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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木

11.麻将命案

曾几何时,“搓麻将”成了当下农村人惟一的娱乐方式。田地荒芜了,麻将事业却越来越兴旺。

在黄杨村,贺玉珍绝对称得上头号“麻将徒”。她每天匆忙吃过早饭,就会邀约农妇来家里搓麻将。而到她家里搓麻将的人,大多跟她情况差不多。都是专职带孙子的妇女。贺玉珍总共带着两个孙子。为了安心让丈夫和儿子儿媳在外打工挣钱,她主动承担起了照看孙子的责任。在农村,带孩子并没有城里那么复杂。只要一日三餐让其吃饱,不被冻着和摔跤,就万事大吉了。

因此,带孩子之余,“搓麻将”便成了贺玉珍的主要任务。

有好几次,我回黄杨村,听见贺玉珍家中麻将声嚯嚯。几个农妇围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有时还会发生口角争执。但往往两分钟不到,又和好如初了。而那几个年龄在三、四岁上下的小孩,则独自爬在地上玩耍。脸上糊得脏兮兮的,鼻涕像虫子一样。

贺玉珍的牌技真是差,赌运也差。每次打牌都是输,较少有赢的时候。越是输,手就越痒。兜里实在输得没钱了,她就打电话给丈夫和儿子,骗他们寄钱回家。

一次,贺玉珍赢钱心切,全副心思都花在了麻将桌上,却忘记了自己还有两个需要人照看的孙子。几个小时过去,直到午时将近,牌友们嚷着要回家做饭时,贺玉珍才猛然惊觉两个孙子不见了。吓慌了的贺玉珍在房屋周围四处寻找,仍不见人影。这时,一起搓麻将的农妇们也都紧张了起来,共同替贺玉珍寻找孙子。经过好半天功夫,农妇们才在古井边发现一只小鞋子。众人两股战战,都慌了神。待乡民帮忙将贺玉珍两个孙子的尸体打捞上来后,贺玉珍早已晕死过去。

贺玉珍的丈夫和儿子儿媳闻讯赶回家中,目睹如此惨剧,哭得死去活来。儿子儿媳要求贺玉珍归还儿子,贺玉珍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当天深夜,贺玉珍实在不堪承受内心的重压,偷偷跑到屋后头,用一匹白布栓在苦楝树上吊死了。

一个月后,贺玉珍的儿子儿媳也离了婚。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后来,我听人说,麻将有一种玩法儿,叫做“血流成河”。

12.脑壳打铁

春耕前,王家禄到镇上买化肥。说是买,其实是赊。王家禄的婆娘死了几年了,他独自抚养在县城读高中的儿子,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一年到头的积蓄,几乎都花在了儿子身上。所以,连买化肥都只能欠账。一直要等秋收后卖了粮食,才有钱偿还。

但这次与往年不同,王家禄去买化肥那天,捡到几百块钱,可谓喜从天降。当时,他刚走到化肥店门口,感觉脚下踩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塑料袋。袋中叠着张报纸,里面是500块钱。王家禄见四周无人,迅速将钱藏进裤兜里。虽然心里煞是紧张,却故意装着没事一样。王家禄想,今年的化肥总算不用赊账了。

王家禄选好化肥,准备付款。手刚伸进裤兜,突然感觉被那几张钱币咬了一下,身上像有电流通过。沉思片刻,王家禄重又将手抽了出来,对卖化肥的人说:老规矩,赊账。

从化肥店里出来,王家禄在离店不远处的一棵树底下坐定,抽出一支烟点燃。他想,掉钱之人一定也是前来购买化肥的。于是,他抽完一支烟,又点燃一支烟。时间慢慢地流逝,王家禄从上午坐到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下午,可掉钱的人始终不曾出现。直到四点过后,才见有一个老大爷在化肥店前左右察看。王家禄忙上前询问,确认是失主,便将捡到的钱如数奉还。然后,心安理得地饿着肚皮回家去了。

王家禄扛着化肥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放假在家的儿子问王家禄迟回原因,王家禄将事情经过如实讲了一遍。

儿子听后,张嘴骂道:这年头,捡到东西谁还要还?你真是脑壳打铁。

吴德全是个石匠,常年在外下苦力。一年365天都跟着包工头东奔西跑。有时到贵州,有时到万源,风里去雨里来,挣的都是血汗钱。

若遇到去比较远的地方施工,比如福建,或者广州等地,那就一年都难得回趟家了。吴德全的手艺好,这在雀舌镇是出了名的。故很多包工头都愿意请吴德全去干活。只要是吴德全带人修建的工程,没有老板不满意的。

但手艺好,付出劳动多的人,未必就能得到应得的报酬。那些包工头都是精明得不能再精明的人。工人干活的时候,巴不得他们二十四小时都不休息。不停地催促说:工程紧,大家辛苦辛苦,争取早日完工,我给大家加薪。等工人没日没夜缩短工期完成任务后,包工头却百般搪塞,借口说款项尚未完全到位,工钱暂且缓一缓。

去年底,眼看春节临近。一年都没回过家的吴德全归乡心切,又苦于拿不到工钱。包工头一天拖一天。无奈之下,吴德全组织几个工人跑到工地上自尽。此举被当地一家媒体曝光后,吓坏了包工头。包工头被迫发放工钱,打发工人们回家过年。

吴德全拿到工钱后,喜不自禁。赶忙收拾东西回家。动身前夜,他怕工钱在途中被盗,只好把钱藏在裤裆里。再次数钱时,吴德全发现有两张新钱贴在一起,被包工头错数成一张了。于是,他连夜跑去见包工头。包工头见到吴德全,以为又发生了啥事,气不打一处来。待吴德全把多出的一百元钱还给包工头时,包工头半天没回过神来。

