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把你切成两面,
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时间把你切成两面,
一半温暖,一半冷漠。
我不确定,
在时间与光的分切里,
你会把哪一半,留在我的世界。
Chapter 1:安全感
成长就是一个不断领悟过去的过程。
小孩子是不懂得领悟过去的。当有一天,你开始懂得回想做过的事,遇到的人,让他们在心里慢慢发酵,生出别样的滋味,你才有资格说“我不是孩子”之类的话。
这几天,方至以及与方至有关的那些事,在艾周的心里开始发酵了。比如,十三岁时看着方至受伤的手臂,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心疼,可现在却发酵成了一团若有似无的安全感。她记忆中的上帝视角,又莫名地开启了。她仿佛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和方至从自行车上摔出去,一切都极缓慢。方至的左手把她紧紧环在怀里,右臂用力一挥,挡开横刺过来的树枝,皮肤被划开的一瞬,发出如撕纸般的破裂声……
而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是更小一点儿的自己。她和方至并肩躺在明烈耀眼的沙滩上,艾周说:“我往哪儿离啊,睡大马路?”
方至说:“我家呗,反正我家也没人。”
艾周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说:“行。”
唉,安全感真是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有些人天生会让你生出跟着他不会死的信任。
汪鹿说:“安全感的产生,不是因为你身处无比强大的环境里,而是在一个毫无压力的环境里。所以说,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安全感,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能力有多强,而是这个人能让另一个人感到全身心的放松。”
艾周听着,心里幡然顿悟,方至带给她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说:“对哦,一个人可以让你百分百地放松,就是给了你百分百的安全感。”
汪鹿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体验安全感。”
他身边几个女生“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此时,正是美好的周五时光。初冬的上海,奉献出一年中最为清朗透明的天气。汪鹿带着他的社员,坐在一方露天的阳台上。
这个社团是汪鹿创办的,叫“慢生活体验社”。这么奇葩的社团大概也只有汪鹿这样无聊的人才能想出来。参加的社员一共只有九个,基本上都是他的迷妹,当然也包括迷弟两枚。艾周是受汪鹿邀请来参加的。如果说之前汪鹿的温柔让她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至此,已经全部破灭。
因为她发现汪鹿的温柔不是专给她的,而是给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其实,这种温柔换一种说法可能更贴切,就是“涵养”。
是的。在当下,有涵养的男生简直是生物界的稀有品种。自大、嚣张、娘炮、小气、自私、自贱……身处品类繁多的男生种类中,有时真让女生绝望。还好有汪鹿——温暖、谦和、包容,附赠精致美好的颜值。他的存在,拯救了男生们不断下跌的平均值。
如果非要说汪鹿有什么缺点,也许就是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古怪又天真的想法。比如今天,他是这样安排的——包了一家咖啡馆的阳台,坐在阳光下面,以一种最自然、最自我的姿态,喝一杯茶。
汪鹿说:“有安全感的猫,会把肚皮露出来,这是一种放松与信任的体现。所以今天我们都要用自己最放松的姿势,享受一段时光。”
艾周手托着下巴,眨着眼睛,说:“汪社长,你是不是也会像猫一样,把肚皮露出来啊?”
迷妹们一听都兴奋了,附和着说:“对啊,对啊,社长应该把肚子露出来。”
汪鹿笑了,做了一个要掀起衣服的动作,引来一片尖叫。可是他又放了回去,说:“哎呀,天好像有点儿冷。”然后他的脸就红了。
女生们又发出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这是参加慢生活体验社最大的福利吧——随时随地调戏可爱的小鹿同学。
玩笑过后,大家好像都找到了放松的感觉,奇形怪状的坐姿也都出来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把腿架到椅背上。艾周把鞋子脱了,盘腿坐着,有种“抠脚大汉”的气势。而一旁的汪鹿,则以著名的“北京瘫”瘫在沙发上。
这个姿势和方至的“大字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像一团化了的冰激凌,软软的,好像要流到地上去。
艾周在心里暗暗一声惊叫,她这是中盅了吗?这么美好的男生瘫在身边,她竟然又想到了方至!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好了吧,阳光干净得像北方没有雾霾的通透晴天。
艾周侧头八卦起汪鹿来。她说:“小鹿,感觉……你和江学长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连共同爱好都没有,怎么会是这么好的朋友?”
