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摹师,是一个失传很久很久了的职业。
依稀在几十年光景前,卯时就早起的人还能听见梦摹师在小街上轻轻摇着铃铛过去的声音,那是他们收梦的信号。直到革命军进省城,城头换过好几次旗,兵荒马乱了七八年,这小地方居然又慢慢安宁起来。于是梦摹师也就悄悄地现身了。
哪家的主人倘是做了好梦,又愿意把这好滋味换点零钱花,便赶紧把梦摹师请进来,稍稍描述一下梦境的内容。游历,美食,激战,金榜题名甚或闺房之乐。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梦都还收得进来。
梦摹师做好记录,请卖主合眼端坐,燃启梦香在他鼻下催梦,等香气沁足了大脑,头顶自然会升起一股烟。这烟便是那梦被烟勾带出来的有型的药魄。据梦的情绪程度与情节复杂,烟的颜色和浓度自然也大相径庭,这一切都要靠经验去甄别。梦摹师取出身边大瓶收了烟,再给与相应酬劳。这份交易就算是成了。
若有人想要骗些钱财,硬把噩梦充好梦,梦摹师一眼也就识出来了,但多半不当面说破。倒留下之前约定的一倍半酬劳,以后再也不进这家门一步。
一个早晨的光景,了不得收上三四家,所以这活计,赶不得,也躁不得。有些人急吼吼把你拉进门,可轮到催梦时大脑却已空空,急得一头汗也无济于事。等于白白燃了珍贵的香却丝毫无收。这情境下,梦摹师反要要多安慰几句,留下点小玩意做礼品。绝佳的好梦,通常都是和熟主顾多次授受中养出来的。
回作坊把大瓶内的烟反复炼制,收干至粉末,最终制成香囊香帕等物待售。梦根据内容分出类别,以排出不同梯级的高价。不用说,买的多是富人。且货一旦出门,概不退换。说到底,收来的梦毕竟是外物,不是自脑子里生的念头,这香味能引着你往那个方向走,有太多杂念的人,也未必能做个全尽的美梦。
但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价钱,梦摹师也可以再仔细用手上的元素搭配整理,以及和世间的其他香气再造。经验越丰富,甚至想象力越强大的梦摹师,就越能通过这一缕缕轻烟,影响与控制酣睡中人所思所见,描绘出跃然纸上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