吴德全回到家里,把这事跟婆娘讲了。婆娘大骂:这年头,有好处不捞,你真是脑壳打铁。

兄弟如手足,这话不假。

尤其在农村,兄弟多就是“王”,谁都不敢欺负。大凡遇到什么事,兄弟间也是精诚团结,一个鼻孔出气。有时明明输了道理,但占着人多,也要搬成赢道理。

黄杨村的一个王姓家庭生有儿子三个。这三兄弟都长得五大三粗,牛高马大。从小到大,这三人便在乡里穷凶极恶,横行霸道。村人见了就躲,像避瘟神样。

有一回,田大爷家的牛半夜挣脱缰绳,偷吃了王家地里的麦苗。翌日,天刚亮,王家三弟兄便拿刀舞棍,前来找田大爷讨说法。田大爷是个孤寡老人,见三人来势汹汹,欲兴师问罪,一直不停地说好话。这兄弟三人互相递个眼色,便冲进田大爷房中,将锅碗瓢盆砸个粉碎。田大爷上前阻挡,却被乱棍打残胳膊。最终,有村人出面,答应替田大爷赔偿王家50斤麦子,才算平息风波。

可见,兄弟多的人家,大都仗势欺人,有恃无恐。

吴贵青和吴贵华也是两兄弟。

这两弟兄自幼性格迥异,一个贪玩,一个好学。及至后来,贪玩的吴贵青注定只能当农民,一辈子在乡下种地。整天日晒雨淋,脸朝黄土背朝天。刚过不惑之年,看上去却像个50岁出头的人。而吴贵华就不同了。他通过勤奋读书,中师毕业后,在一个乡镇小学当教师。若这两兄弟站在一起,就像父子俩,差别是很明显的。

去年夏天,吴贵青在家里修池塘养鱼。池塘紧靠水井,全村的人都在这口井里挑水吃。鱼都是饲料养殖,日子稍长后,池塘里的腐蚀水慢慢地就渗透到了旁边的井里。致使井水发出一股腥臭,根本没法吃。村里人向吴贵青提出抗议,让他改造池塘。吴贵青担心断了财路,又不肯出资改建池塘,与乡亲们负隅顽抗。村民们无奈,只好通知吴贵华回来论理。吴贵华一回来,便把吴贵青骂了。并向乡亲们保证,他们将尽快将池塘的事处理好。

得到吴贵华的承诺,乡亲们才停止了抗议。

改造池塘时,吴贵青发誓,将从此断绝与吴贵华的兄弟关系。他咒骂:这年头,没见有兄弟胳膊肘朝外拐的,真是脑壳打铁。

13.主任夫人

自从老公当了村主任后,旷明淑就乌鸡变了凤凰,一扫过去那邋里邋遢,蓬首垢面的形象。头发染成半截黄半截红,盘得高高的,像一团开水冷却后泡出来的方便面。左右耳根上,分别打了四个洞,却只挂了两个耳钉。看上去,像两枚月牙形的劣质饰物上,吊了几颗假钻石。两只手,更是了不得。虽然被锄柄磨出老茧的指节略显粗大,但十个指甲盖上,还是涂满了猪血似的劣质指甲油。恍眼一看,还以为是被蚊子咬破了指头,挂了彩。

村里其她妇女看了,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意思。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家现在是主任夫人,地位和身价都变了,自然有条件和资本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

村妇徐大脚和谢肥婆是关注旷明淑最多的人,经常在背后嚼别人舌根。两个人性子都野,个性都强,一张嘴就抬杠,跟打仗似的。有一天,阳光很好,此二人在地里翻苕藤。翻着翻着,就见旷明淑嘴里哼着小调,嗑着瓜子出来打望来了。他们争相向其打招呼:明淑妹子,打望啊?可旷明淑却佯装没听见,熟视无睹地哼着调子走了。两个妇女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很不舒服,只好朝地上不停吐口水,以此泄愤。

徐大脚说:骚货,拽啥子拽嘛,要是在以前,她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只有翻苕藤的命?

谢肥婆说:你不服气啊,不服气也去嫁个主任,不就跟她一样了。

徐大脚说:主任有啥鸡巴了不起的,老子要嫁就嫁村支书!

谢肥婆说:村支书看得起你那干煸四季豆?你看旷明淑那两坨奶子多大,都还只有主任看得上。要是换了村支书,还不喜欢更大的?

徐大脚说:你说我是干煸四季豆,那你的有多大,比两颗绿豆还不如,拿来煨稀饭都不酽汤。

谢肥婆急了,两手将衣服一撩,露出干瘪的乳房:你睁大狗眼瞧瞧,咱俩究竟是谁的大?

徐大脚躲闪不及,被推翻在红苕沟里。谢肥婆顺势扑上去,要掀掉她的花衬衫。二人推推搡搡,抓抓扯扯,竟打了起来。徐大脚把谢肥婆的左乳房划破一道口子;谢肥婆把徐大脚的大腿根挠出了血。

这是一起典型的因村主任夫人引发的恶性事件。类似事件,村子里每天都在发生。

如果说旷明淑给村中妇女造成的只是流血事件;那么,她给村中男人造成的,则是毁灭性的精神灾难。

裘大头即是一个灾难的直接承担者。

过去,裘大头最瞧不起的人就是旷明淑,认为她是村里最丑陋的女人。可当她摇身一变之后,裘大头却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被搞得神魂颠倒,跟条哈巴狗没啥区别。在裘大头看来,娶婆娘就要娶旷明淑那样的人,走起路来摇曳生风,说起话来款款深情。自他婆娘前不久病逝后,他一直想续弦,但介绍来的村妇都不能令他满意。旷明淑已经成了他娶下一个婆娘的参考标准。

