日不怎么感兴趣。他自嘲地摇摇头说，今非昔比啊！现在的孩子真开化，我像他们这么大点时候，哪知道圣诞节是做什么的呢？
那天，上课铃声响了，秦忠刚准备走进教室去，可没想到，教室里一片混乱，还有别的年级的学生出入六年级的教室。秦忠疑惑地仔细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忠发现，他们班的班长马小毛，正站在讲台上大力宣传圣诞节，向同学们兜售自己的圣诞节礼物，什么圣诞老人、圣诞树、圣诞卡通，还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玩具堆在讲桌上。惹得同学们纷纷掏出了自己的零花钱。十块五块的，好像不少钱呢。
秦忠终于忍不住了，他疾步走向了讲台，一把掀掉讲桌上的东西，给了马小毛一个耳光。并大声地责备着：“我的学生，怎么能如此外向呢？把学校当成自由市场了吗？马小毛，下午让你的家长来见我！”
马小毛哭着回到了座位上。同学们哗啦一下作鸟兽散。
刚吃过午饭，秦忠还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孩子们收收心，离毕业只剩下一百多天时间了。这个班怎么能如一盘散沙呢？那样自己对老校长没法交代，也对不起那些父老兄弟们。对，“擒贼先擒王”呢，虽然把孩子比喻成贼不太贴切，但是，总得先从马小毛开始，更何况他是班长。他得煞煞这股歪风邪气。
正在这时，一个穿皮大衣的男人，敲开了秦忠的门。
秦忠感觉来人有点面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来人也热情地对秦忠说：“你好，我是马大伟——马小毛的家长。”
突然间，两个人的对视间，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人，秦忠怎么会忘记呢？而他怎么能忘记秦忠呢！他俩从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过泥巴呢。后来，马大伟中学毕业就回家了。再后来听说去了上海，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
秦忠急切地问，听说你去上海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大伟拍了拍秦忠的背，两个人坐在一起忆起了童年的一些事情。全然忘记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马大伟讲他们用橡皮筋做了弹弓打麻雀，掏麻雀蛋时不小心划破了裤子，一起挨母亲的打。虽然这样，马大伟仍然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平日里不爱说话，跟人讲话时总是低着头看地面，好像地上有着无数的金子，能够吸引他的眼球。他声音小得如蚊蝇，而且一说话就脸红。
乡间的孩子爱彼此起绰号，但绰号总代表人的个性，那些鲜活活的词儿，有时候还真像。大家都叫马大伟“蚊子”，如今的马大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孩子们称作蚊子的小屁孩了。如今的他，开了一家饮料加工厂，农村的苹果、梨、猕猴桃，全是天然的食品，是他生意源源不断的材料。如今，城里又兴起了绿色食品，他的饮料厂风风火火的发达起来了。
最终的话题落到了马小毛身上，秦忠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动手打孩子。当时真冲动，我也是恨铁不成钢，还望你不要责怪啊！”
马大伟却说了，那孩子，一点不像咱们那会儿，我倒希望他能内向一点。这样学习才踏实呢。
秦忠也奇怪地问：“按说，你们家不缺钱花，你儿子怎么在学校做起生意来呢？是不是你总在孩子面前灌输你做生意的理念啊？”
马大伟委屈地说，我没有啊，我也希望他能够认真学习，将来像你一样考上大学呢。我也感觉非常奇怪。
后来，为此，秦忠老师多次询问马小毛，他都没有说。不过，这个班从那以后，再没有发生此类的事情，孩子们都如愿地考入自己理想的中学。
暑假里，秦忠给女儿做手术的那天，接到两笔汇款，都没有署名，但秦忠怎么会忘记那父子俩各自的笔迹呢？只是后者，听说是课余勤工俭学赚来的。
秦忠的眼睛模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