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泰晤士河,一轮圆月透入水中,芝芝走进了船舱。方向感不好的她在泰晤士河的诸多码头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船,而且没有迟到。她身穿一身西式蓝灰色连衣裙,踩着一双平时并不喜欢穿的八厘米高跟鞋。在美妙动听的钢琴声中,她倒了一杯气泡酒,准备开始今晚的社交。
她顺着那美妙的钢琴声走去,看到一位美丽动人的中国女士坐在钢琴前演奏。虽然她并不是自己专业的同学,但是她的琴声吸引了不少同学在此驻足观赏。
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袭黑色晚礼服。她面部微微有些瘦削,鼻梁高挺,略带西方人的骨感。她黑色的卷发垂到腰间,眼睛美丽动人,散发出有穿透力的光芒,就像是来自波斯的奇异宝石。她双手修长,左手中指上带着一个碎钻戒指。她身上颇具西方女性的美,现代街头艺术的张扬和不羁,古代博物馆展品的深邃与辽远都能在她的身上得以体现。乍一看外在有一分浮华,实则内里却有九分凝重。“她应该是自己班上一位同学的女伴。”芝芝暗暗推测道。
正在这时,这一曲演奏完毕,大家一阵赞赏。宋熙辰走了上来,他和这位女士行了一个贴面礼,芝芝顿时明白这位美丽的女士是宋熙辰的女朋友。“我叫高云佳,来自帝国理工学院医学系。我是熙辰的朋友,也是这次欢迎晚会的赞助伙伴,很荣幸见到各位。”云佳大方地做着自我介绍。很快她便非常自如地结识了熙辰的众多同学。
芝芝倒了一杯酒,便开始和大家闲聊。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面色增添了几分红晕。透过墙壁上的灯光和桌上的蜡烛,她看到坐在对面桌的熙辰和云佳与Andrew等人相谈甚欢。她不知不觉地从熙辰的面孔中联想起她的哥哥,渐渐地,她觉得熙辰和哥哥的面孔渐渐重叠,她出神地看着熙辰。正在此时,熙辰的目光扫过了芝芝等人坐的那张桌子,他和芝芝的目光刚好相撞。芝芝尴尬地回避了她和熙辰的对视,继续认识周围的同学并且和他们愉快地交谈。
芝芝坐在方可的旁边,于是她们两个之间有了更深的接触。方可说:“这个中秋在泰晤士河上度过的,是不是很特别?”
“是很特别。但是还是在中国比较有感觉。”芝芝认真地说。
“是啊,我很怀念十六岁时的中秋节,”方可若有所思地回忆着,“晚上补课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前方有一个美丽的影子,在月亮的下面。”
“是你心爱的人的影子吗?”芝芝的好奇心更加强烈。
“是的,曾经吧。”方可的眼神中略带伤感。
“其实,从四年前开始,我就不曾过过真正意义上的中秋节。四年前的中秋之夜,我最深爱的哥哥离开了我们,和他心爱的人去了巴西,再也没有回来过……从那时开始,我就没有度过过真正意义上的中秋节,因为一家人没有团圆过了。”芝芝出奇平静地说。
“你埋怨过你哥哥吗?”方可问道。
“最开始也许有的,但是后来没有了,”芝芝若有所思地说道,“因为他找到他心爱的人,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在心里团聚就好,别想太多伤感的事情。今晚的月光应该很漂亮,我们上二层甲板上看看……”方可提议和芝芝一起看风景。
“好啊,泰晤士河上的月亮应该很不错。”芝芝对方可的建议表示同意。
她们两个随着旋转的梯子上了二层甲板。泰晤士河的微风柔软地抚摸着两位年轻女士的美丽面庞,她们靠在桅杆旁,一起欣赏着泰晤士河上的一轮圆月。
“如此美丽的月色,有酒就更好了。我下去倒两杯酒上来。”方可离开了二层甲板。
芝芝独自一人走到船头,陶醉在泰晤士河两岸的风景中。“独自一人欣赏风景?怎么不把你的未婚夫带过来?”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在不知不觉之间,熙辰已站在芝芝身旁了。
芝芝怔了一下,但是之前的酒精让她逐渐放松下来:“你丢下女伴独自过来找其他女士聊天,就不担心你的女伴不高兴?”