只要村主任一外出,裘大头便围着旷明淑转,鞍前马后的,帮她挑水担粪,锄地种菜。旷明淑喊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推诿懈怠。村主任一回来,他又躲得远远的,避之惟恐不及。村里人都怀疑他已跟旷明淑有染,但怕惹火烧身,不敢挑明。只在夜晚入睡时,两口子在枕边说说罢了。

村民到底是村民,见识低。他们以为裘大头跟旷明淑的事,只有他们看穿了,而村主任还被蒙在鼓里。其实,早在他们察觉之前,村主任即已明察秋毫。他之所以放水流舟,不将事情揭穿。是他料定旷明淑不会明目张胆地背叛他(她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而他成天公务缠身,饭局应酬又多,势必荒废家业。裘大头既然垂涎自己婆娘,不如将计就计,让其免费为自己打工干活。只要婆娘这团钓饵始终挂在自己的钩上,不但不用担心被鱼儿吃去,反而能钓到大鱼,何乐而不为呢?

事实也是如此。一到农忙时节,村主任地里的活,几乎都由裘大头包干了。他跟旷明淑抄起手耍,地里照样春种秋收。仓里的粮食一年积一年,堆得满满的,像小山丘一样。

无论再苦再累,裘大头都任劳任怨,甘愿做牛做马。好事者古吉祥嘲笑他:大头,你这样作践自己,图个啥啊!到头来,还不是猫翻甑子替狗干?裘大头擦擦额头的汗,笑笑:有些事情,你不懂。古吉祥说:我是不懂,但“长工”我是懂的。裘大头不再说话,只顾埋头挖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旷明淑越来越悠闲,身上穿的衣裤也越来越上档次,几乎跟一个城市妇女没啥两样了。村主任每天还是那么繁忙,早出晚归,日理万机。有时实在分身无术,他干脆直接就在外面住。但渐渐地,听说村主任在外面起了花花肠子,另外有了人。再后来,又传回消息,说村主任犯了事,进了“鸡圈”。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很难出来。

旷明淑感到天都快塌了,要不是裘大头这个高个子给她撑住,她早就精神崩溃,软成一滩泥了。

没过多久,裘大头这个“长工”,还真就名正言顺地搬进了旷明淑的家。而旷明淑在失去了村主任夫人的角色后,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状态,该割草割草,该喂猪喂猪,该洗衣做饭就洗衣做饭……耳钉摘了,指甲油也刮除了。惟独头发还高绾着,像没泡散的方便面又打了几个结,与脸上深深的皱纹很是呼应。

倒是裘大头比过去高兴多了,逢人就笑,露出两颗黄黄的大门牙。一天上午,裘大头干活时,见古吉祥正提着裤子站在田边撒尿。他兴匆匆地跑过去,朝古吉祥肩上一拍,一股子热尿正好撒在光着的脚背上。古吉祥正要开腔骂娘,裘大头立即堵住了他的嘴巴:吉祥啊吉祥,你不是曾说我是在跟村主任当长工吗?现在明白了吧,他其实是在给我打工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坐下来抽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烟,烟雾把落日都熏黑了。

14.百草枯

接母亲到城市耍了三个月后,她毅然提出要回乡下去。母亲说,她一见到城里的高楼大厦就头晕,看到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就发呕。况且,她还说,城里连一块绿地都没有,即使公园里有人工规划出的草坪,可到底不比乡下的青山绿水,缺少一些“活气”。人住在城里,早晚要憋出毛病来。还不如趁早离开的好。

送母亲回村时,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再干体力活儿,只要每顿饭吃饱就行了,生活费由我负责。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这些年为讨生活,我常年在外奔波,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身体。

可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母亲哪里闲得住。回乡不到一周,她就手痒了,非要下地干活,说种些蔬菜来自己吃。我劝说不住,便只好依从她。

田地荒芜久了,丛生的杂草能淹没膝盖。若要再种庄稼,无异于重新开次荒。我怕母亲身体吃不消,决心帮她除草,把地翻挖出来。可那些杂草根连根,顽固得很。一天下来,累得我筋疲力尽,可野草却仍旧无法刈除干净。母亲说,干脆你去镇上买几瓶百草枯回来,那家伙厉害,用喷雾器一喷,太阳一晒,再顽强的野草也会毙命。

母亲果然是有经验的农妇。我按照她的指示,买了几瓶百草枯回来,朝杂草一喷,两天之后,那些野草便奄奄一息,无力回春了。

但毒药终究是毒药,弄不好,也会要了人的命,酿出一幕幕人间悲剧。

黄杨村的王玉芬,跟她婆子妈之间长期感情不和,婆媳关系搞得很僵。王玉芬刚嫁过门时,原本也是个本分、善良的媳妇。持家理财很有一套方法。那时候,王玉芬的丈夫在镇上当补锅匠。补锅虽然挣不到几个钱,但到底可以帮补家用。王玉芬则在家里务农,孝顺公婆。每顿把饭煮好,先给公婆盛上一碗,她才动筷。而且,还经常帮公婆洗衣搓裤。村里人见了,都夸王玉芬能干,是个好媳妇。

几年之后,王玉芬的丈夫靠补锅,慢慢有了一些积蓄。恰逢那时镇上刚开辟了通往县城的公路。王玉芬与丈夫商量,让他再借点钱,去买一辆三轮车来拉客,比补锅强多了。丈夫采纳了王玉芬的意见。三轮车买回后,生意果然很好。又过了几年,王玉芬建议丈夫鸟枪换炮,把三轮车卖了,换成中巴车。就这样,在王玉芬的规划下,一家人的日子正在朝着康庄大道迈进,令全村人嫉妒得不行。