“他爸和我爸是复华的校友。他爸刚搞威新的时候,我爸是股东。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所以必须是朋友。没得选的。”
艾周哈哈大笑出来:“说得好像你们是指腹为婚似的。”
“差不多,我们是指腹为兄弟。”汪鹿说,“其实纪言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除了我,没有别的朋友……”
“不行,不行。”艾周打断他说,“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要炒你们俩的CP了。”
汪鹿笑了,洁白的牙齿闪耀出一片光。以前西西和艾周说过的“鉴男法则”之一,就有牙齿要好。朱西西说,一个人的外表可以装出来,但牙齿装不出来。牙齿不好的,说明生活习惯不好。对自己没有要求,缺少自制能力。搞得艾周每次想起这条法则,就想扒开对面男生的嘴巴,看看牙口好不好。
艾周说:“江情圣是不是几岁就有几个女朋友啊?”
“应该……”汪鹿好像很认真地算了算说,“不止吧。”
艾周轻声咳了一下,不经意地带出这次八卦的主题:“那你呢?”
“我?我还没谈过恋爱。”
“不可能?!”连在一边旁听聊天的女生都叫出来了。
艾周“抠脚大汉”的气场全开,她一拍大腿说:“你以前的女同学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汪鹿却一脸呆萌地说:“夸张了吧,我算什么天物?”
唉,总有一种男生,帅而不自知其帅,萌而不自知其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和谐,稳定富强。
艾周在微信上和朱西西偷偷说:“怎么办?我中毒了,一看小鹿同学笑,就想掐他的脸。”
朱西西回复说:“那我给你发张镇邪图吧。”
“求镇。”
很快朱西西就传来一张照片,当即把艾周的邪念给镇住了。照片里是桃子,头顶的毛被剃光了,活脱脱像个小和尚。
艾周连粗口都溜出来了,她说:“天哪,谁干的啊。”
正在体验安全感的“瘫鹿”吓了一跳,坐起来说:“怎么了?”
艾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没事没事,我家狗换了个新发型。”
Chapter 2:颜值即自信
桃子在艾周的怀里一蹿一蹿的,伸着舌头要舔她的脸。艾周看着它的新发型想生气,却又憋不住笑。世界上总有一种狗,丑而不自知其丑,蠢而不自知其蠢。
艾周说:“你怎么那么笨啊,人家给你剃毛你就让人家剃。”
朱西西坐在她身边说:“今天徐颖出门忘了锁宿舍门,回来就成这样了。”
“你说到底是谁没事溜进来祸害桃子啊?”
朱西西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是自己人呢。”
艾周没接话,目光向对面床瞟了过去。其实她们心里都想到了同一个名字——陈思敏。该怎么说陈思敏这个人呢?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晚上回宿舍,无论干什么都戴着耳机,摆明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大概是有个异地的男朋友,几乎每周都会收到一封信。现在还能拥有一个用漂亮信封诉衷肠的男朋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另外,她还有一点儿洁癖,并不严重,主要是对自己的东西比较苛刻。
有一次,大家下课回来,陈思敏一进门就看见桃子抱着自己晒在阳台上的拖鞋在玩。她也没说什么,拉开门,捡起拖鞋,转身“砰”的一声扔进了垃圾桶。当时朱西西就怒了,一把揪住她,说:“干吗?至于吗?你扔给谁看!”
陈思敏却淡淡地说:“你至于吗?我自己的东西扔给我自己看不行吗?”
艾周和徐颖连忙拉开两个人。从此,陈思敏更成了宿舍里的独行侠。
这天晚上,朱西西“佳人有约”,江纪言请她吃饭。她坐在床上,一边化妆,一边说:“周周,你和汪鹿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啊?”
“没有进展吗?”
艾周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想啊,可汪鹿这个人……”
“他这个人怎么了?”
“太好了呗。”
“废话,不好我能推荐给你吗?”