熙辰淡淡一笑:“我们之间的聊天属于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你想多了。”
“对呀,真没有想到我们还这么有缘……”芝芝戏谑地说道。
“能在伦敦相逢都是一场浪漫的缘分,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浪漫的城市,每个角落都是浪漫。看到对面的伦敦塔了吗?那就是一种血色浪漫,亨利八世把安妮·博林皇后关进了这里并且处死,谁又会明白他曾经对安妮爱得如此痴狂?伦敦塔每年到了一定的时节都会开满罂粟花,也许其中有一朵是属于安妮·博林皇后的。即使是最凄美最忧伤的事物,在伦敦都是浪漫的。”熙辰娓娓道来。
“那你觉得亨利八世懂得真正的浪漫吗?他有这么多任妻子,除了简·西摩以外,他似乎没有对任何伴侣矢志不渝。真正的浪漫应该是经得起漫长岁月洗礼的……”芝芝冷冷地说道。
“其实那已经足够了,一个人一生也许只能真正爱一场,所以也许只能真正浪漫一次,而这一次不一定很长久。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深爱简吗?因为简是在亨利对她感情最深的时候离开人世的。那么对于亨利而言,她便是亨利此生的唯一挚爱。短暂而又美好的东西总是人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轻。也许也是最浪漫的。”熙辰饶有兴趣地说。
“你的浪漫与爱情哲学确实很有意思,虽然我不一定赞同。我觉得真正的浪漫与爱情应该是始终如一的。”月光投在她粉红的面颊上,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
“始终如一?那你和你未婚夫之间的爱情是这样的吗?”熙辰出神地凝视着这个美丽又似曾相识的女孩,没来由地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遇到了爱情,一定是这样……”在芝芝的心中,她对她的未婚夫一直是一种近似友谊一般的情谊,他们相敬如宾,她被动地坚守着和未婚夫之间的感情,更多的是对未婚夫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一种回敬。
“‘如果’这个词……这么看来,你的未婚夫没有给你带来爱情?”熙辰更加好奇地说道。
芝芝的心里感到一阵麻木,她逃避地转过身去。她身体有些颤抖,顿时没有注意脚下的积水,不小心一脚踩滑了。熙辰下意识地抱住了差点摔倒的芝芝。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这一幕刚好被正在上楼梯的云佳和拿着酒杯过来的方可看到。
方可赶紧放下酒杯,扶着芝芝走下楼去。
云佳若无其事地挽起熙辰的胳膊,她把头靠在熙辰的肩上。
“我放弃了艾滋病免疫研究的课题,选择跟随教授去美国研究心脏病预防。这一年在英国的时光我不能和你一起度过,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云佳有些心酸地说,“我知道你的梦想是去世界上贫困地区的公益组织工作。如果我研究艾滋病免疫,也许以后能有更多机会和你一起去那些贫困地区,似乎我们的理想可以有更多契合点。而今,这些契合点没有了,你对我的感情仍像从前那样吗?”
“Eve,你选择你感兴趣的研究点是无可指摘的事情,你这样做很对。没有人有资格去干涉他人的理想。”熙辰拍了拍云佳的肩膀。
云佳平静下来,她说:“明天一早我就要飞美国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一路平安,我知道你会常常想我。”熙辰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会把对你的思念转化成医学研究的动力,圣诞节我会回到伦敦的,”云佳略带忧伤地凝望着熙辰,“我希望在我离开你的这段时间,你不会有更多的故事发生。算了,若有该来的,注定迟早都是要来的……”
“Eve,别乱想了,明天一路顺风,我送你早点回宿舍休息。”熙辰吻了吻云佳的面颊。
云佳拉着熙辰的手,离开了游船。圆月当空,他们二人走到了车站,前面是另一个身影。月光投到走在他们前面的芝芝身上,为她独自一人的孤独身影增添了几分唯美。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停下,苏语芝匆匆上了车。云佳还是把头靠在熙辰的肩上,熙辰目送着这辆月影下载着似曾相识的那个人儿的红色巴士驶离泰晤士河畔。
回到宿舍后,芝芝准备到厨房泡一杯红茶,驱散自己的酒意,并且让自己从今天发生的一切中清醒过来。此时,厨房正亮着灯,她的两个室友,郑延和伊文正在餐桌前吃月饼。“语芝,一起来吃月饼,我男朋友从苏州寄过来的,尝尝味道好不好?”伊文热情地说。伊文和郑延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后来一起去布里斯托大学读本科,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友情,郑延和伊文的男朋友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谢谢,真的很好吃。差点忘了,我也有一盒月饼。”芝芝吃了一块伊文的月饼,便想起了自己也有一盒没开封过的月饼,便把那盒月饼从橱柜中拿了出来。
“试一试这个酥皮的好不好吃。”芝芝切了广式酥皮莲蓉的月饼请郑延和伊文品尝。
“味道真的不赖!”郑延夸奖道,“是你未婚夫寄的吗?”
“他拜托他从中国过来旅行的朋友带过来的。”芝芝说。
“他对你可真有心,你是毕业后就和他结婚吗?”伊文笑着打趣道。
正在这个时候,芝芝的未婚夫文睿来电话了。
“中秋节快乐,吃了我托人带的月饼了吗?”文睿温和地问候芝芝。
“很好吃,谢谢。”芝芝回答道。
“下一个中秋你不会一个人啦,我们会一起过。”文睿轻轻地说。
“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啦,我现在和室友们一起也很快乐。”芝芝笑着说。
“好吧,你开心就好。早点睡,明天你还要上课。”文睿关心地说。
“好的,再见。”
“拜拜,晚安。”
芝芝放下电话,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芝芝有点想家,想念父母,想念一去至今不复返的哥哥,望着一轮圆月,她不禁提笔写道:
重洋之外复重重,
蓬莱烟云更匆匆。
夜半犹忆少年事,
都付南国一梦中。
雪都开雾三万里,
离恨迢迢叹终极。
风月桥下闻犬马,
烟火楼头觅残云。
浮尘千日掩卷后,
高阁望断不关情。
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幽静而美好。芝芝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回想着一天中发生的种种,那个人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至和风的旋律接近于催眠曲时,她才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