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怪了，罗琼陪妈妈看了老版的《射雕英雄传》，范东也陪妈妈看了老版的《射雕英雄传》。武侠王金庸要知道了他的作品，在“90后”里还有这样广泛的基础，不乐个半死，也得浑身发颤。
罗琼起初是不看的，她喜欢《武林外传》，对“同福客栈”里的那帮人物，如佟湘玉啦，白展堂啦，郭芙蓉啦，吕秀才轻侯啦，笑得前仰后合。但妈妈和她抢电视，就哄着她说：“傻丫头，这有啥看的，一群精神病的闹剧。来，陪妈妈看老版的《射雕英雄传》，保证叫你看一集想两集，这才是经典中的经典。”
罗琼顺了妈妈，看着看着，果然看了进去。
范东起初也是不看的，他喜欢《水浒传》，对黑旋风李逵、花和尚鲁智深、武家兄弟、潘金莲和西门庆挺感兴趣，曾夸口说：“做人要做鲁提侠，专打流氓和恶霸。”但妈妈一个人看老版《射雕英雄传》无聊，就邀儿子一起欣赏。
“我只陪你看一次，以后不要强迫我。”“行。”母子二人的君子协定定下来，看着看着竟失效了，范东由强迫到自觉，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罗琼有诗人的潜质，对上心的事，老有不吐不快的感觉。
范东对罗琼有朦胧的好感，总是在罗琼没话找话时，把自己递上来。
“老顽童真逗。”罗琼说。
“东邪毒不过西毒。”范东说。
“你看了？”
“看了。”
罗琼眼睛放亮：“洪七公贪吃，老顽童贪玩，梅超风贪魔，老毒物贪坏……很有意思的一堆人物。”
范东接上话说：“没错，还有黄蓉和郭靖，一个聪明伶俐，一个憨笨老实；还有杨康和穆念慈，一个卖父求荣，一个心存幻想。”
“你最喜欢谁？”罗琼问。
“黄蓉。”范东连想都不想地回答。
罗琼陷入淡淡的惆怅，似乎在想剧里的情境。
“你最喜欢谁？”范东问。
“要是呢，把杨康的聪明给郭靖一半，那就好啦。”罗琼说。
“杨康的问题，主要还是早期教育出了问题。”范东略带惋惜地说。
罗琼真真正正地端详起范东来：“不饭桶嘛，能看出杨康的问题，不简单。”
范东搔了搔头：“不是有一句话么，跟上什么人学什么人。杨康自小生活在王府，跟上完颜洪烈享富贵，学冷酷，他哪能再回到清贫的生活里？要保他的富贵生活，就得狡诈，阴险，冷酷。所以说，杨康长大了，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死，而不同情和施救，一点不奇怪。他的早期教育是完颜洪烈完成的，他不像完颜洪烈像谁？”
“你对郭靖怎么看？”罗琼主动问，眼神里灌满殷切。
范东又搔了搔头：“在你面前，我这不叫班门弄斧才怪呢。不过，对错都是我的理解。说得不对，你指出来。郭靖表面上蠢笨如猪，其实心智并不差。想想看，他真的要那么笨，怎么能熟背《九阴真经》？他就活了一个‘真’，真情，真义，真心。这个‘真’，他从骨子里渗出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正因为他‘真’，对谁都不演戏，才到处赢得人心。就凭这一点说，他笨吗？根本不笨。杨康的聪明写在脸上，表现在行动上，每使一次聪明，都带有鲜明的目的性，所以他处处遭防。他的聪明大多用在攻破别人的防线上，浪费了那么多。郭靖就不一样了。郭靖的聪明看似不多，却一点也没浪费，都用在学武功上。他用自己的‘真’，换高人的教，最后成了集大成者。真是傻人傻福啊！”
“你对郭靖评价这么高？”罗琼惊叹。
“人家把事情干到那份儿上，你想不服都不行。杨康可惜了。杨康早期教育要不落入那环境，不跟完颜洪烈那样的老师，凭他过人的资质，哪还有郭靖的份儿！”范东意犹未尽地说。
“你再说说黄蓉。”罗琼很认真的样子，这让范东直冒激动。他哪享受过这种受诗人谦恭式的尊重的待遇呀？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有点显摆自己看懂了老版《射雕英雄传》的意思：“对黄蓉的总评，八个字可以概括：聪明机智，慧心秀口。她能一眼读懂他人的心，用自己的机智，转移他人的兴趣，勾起他人的馋虫，拨得他人围着自己的用意转圈圈。她是个天才，《射雕英雄传》里所有的女人，都没得跟她比。她要么不说话，要说，总是那样得体，让人舒服。她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放光彩，灵巧呀！”
“你对她评价这么高哇。”罗琼脱口而出。
“那是。”范东很得意。
“你觉得郭靖配不配黄蓉？”罗琼追问。
范东说：“不是有一首《我不是黄蓉》的歌么？我不会唱，歌词这样写的：‘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我只要靖哥哥完美的爱情。我不是黄蓉，我整天做梦，在夜里唱情歌，失恋也英雄。’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郭靖吗？喜欢，就匹配。不过，我觉得，黄蓉配杨康更合适。”
“为什么？”
“这还用问，杨康比郭靖聪明。可惜杨康的聪明不健康。也许黄蓉和杨康在一起，会用自己的真聪明，反制杨康的不健康聪明。”
“结果呢？”
“结果？可能黄蓉影响了杨康，杨康学好了呗；也可能黄蓉教化不开杨康，但至少使杨康有所顾忌，少干点坏事呗。”
这次交谈，罗琼发现范东还有感染自己的一些深度。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在八班，最爱买书的是罗琼，最不买书的是范东。
罗琼家里，四组高21米、宽12米的红木书柜，摆了一面墙，气派得很。书柜里各种书塞得满满的，四大名著，三言两拍，唐诗宋词，世界童话，小四系列……罗琼的房子里，到处摆的也是书，窗台上，床头柜上，床上……罗琼家除了书，你再找不着吸引人的东西。
范东家可不一样了，高大气派的实木酒柜，占据了餐厅的三面墙，像个名酒展览馆，XO，茅台系列，五粮液系列，金酒系列……范东的房子里，一张宽大的实木床，一组皇家气派的组合家具，很贵族风范。除了课本，你很少看见有书。
范东杂书看得少，是不争的事实，所以罗琼说好多事情，他都像听天书，接不上茬。
范东的可取之处，就是要么不看，要看就入心，再以自己的方式消化下去。他并不是对什么都学不进去，这不，看了《射雕英雄传》，也能有独到的见解，精辟的论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