艾周把脸凑到朱西西旁边,和她一起挤在小镜子里,说:“大小姐,请睁开眼看看差距好不好。你有资本搞定江纪言,我有什么资本吸引汪鹿?”
朱西西做了个经典自拍的微笑,说:“是哈,但咱们周周有可爱的性格啊。小鹿同学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艾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别提这个了。你有没有发现,汪鹿对所有女生都很好啊。你以为他是有情,可其实他是礼貌。”
徐颖也在旁边,她拨弄着朱西西的化妆品,打岔说:“西西,我能试试吗?”
朱西西没空理她,说:“试吧,试吧。”然后继续和艾周说:“我和你讲,你得有自信。你看我,追纪言的女生那么多,我要是少一点儿自信都没机会和他在一起。”
艾周说:“女生的自信都是和颜值挂钩的好吗?”
“这是偏见。”
“美女没资格谈论不要颜值的话题。”艾周反驳。
徐颖又插话说:“哎,你们看我颜值有没有提升?”
艾周和西西一起转过头去,不约而同地笑喷出来。徐颖涂了一张血红大口,加上她天生两条浓眉毛,直接把颜值提升到惨不忍睹的新高度。
朱西西说:“你是要参加人妖表演吗?”
徐颖不好意思地把嘴上的口红擦掉,说:“西西,有时间你教教我化妆好不好?要不然男生都把我当哥儿们。”
“好啊。”朱西西爽快地答应下来。
艾周搭住徐颖的肩膀说:“看,我说什么来着,女生啊,颜值决定自信。”
这一天,朱西西很早就走了。徐颖不想出门,准备在宿舍吃泡面。艾周不想吃泡面,也不想吃食堂,一个人转去学校东门的美食街。这条美食街不长,但能满足吃货的全部愿望。每次踏上这条街,艾周的内心都在挣扎——吃,还是长胖,这是女生最难抉择的问题。
已经过了五点,城管尽数退下。摆地摊的小贩们也陆续出来了。卖发卡的、贴膜的、开着跑车卖盗版鞋的……今天还多了一个新摊子,围了一群人。艾周好奇地凑过去,人群中间是个男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瘦瘦的,留着乱糟糟的长头发。他的身边立了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父亲病重,等钱救命”之类的话,所以要摆摊挨打,十块一拳。
都是套路,连“重病老爸”这种老梗都不愿意换一下。刚有人打了三十块钱的。说实话,平白无故打一个陌生人,绝大部分的人都下不去手的,所以钱都是白花。不过万事总有例外。一个超级大块头走出来,喊了一声:“我来!”然后挥舞着五十块钱,递过去。
大块头的个子起码在一米八五米以上,围观的人一下兴奋了。朱西西光看着大块头的拳头都觉得痛。男孩大概也是看着有点儿怕,犹豫了一下才接过那五十块钱。
大块头挑衅地说:“五拳啊,你受不受得了?”
男孩吞了口吐沫,说:“来吧,钱我都收了。”
大块头微微一笑,挥起拳朝男孩打了过去。看起来他没用全力,可男孩被他打中胸口的一瞬间,后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发出各种复杂的声音,有惊呼的、嘲笑的,也有可怜的……有一个男生从人群里走出来,扶起摔在地上的男孩,说:“有没有事?”
男孩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牙,倔强地摇了摇头。
男生转过身,对着大块头说:“哎,剩下那四拳,我替他。”
艾周忍不住脱口而出:“喂,方至!你发什么神经!”
没错,出来帮忙的人,正是方至。可他根本没理艾周,只是对着大块头勾了勾手指。街边的霓虹闪烁,映着他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脸。
艾周的天空,幽幽地飘过一个字——帅。
Chapter 3:直击心灵
有些男生的帅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他们在照片里,也许只是路人,但当你站在他身边,就会发现他们自带光芒,动起来的每一帧,都是大写的帅。
方至没什么准备动作,就是站在那里等着。大块头挥拳过来,直击在他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艾周吓得浑身一颤,就好像大块头巨形的拳头砸在了自己身上一样。可是方至看起来还好,脸上只掠过一秒的僵滞,瞬间换成满不在乎的笑。
大块头被激怒了,又连挥出两拳,用的力气更大,每一拳都打得方至倒退一步。可方至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之后,依然无恙。他说:“来吧,还有一拳。”
艾周真不知道他是由什么构成的。难道他离开这几年,被漫威某个大反派抓去改造成了某某侠?