可人一旦有了钱之后,思想也就变了。

王玉芬的丈夫在跑车期间,跟镇上的一个女人勾搭上了。最开始,王玉芬丝毫没有察觉。渐渐地,丈夫不再理睬她。回到家,总是板着张脸,甚至拒绝跟她同房。如此一来,王玉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暗地里开始跟踪丈夫。果不其然,一天中午,王玉芬在镇上洗车场后面的一间废弃的厂房里,逮住了正在偷情的丈夫。

王玉芬又哭又闹,欲逼着丈夫离婚。但转念一想,内心又有些不舍。这个家毕竟是在她的指引下经营起来的。她不能功亏一篑。无奈之下,她将丈夫的不义之举告诉公婆,希望借助父母的力量,规劝丈夫回心转意。哪晓得公婆却一心向着儿子,并编造些理由为儿子开脱罪责。王玉芬绝望之下,决心与丈夫一家斗争到底。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她先从公婆入手,不再给他们洗衣裤,不再给他们煮饭吃。每天只要自己吃饱了,就抄着手,去村里闲逛,或者跑到镇上去搓麻将。也不管孩子的死活,将之丢给公婆照看就是。久而久之,公婆听说王玉芬也在镇上勾搭上了一个男人。那男的很有钱,是个土老肥。

公婆将王玉芬出轨之事告诉了儿子。王玉芬的丈夫一回家,就对其拳打脚踢,还把王玉芬的眼睛戳瞎一只。

自从王玉芬遭受家庭暴力后,一直耿耿于怀,她恨透了丈夫一家。去年中秋节,王玉芬一反常态。从镇上买回鸡鸭鱼肉,做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她想最后让全家人团一次圆。

谁知,午时刚过,村里即传出噩耗。王玉芬一家老小全部中毒身亡。后经法医验尸,毒药为“百草枯”。

王玉芬的丈夫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他那天去情妇家过节去了,并未回家吃饭,才侥幸躲过一劫。

15.木匠斩

张光明做了一辈子木匠,在黄杨村是很受人尊重的。可以这样说,黄杨村的每户人家里,都有张光明打制的家具。无论是他打制的桌椅板凳,还是木床风车,耐用不说,关键是耐看。那些原本粗糙的木料,经他接隼斗铆后,都变成了“工艺品”。

在乡下,老人们都有提前为自己打制棺材的风俗。张光明自然也就成了匠人中的首要人选。在老人眼里,张光明的手艺是他们所信赖的。因此,张光明为村里的无数人打制过棺材。他是黄杨村的一部“活字典”,见过无数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我爷爷的棺材就是请张光明打制的。那时,爷爷病重,他预感自己来日无多,点名要请张光明制作棺材。爷爷说,他能够在临死之前,亲眼看到死后居住的“房子”,也算心安了。

张光明同我爷爷私交甚笃。我爷爷曾干过石匠的差事,他们年龄差距虽然较大,但同是手艺人,难免心心相惜。张光明佩服我爷爷的石匠活儿做得漂亮,我爷爷称赞张光明有做木工的天赋。他们作为农村不可或缺的石木二匠,常在一起替人修房造屋,称得上是一对“黄金搭档”。

因之,当爷爷邀请张光明打制棺材时,张光明很爽快地答应了。据张光明后来说,他替我爷爷打制的棺材,是全村最好的。用的材料都是上等的柏木。若照平常那样打制一口棺材,最多用一个星期时间足够。但张光明在替我爷爷打制棺材时,整整花去了半个月时间。棺材打制好后,刷过几遍漆,放在柴房里阴干。待到“圆盖”的日子,抬到院坝里一亮相,全村的人无不啧啧称赞。

爷爷对张光明造的“房屋”甚为满意。“圆盖”那天,他盯住那口棺材凝视良久,眼里闪动着泪花。张光明看见爷爷的反应,内心颇为伤感。临走的时候,他拉住爷爷的双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那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却分明是一个匠人对另一个匠人的惋惜。

除了打制棺材,张光明制作最多的家具,便是姑娘们的嫁奁。

凡是村里有人嫁闺女,就够得张光明忙活的了。提前一个月,他就要去嫁女的人家里制作家具。衣柜、饭桌、箱子、脚盆……该有的陪嫁都要有。父母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如今要到别人家的锅里煮饭吃了,心中万分难舍。故即使再困难的家庭,想方设法也要将姑娘的嫁奁置办齐全。不能让邻居看笑话,更不能亏待了闺女。

张光明懂得家长们的心思,在做家具时特别用心。该用刨子推光滑的地方,一定要推光滑;该合缝的地方,也一定要严丝合缝,不能有丝毫马虎。待嫁的姑娘看到自己的嫁奁一件件成型,脸上露出无限喜悦。

出嫁的时候,鞭炮炸响,唢呐齐鸣。当迎亲的队伍抬着张光明打制的嫁奁,从这个村串到那个村时,一路上都是跟出来看热闹的乡邻。那鲜红的,透着喜气的家具,既为娘家人挣了光,也为婆家人挣了光。

上前年,我在县城里买了商品房。因家中藏书太多,一直想买几个书柜。但跑了很多家具店,都没找到合适的。那种专供城里人买回去摆几本书做做样子的书柜,不是我想要的。万般无奈,我想起了乡下的张光明。便托人带话,请他来城里给我做书架。

张光明来后,我让他量了尺寸,并说了书柜要求。却不想让他犯难了。他平时在乡下做木工,用的原材料都是实木的(他使用的那些工具也只适合实木)。可城市里不好找实木,从乡下运来,成本又高。不得已,我只好买回一堆“木工板”,让他试着做。几天过去,张光明灰心地跟我说,他实在做不了这些东西,让我另请高人。他的手拉锯子,只要朝木工板上一锯,就破了,因而浪费了很多原材料。张光明临走时,我付工钱给他,他坚持不收。说:我浪费了你这么多材料,哪还好意思收钱。

