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芝细咂口茶,轻拈胡须道:“老夫祖上世代乃是宫廷御医,先祖更是太医院正四品院使,世受皇恩。至先父一代,宫廷斗争愈演愈烈,连小小的太医院也不外如是。先父为人正直,向来不阿谀权贵,因此被奸人相诬,一贬再贬,至万历十八年,先父以旧病复发为由,辞官回故里,才算离了那是非之地。第二年,先父一病不起,拒不服药,半年后溘然长逝。老夫遵父遗命,世代不再涉足官场。这便是老夫在江湖上薄有‘药王’之名的由来。”
杨毅芝面色如水,稍停了一下,继续道:“之后的又一年,老夫于半道上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哪里想到老者醒来后,便把一手‘铜算盘功’倾囊相授。于是,之后的三四年间,老夫夜以继日苦练,不敢有一日懈怠,终于被武林同道送了个‘药王神算子’的美誉。”
杨毅芝眼望向厅外的夜空,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故友,脸上露出微笑,过了半晌才道:“那时候,中原武林青年之中,以清玄道长、风雷神拳颜北川、蜀中唐门掌门人唐松鹤,以及少林达摩院首座,他们四人武功最为出类拔萃。少林达摩院首座澄证禅师身在空门,多番推辞,不愿介入武林排名。唐门松鹤兄曾败于澄证禅师之手,亦不愿位列其中。后来由慧逸师太和老夫垫尾,补入江湖四大高手,当然这是后话了。”
杨丹盈轻声问道:“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故事?”杨毅芝笑道:“当然。前三位的武功自是无可厚非的,清玄道长的盖世神功,想必墨羽与谦之贤侄是亲眼目睹过的了,江湖人在唐松鹤的一手‘漫天花雨’之下,更是无人能全身而退。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贴’更是让人谈虎色变,收到‘阎王贴’的人,从来没有活过当天夜里子时的。至于风雷神拳颜北川,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外家功夫,江湖上无人敢小觑,便连江湖上亦正亦邪的澹台先生,也是因为伤在他的神拳下,才不幸过世的。”
杨毅芝说到此,眼光盯着朱墨羽,道:“老夫如此说,并无不敬澹台先生之意,贤侄莫要误会。”朱墨羽笑着摇了摇头,道:“伯父此评不差,澹台老前辈若能亲听此评,当释怀于地下,大笑于九泉矣。”
朱墨羽若有所思地恍惚了半天,轻声问道:“世伯见多识广,在下尚有一事不明。昔日读澹台老前辈的手书秘笈,曾经见到书尾写了许多与武功无关的闲事,其中提到一个叫俞开月的人。当时并不知是何高人,想来能令澹台老前辈如此纠缠在心、念念不忘,定是澹台老前辈曾经败在对方手里,乃至于日日铭刻心间,夜夜萦绕梦里。后来也听了些不着边际的传闻,去年晚辈曾在雷峰塔前,面受师太赐教时,冒昧出言试探,师太神情大异,想来与澹台老前辈定有旧交。不知当日具体如何,还望世伯金言示下,以释晚辈心中疑虑。”
杨毅芝凝目出了会子神,幽幽地道:“老夫也不甚详解当日之事,只是听风雷神拳颜老兄说起过。好像是澹台先生有一日亲上峨眉,被困在峨眉剑阵里一时无法脱身,后来不知怎么就先丢了紫血剑,败在了妙云神尼的手里。澹台先生自出江湖,从未输过,料是在峨眉剑阵里吃了亏。而当时妙云神尼座下弟子之中,便是入门不久却天姿聪颖、习武之速惊人的慧逸师太为佼佼者,当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慧逸师太被师父及诸位同门,早已认定为承继衣钵之人,妙云神尼仙逝后,澹台先生自然要迁怒于慧逸师太了。”
朱墨羽虽然知道澹台映月与慧逸师太之间,不仅于此,却也随着众人点头附和,毕竟杨毅芝之言合情合理。杨毅芝实在不愿继续再说关于澹台映月的事,因为此人说好听了叫亦正亦邪,可江湖之中,无人不说其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而朱墨羽又坐在对面,说这大魔头的好固然难,可是直说他的诸般恶迹,更非易事。
又闲聊了一会正道侠士扶危救弱的轶事,天色不早,朱墨羽与左谦之毕竟客居于此,便先起身告辞回房。过不多久,杨门弟子诸人也相继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