大块头也感到惊讶,他走过去,举起拳头,却在方至的肩头轻轻地捶了一下,算是最后一拳。他说:“行啊,哥们儿,厉害。有机会咱们好好打一架!”
方至点点头,说:“好啊,一言为定。”
说完,他转过身,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五百块钱,放在男孩的手里,说:“今天别摆了,就到这儿吧。”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个我不能要。”
方至说:“拿着吧,算你欠我五十拳。早点儿回去照顾你爸。”
男孩的眼圈红了。他说:“好,我欠你五十四拳,以后我会还你。”
大块头也递过来两百块钱,说:“那你也欠我二十拳吧。你可别骗人啊,要不然这二十拳打死你。”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人陆陆续续过来给男孩捐了钱。而方至却悄悄退出来,捡起地上打包的外卖往回走。看来他也是来买晚饭的。艾周追上去说:“哎。”
方至侧头看她一眼,说:“不生气了?”
“生啊。”
“今天算是有人替你报仇了。”
“不算,仇我得自己报。”
艾周突然察觉自己说话的调调竟然有点儿嗲嗲的撒娇。
唉,真是没出息。艾周高冷绝交的人设,被方至刚才的惊艳出镜完美击穿。特别是给男孩五百块那段,暖暖感动,直击心灵啊。要不是自己兜里只有五十块饭钱,肯定也会去献一份爱心。
不过话说回来,有关“电梯事件”。艾周冷静下来之后,也想了许多。比如,方至要想对她隐瞒的话,不做那个暗示的动作,她又怎么会知道?再比如,在电梯里,如果方至没有把她绑上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吧?江纪言说不定会把她当成帮凶。所以,按着这个思路想下来,方至完全是在帮她呀!
艾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洞太大。
她跟着方至走了一会儿。
她不说话,方至也不理她。艾周觉得气氛有点儿怪怪的,但是突然说走,又觉得好尴尬。
这时,方至问她:“你是出来吃饭的吧?”
艾周怔了一下说:“啊,对。”
“这条街都走完了,你要去哪里吃?”
“啊——哈哈。”艾周觉得自己的愚蠢度已经直逼傻傻的桃子了。
方至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子,说:“刚才小爆来电话说有事出去了。我多买了一份,要不要一起?”
“好啊。”
艾周毫不客气地答应了,就像许多年前的自己,一言不合就跟着方至回了家。
最近的“Befixed”有点儿乱,要转行,许多的东西都要扔掉,到处都是箱子。方至准备自己弄,把房子前面的部分装修成店面。方烈还在睡觉,要不然小爆也不会开溜。艾周帮方至把外卖从袋子里拿出来,有生煎和油豆腐粉丝汤。
艾周到上海之后,发现最迷人的食物就是生煎了。薄皮脆底,一咬一包汤。她边打开盒子,边没话找话,说:“刚才要被你吓死,那个人的拳头那么大,痛不痛啊。”
方至从冰箱里找出两个苹果,放在桌子上,说:“还行吧,挨打一直是我的强项。”
艾周悄悄嘀咕了一句“现在打人才是强项吧”。
她问:“你认识那个摆摊的男孩?”
“不认识。”
“那你就帮他出头,还给钱,万一他是骗人的呢?”
方至冷淡地说:“万一他真有个绝症的父亲呢?”然后他转身去里面的房间叫方烈起床。
艾周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他毫不犹豫地帮助那个男孩,一定是因为这几年带着方烈生活得很难吧。他知道照顾一个患病父亲的全部艰辛,才不愿怀疑那个写在牌子上的万年老梗。
方烈大概是没睡醒,被方至叫起来,有点儿不高兴。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上不肯下来。方至说:“快点儿,先吃饭。睡太多,你晚上又不睡觉和我闹。”
“我不吃,我要睡觉!”方烈嘟嘟囔囔地说。
艾周也帮忙跟着劝,她拿起装生煎的纸盒,说:“叔叔,快来吧,热乎乎的生煎可好吃了。”
方烈看了艾周一眼,突然坐直了身体,低声对方至说:“她什么时候来的?”