后来,我从建筑工地请回来一个木匠。他抬来一台机器,半天功夫,就将材料准备齐了。那些用电锯切割的木料,既平整,又光滑。很快,电工木匠就按照我的要求将书架制好了。付账时,木匠收了我1000元劳工费。我问为何如此昂贵?他说,机器也要算一个人的工钱。一个人每天的工钱为500元,加上机器消磨费,总共是1000元,我愕然。

前不久,我回乡探亲,看到已经垂垂老矣的张光明。他早已不再做木匠了。我递上支烟,便坐下来跟他闲扯。我问:现在还有人找你做木工吗?张光明说:早没了,村人们都习惯了到镇上的家具店去买家具,便宜,又耐看。用坏了,重新买就是。他在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凄楚的神色。

但我发现他家里放着一堆刚推刨出的木料,我问:你这是在给谁做家具?他说:还有谁,我自己的棺材。继而,他说:干了一辈子木匠,我只放心自己做的东西。睡别人做的“盒子”,我死不瞑目。

从他家离开时,我瞥见堂屋的立柜上放着一个“小棺材”,只有一隔抽屉那么大。用一张塑料纸盖着,非常精致。我好奇地问:这个拿来干啥?张光明沉默片刻后回答:安放我那套行头的。

16.新型村官

罗福虽非出生寒门,属典型的城里娃,但他童年时曾在一个乡下姑姑家生活过三年,深知农村之苦。故他还在读大学时,就立下宏愿,毕业后服务农村建设,为底层老百姓做点实事,以尽绵薄之力。去年夏天,他通过综合考试,被确定为大学生村官,来到雀舌镇黄杨村做村支书助理。

报道第一天,罗福就像当年的知青下乡,心里充满了激情。这里的自然山水,瓜果蔬菜,树木石头,河流小溪……都令他这个城市孩子兴奋无比,连地里的牛粪和鸡屎都是新鲜的,恨不得俯下身子,凑近去嗅嗅。尽管,小时候在姑姑家的贫苦记忆,还在他的大脑屏幕上清晰地放映。

当天晚上,村两委领导班子为他这个名牌大学生接风洗尘,这令他受宠若惊。席上,领导们有说有笑,言语间满是尊重。村主任说:你是我们村来的首个大学生,真是令我们的草棚子墙壁生灰(辉)啊!罗福一听,觉得村干部很懂幽默,连连赔笑道:哪里哪里,以后请多多指教!村主任见这个年轻娃很有分寸感,懂礼貌,端起一碗白酒说:来,大学生,我敬你一碗。从不喝酒的罗福一看这阵仗,傻眼了。但他又不好拒绝,一番客气之后,便咬牙灌下了肚。当即,脸就红了,火辣辣的,像被剥了皮。村支书见状,赶忙也端起一碗酒,说:好酒量,来,我也敬你一碗。罗福晕晕乎乎地说:我不胜酒力,再也不能喝了。村支书说:主任敬你酒你能喝,我敬你酒就不能喝了,你到底是跟他当助手,还是跟我当助手啊?罗福听这话中有话,忙赔不是说:支书严重了,我喝,我喝。随即,接过碗一饮而尽。一分钟不到,他就现场直播了,趴在门槛上哇哇大吐,血丝都呕了出来。村支书一把将他抓起来训诫道:搞农村工作,光有知识不行啊,还得有实战经验。跟着我混,得先会喝酒,晓得吗?训诫完,还唱了起来: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长江水,越喝貌越美;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星星都在抖;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你不醉,我不醉,这么多粪坑哪个来睡……你说是吧,嗬嗬嗬嗬。这些,你们老师教过你没有啊,高材生,嗬嗬嗬嗬。

罗福醉得不省人事,翌日太阳都晒屁股了,他还卧在床上,像死猪一样,头疼得厉害。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场欢迎宴竟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使他对基层工作感到后怕。

但罗福转念一想,他之所以来农村,就是要改变这种歪风邪气,重新带来新气象,新风尚,这使他增添了几分勇气。接下来的日子,他主动请缨,要求帮村支书处理具体事务。可村支书说:你刚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熟悉熟悉情况再说吧。即使偶尔安排他管事,也是一些鸡毛蒜皮,诸如谁家的猪死了,让他去安慰下主人;谁家的羊难产,叫他去帮忙看看,能不能用所学知识解决问题;村中张天柱两口子性生活不和谐,让他去帮助疏导疏导……

乡亲们对罗福也不信任,说他是个毛头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管他说任何话,村民都不予理睬。一次,因库区移民问题没解决妥善,村民不服,怀疑村干部捞了肥油,跑到村委办公室聚众滋事。村干部个个被吓得心惊胆颤,东躲西藏,只把罗福推出来做挡箭牌。那也是他任助理以来,首次被委以重任。罗福不慌不忙,耐心给村民做思想工作。村民不听,非要叫村支书亲自出面解释。罗福见村民情绪高涨,欲想法尽快平息事端。没想到,其中一个大汉跳出来大骂:日妈一群缩头乌龟,派个城里娃儿来糊弄我们,农民就那么好日弄吗?跟老子打。刹那,众人向罗福冲过去,一顿拳打脚踢。罗福差点被打闭气了,村干部仍不见人影儿。

事后,据说上级领导体恤罗福,让他暂避风头,便将其借到镇政府写材料。各种计划、总结,领导发言稿、宣传稿件等,统统由他负责。这虽避免了与老百姓直接发生冲突,但写公文到底也不是人干的事,比跟村民打交道还累。天天加班,眼睛长期充血、水肿。有时,你费心费力写出一篇讲话稿,领导在台上几分钟念完后,便扔进了垃圾篓。有一回,临到下班了,镇长突然安排他写篇发言稿,说明天一早开会要用。罗福按照指示,脑壳都磨钝了,忙到晚上十点才完成任务。第二天开会时,镇长大概没来不及事先预习稿子,拿着就开念:同志们,在今天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话刚出口,台下的人便掩嘴发笑。因为,那天正好下雨,雨声哗哗啦啦,像竹筒倒豆子。

散会后,镇长将罗福叫到办公室,给予了严厉批评。说下次写稿子,如果再用这种模棱两可,华而不实的语句,就自动滚蛋,连报告都不用打。

渐渐地,罗福变得聪明了。无论写稿还是办事,他都投其所好,见机行事,领导喜欢啥他就做来。至于老百姓的事,他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了。每天都陪着领导走马观花,吃吃喝喝。而且,他的酒量大得惊人,啤酒一个人可以喝五件,白酒一次至少喝两斤。连那些村干部都不是他的对手,每次在一桌吃饭,都会被他喝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除此之外,罗福拳也划得好,被称为“铁拳王”。拳风刚劲,拳语诙谐,一出场就控制了局面:请就请嘛,人在江湖漂嘛,流氓在磨刀嘛;请就请嘛,四季冬冬红嘛,两条雷公虫嘛;请就请嘛,稀饭泡米汤嘛,流你一裤裆嘛……

一个立志建设新农村的热血青年的理想,就这么在一次又一次的划拳声中破灭了。

17.摆渡人

火炉子是个摆渡的。

黄杨村地处丘陵,进出不是爬坡,就是上坎。且山下被一条河流环绕,平时要出村,去镇上购化肥,称盐买油,割肉打酒,都必须坐船。否则,有腿无路,便只能望洋兴叹了。

过去,地贫人穷,本村的人都制不起船只,过河只好坐其它村的船。有时,其它村的人忙时间,又嫌我们村的人坐船钱给少了,都不愿意载我们村的人过河。倘遇到谁家有急事,需到镇上去,可恰好又没有船只,那情形,简直能把人逼疯。故本村的小伙子,大多娶不到婆娘。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到这个倒霉的村子里来呢。

自从火炉子制了条船后,我们村的人进出才方便多了。人人都说,火炉子是在行善积德。

火炉子制船,缘于他母亲去世对他造成的伤害和打击。那次,他七十岁高龄的母亲生病,需及时到镇上的医院进行抢救。他汗流浃背地把母亲背到河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就是不见有船只出现。他急得眼泪直流,而背上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当火炉子终于等到有船来的时候,可一切都晚了。母亲已趴在他的背上,痛苦地死去。

事后,火炉子痛定思痛,发誓要制一条船,来改变村里人“有脚无路”的状况。他花了大半年时间,去山林里砍来柏木,去皮,晒干,下料,又买来钉子,亲自打制了一只船。

从此,火炉子便成了个职业摆渡人。

村子里的人,每过一次河,给火炉子五毛钱。火炉子也不嫌少,他说:“我制船的目的,本来就是方便村人的,不图钱财。”

记得我们到镇上读初中那几年,全靠火炉子的船载我们过河。特别是冬天,路途远,我们六点钟就要起床,打着电筒赶路。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们的耳朵。当我们走到河边的时候,火炉子早就蹲在船上等我们了。他总是穿一件打着补巴的棉袄,下身只穿一条单裤。河面风大,风一吹,他就缩着脖子,周身都在颤抖。清鼻涕像两条虫子,挂在他的鼻孔上。我们既感到好笑,又觉得心酸。要不是为了送我们过河,他还在被窝里暖着呢。

火炉子四十多岁了,还没讨到女人。

他那两个外出打工的弟弟,曾劝他不要再摆渡了,跟他们一起出去打工。说摆渡既找不到钱,把人也磨老了。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可火炉子脾气犟,不听两个弟弟的劝告,仍旧每天都去摆渡。为此,他们胞弟之间,差一点反目成仇。后来,他的两个弟弟,也就不再管他了。

火炉子倒不是没谈过对象,村里好心的大婶,曾先后给他介绍过几个女人。但对方一听是个摆渡的,一没有钱,二没有一个像样的家,都摇摇头,走了。火炉子伤了心,曾暗自起誓:今生不再成家,靠摆渡了此一生。

村里人都离不开火炉子了。

农忙的时候,村里人都请火炉子前去帮忙抢收,每天付给他工钱。火炉子干活很卖力,不怕苦,也不怕累。雇他的人,都很喜欢他。有的家里人手少,忙不开,要去镇上买化肥,就直接把钱交给火炉子。用他的船载过河,又请他扛上坡。完了,给他几块钱。火炉子也乐于干这种差事,算是找点外快。

遇到上了年龄的人,或小孩子要过河,火炉子会不收他们的钱。即使不是老人或孩子,倘过河的人身上忘了带钱,或没有零钱,他也会挥挥手,嘴里不停地说:“算了,算了,下回给,下回给。”

可火炉子最终还是没能靠摆渡过完一生。

他的两个弟弟不忍心他就这样平淡地走过下半辈子,托人在镇上给他物色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丧偶,有两个子女,但都不在自己身边。女方同意火炉子入赘到她家,共同生活,相伴终生。