方至无奈地摆出“围笑”,方烈一定是又把艾周当成小美了。他干脆顺着方烈的误会,说:“你再不快点儿,人家可就走了。”
方烈连忙从床上下来,还用手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当然,捋了也没什么用,还是爆炸现场的造型。算起来,方烈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可是长久的失智让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邋遢的中年大叔了。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目光时不时地看向艾周,露出直白又可爱的笑。
艾周小有尴尬,说:“你爸该不会又把我……”
“对,把你当我妈。”方至回答得干脆。艾周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至夹起一个生煎包,用勺子托着,小心地咬了个开口,向里面吹了吹,然后送到方烈面前说:“张嘴。”
可方烈根本不理他,一个人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至一瞪眼睛,说:“快吃,要不然晚上饿了没得吃。”
方烈嘟着嘴说:“我要骑车。”
“好。”方至把生煎包送到方烈的嘴边,说,“你吃完我就带你去。”
方烈这才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艾周发现,方至身上唯一没变的,就是对方烈的“管教”。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以最大的耐心照看着越来越神经的爸爸。
初冬的天空,黑得好快,一顿饭的时间,就已变成深沉的夜色。方烈从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套护具,摇得乒乓作响。方至刚收好垃圾,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晃了。”
艾周一旁问:“你爸这种状态可以骑车的吗?”
“有我什么都能。”方至随手拿起一顶粉红色的安全帽说,“你要不要来?”
“我?”艾周愣愣地问,“我没有车子的。”
“在Befixed里说没有车子是想找打吗?”方至说完把头盔扣在艾周的头上,“啪”地一拍,说,“这么多年,个子都没长。”
艾周吃痛,一缩脖子,可心里却浮起一层若有似无的甜。
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这四个字吧,像一片小天窗,悄悄泄露了心事。看来在他心里,到底还保留了许多过去,从未忘怀。
Chapter 4:眼角的星光
方至给艾周找了辆有刹车和变速器的公路车,自己推出一辆长长的双人自行车。怪不得他说,有他什么都能呢。方烈穿好护具,骑在后面的位子上,突然就不闹了,眼里竟然有了认真专注的神情。方至坐在前面,说:“好了吗?”
方烈举起拳头,在方至的头盔上一敲。艾周“噗”地笑出来。因为方烈敲得太过豪迈,“砰”的一声,足够把方至敲出脑震荡。方至得到这个重磅信号,瞬间发力,直冲出去。
到底是热爱骑行的父子,无论平时有多少磕磕绊绊,骑动的一刻,无比一致。两个人都深埋着身子,箭一样划破黑色的夜风。
车子上的方烈,简直判若两人,动作不再笨拙,眼神也没有一丝混沌迷茫。他仿佛又成了照片里那个帅气张扬的男人。
艾周用尽全力跟在后面,暗暗嘀咕着,哪有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生啊。约人家一起骑车,然后把人家扔在后面,可是她又有些小小的感动。因为方至至少还保留着一种与方烈交流的方式,简单,无须言语。只要有速度与风,他们就会保持在同一个频道,同一个次元。
方至最终在一片湖水边停下了。艾周追上来,累得快要晕倒了。原本她想抱怨几句,可是看见方至和方烈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她也乖乖闭紧大喘气的嘴巴。
方烈望着前方,嘴唇微微抖着。看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又说不出的样子。突然他说:“我……我……我没养过你,你也不用养我的。”
方至没有看方烈,只是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生了我,我就得管你。”
艾周诧异地捂住嘴,说:“他……你爸爸,他……”
方至转过头,无奈地微笑,似乎在肯定着艾周的想法。
其实,每一次骑行,都会唤醒方烈某些丧失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像一颗流星,飞掠,闪光,碎裂,消于无形。
方烈突然又变得蛮横起来。他说:“我要骑车!我要骑车!”
“好,我们骑车。”方至又换回了哄小孩的口气。
艾周不敢相信,昏暗中,她似乎看见方至的眼角,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