这次,火炉子没有拒绝两个弟弟的好意。他把那只船送给了村里另一户人家,一个人去了镇上,做了那个女人的男人。

火炉子走那天,村里人都去送他。有些不舍,但又替他高兴,祝贺他总算有了个家。

可谁也没有料到,火炉子到镇上的第二天,竟传回他去世的噩耗。

村里的人都不敢相信,但事实又让人不得不信。

火炉子死在他新婚的床上。

18.假正经

张天灯的儿子张仁在外面发了财,是个标准的土豪,天天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开着宝马车东游西荡。张仁以前是个穷小子,一年四季都只穿一套衣裤,这面穿了,又翻过来穿那面。头发长得遮住了脖颈,一绺一绺,油光光的,像刚从潲水里捞出来的水草。只要你迎面与他撞上,隔多远,就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让你的胃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但自从他20岁时,跟着一个老板去了康定后,命运便发生了转机。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脱胎换骨,变得人模狗样起来了。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发迹的,没有人知道,只隐约听说他贩卖过粮食,偷运过木材,挖过虫草和藏红花;也有人说,他是替一个偷税漏税的老板背了黑锅,坐了几年牢。出来后,老板给了他一大笔钱;还有人说,他参与了地方上的黑恶势力,到处抢砸掠夺。虽然被人追得睡棺材,蹲砖窑,还被打断了一根脚趾和一匹肋骨,但最终还是捞到了“金银珠宝”。

当然,这些都是江湖传言,得不到确切的证实。每当有人问起张仁的发家史时,他总是讳莫如深,犹抱琵琶半遮面。但不管怎么说,张仁现在有钱了。有钱就是硬道理,至于钱的来路,是没有人会去翻老底,穷究不舍的。

张仁每次回黄杨村,都有人主动去拍他的马屁。这样做的结果,是张仁一旦高兴了,就会掏出钱夹,扔给奉承者几百块钱。谢疤子是马屁拍得最凶的一个,只要一见到张仁,就扯起喉咙大喊:哎呀,张老板又回来了啊,你真是神仙下凡啊。你小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你看你的眼,你看你的眉,还有你的耳朵和鼻子,跟菩萨一模一样……吼声犹如一个高音喇叭,全村的人都听得见。张仁一听到谢疤子的夸赞,无不喜上眉梢,快速掏出几百块钱扔过去。谢疤子吼声越响亮,张仁出手就越大方。有回谢疤子在嘶声力竭地拍马屁时,由于用力过猛,把喉管扯出了血丝,发炎说不出话来。他把张仁扔的几百块钱全部拿去吃了药,都没医治好,还倒贴了一节。有人讥讽他:谢疤子,都说拍马屁的目的是为了骑马,你咋不但马没骑到,反而被马鸡巴夺成了哑巴啊。谢疤子血红着双眼,用手指着对方,却吚吚呜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看张仁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为人处世独断专横,却是一个地道的大孝子。他之所以回村,主要是看望张天灯的。自他母亲前些年去世后,他曾多次要求接张天灯进城一起住,可老头不同意,说他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不愿意挪窝。张仁劝说不动,只好时不时给他送些钱回去,顺便买点营养副食品。

去年十月,张天灯在家摔了一跤,造成左脚踝骨折。张仁强行将他送到县医院住院治疗,康复后,就再没让他回乡下。因张仁大多数时间不在家,张天灯嫌一个人关在楼里寂寞,便早晚跑到小区去看人下象棋。有时,还会去河边的公园找人喝茶、聊天。时间长了,张天灯在城里结识了不少朋友。他经常约朋友到家里来耍,好酒好肉招待。即使耍到夜里十点多钟,还不肯散去。大家都喜欢张天灯的耿直和豪爽。要是遇到朋友们有事,不能陪他,他便躺在沙发上放碟片看,看完一个碟,又放第二个碟。

一天夜里,张仁喝了酒,醉醺醺地回来,郑重其事地跟张天灯说:爸,你看妈都走了几年了,你要是寂寞,平时就到洗脚城去洗洗脚,按摩按摩嘛。张天灯一听,怒了:你都在说些啥,有儿子跟老子这么说话的吗?害不害臊啊?张仁停顿了片刻,起身跑去张天灯睡觉的房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光盘,递给张天灯说:你就不要假装正经了,别以为我不晓得,这是啥啊?张天灯的脸一下就红了,低埋着头,再也不说话。那一叠光盘,全都是些带颜色的毛片。

后来,张天灯果然就在儿子的安排下,去了一家洗脚城。张仁跟洗脚城打了招呼,家父每个月随时可以进去消费,由他来按月结账。并一再嘱托,让服务员把老头儿陪好,钱不是问题。

开头几个月,张天灯最多消费几百块钱。张仁月底去结账时,都感叹父亲为他节约。可有一次,张天灯的月消费金额竟然达到了三千多块钱。张仁结完账后,回去责问他:爸,你前几个月都只消费了几百块钱,为啥这个月却消费了这么多啊?张天灯沉默半晌,慢腾腾地说:爸爸进城这么久了,未必就没有几个铁哥们吗?做人嘛,不能那么自私。当你孤独寂寞时,人家陪你。现在有了好事,你不能不让人家分享。

张仁顿时傻了。

19.路边棚屋

最近几次回村,看见船码头旁的一块空地上,竟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座棚屋来。棚屋墙面,全是用竹子编织的。屋顶则是采用晒干后的芭茅草盖的。远远看去,寒酸中,却又透出一股子闲适气,有点像古代辞官归隐后的文人居所。

但这不过是我的假想。我深知,在我故乡这个荒寒之地,是不会有文人雅士前来定居的。即便真有,也不至于把居所选在这个破败、肮脏的船码头上。

回家向母亲打听,才知道棚屋里住的,是村中的鲁大麻子。

鲁大麻子是雀舌镇著名的懒汉。懒到何种程度,借用村人的话说:懒得烧虱子吃。

从小到大,鲁大麻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情都不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起床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母亲:妈,饭煮熟了吗?他母亲也不生气,转身去灶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外加一碟泡菜。鲁大麻子几口将饭菜咽下肚后,撩起衣袖,抹抹嘴,优哉游哉跑去村头晒太阳,或者去池塘钓鱼去了。

鲁大麻子是个老幺儿,他母亲在40岁时,才生下他。在此之前,他父母结婚20几年,一直未孕。为此,两口子经常打架,摔碗砸缸,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让村里人看了不少笑话。

打骂之后,待脑子清醒过来,两口子便四处延医问药,一门心思用在如何怀孩子上。他们为“香火”之事,跑过不少地方。只要听说哪家医院能治不孕不育,即使忍饥挨饿,跋山涉水,也要跑去求治。20多年来,他们花了不少钱,可谓砸锅卖铁,家徒四壁。

后来,一个走村串巷的江湖郎中路过村里,遇雷雨去他们家投宿。夫妻俩向其诉苦,郎中见二人心眼好,为人本分、良善,便赐一单方。让其照方抓药,并告知他们,若夫妻共同坚持服药半年,必得贵子。

果不其然,一年半后,鲁大麻子便从他母亲的肚腹内呱呱坠地。

这个儿子得来实属不易。因此,鲁大麻子从小便被父母娇生惯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烫了。及至后来,鲁大麻子便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懒汉。

但渐渐地,父母开始替他担心起来。随着马齿徒增,他们预感自己来日无多。倘若他们一闭眼,鲁大麻子就只有讨口了。

这种担心并非多余,数年之后,当鲁大麻子父母双亡,他便被迫流窜到了镇上,靠捡垃圾过活。发展到后来,竟从捡变成了偷。一次,他翻墙去偷人家厨房里的馒头,被人发现打折了腿。扭送到派出所后,被遣回了原村。

回村后的鲁大麻子全身都是病,整天躺在床上呻吟。有村人见其可怜,便给他出了个主意。替他在船码头上搭了个棚屋,让他搬到棚屋去住。理由是船码头乃进出村的必经之地。那时,镇政府对农村工作抓得紧,三天两头便有驻村干部下来检查工作。他们希望那些干部在看到鲁大麻子的惨景后,能够心生怜悯,为其安顿余生。

鲁大麻子懒惰了大半生,当火石落到脚背上的时候,他反倒变得聪明了。只要看见棚屋外有驻村干部路过,他就躲在屋内妈一声娘一声地叫。叫声极为凄惨,把整个船码头都喊得苍凉。

然而,没有一个驻村干部愿意理睬鲁大麻子。他们对鲁大麻子的棚屋视而不见。鲁大麻子见自己的愿望落空,知道无论怎么喊叫都不管用,也就不再喊叫了。成天躺在棚屋里,闭门不出,跟冬眠似的。

去年腊月,连续下了几场大雨,气温骤降,划船的人也都收了桨,回家烤火去了。待雨过天晴,有人见棚屋内毫无动静,推门进去一看,鲁大麻子早已冻死在木板上。

20.山野性事

吴德泽是个修收音机的。

那个年代,买得起电视机的人家还比较罕见,而收音机却早已在大街小巷,乃至偏僻山野大肆流行。无论是街边的茶馆里,还是村头的墙根下,随处可见手拿收音机在专注地收听的人。那个立着一根长长天线的方盒子,通过无线电波,把世界给缩小了。它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更新了人们的思想观念。拥有一台收音机,成了那时很多人的梦想。因之,各大百货公司经常刮起抢购收音机的风潮,那种供不应求的局面,丝毫不压于如今那些天不亮就扛着板凳排队购买苹果手机的人。

但任何产品一旦畅销,质量大都难以保证。就拿收音机来说,经常会出故障,你正听到关键处,突然一下没了声音。听者急了,朝收音机使劲儿地拍,几分钟过去,当声音再次响起,节目刚好收尾。因此,能够修理收音机的人,在当时是很吃香的,也很受人尊重。倘若有姑娘嫁人,电器维修工一定是首选。

要说,吴德泽并未专门学过家电维修。他自从扫盲班结业后,一直赋闲在家。后来,或许是他觉得不能浪荡一辈子,总得找个事做,就跑去新华书店买回两本家电维修的书,开始钻研起修理来。吴德泽还真有几分天赋,一段时间过去,凭借自学,他基本掌握了家电维修技术。他修理的第一台收音机,是村里老王头的。据说,那是一台老掉牙的机子,老王头拿到街上找了几处地方修理,都未能修好。可惟独吴德泽歪打正着,却将它修复如初了,这使得他从此名声大噪。

有了成功修理经验,吴德泽开始正式从事家电修理行业。他自制了一张小方桌,每天扛着它四处摆摊设点。凡逢周边乡场赶集,路途再远,他都要跑去。由于技术过关,收费合理,众多乡民都愿意把收音机拿给他修。若是他哪天因故未出来摆摊,村民就是把坏机器重新带回去,也要等到他下次赶集时才肯拿出来修理。

一天,吴德泽感冒了,头疼咳嗽,躲在家里闷头睡觉。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屋外有人叫喊。下床开门一看,原来是红星大队的黄寡妇,特意请他去家里修收音机。吴德泽说:我今天人不舒服,改天给你修吧。黄寡妇说:我儿子吵着要听,纠缠我老半天了,哭得跟嚎丧似的,麻烦你帮忙修修吧。吴德泽是个很有奉献精神的人,心想干一行爱一行,人家有需求,不能因为自己生病,就推脱不去吧。于是,他提起工具包,晕晕乎乎地就跟着黄寡妇走了。

黄寡妇的老公去世几年了,家中只有一个读小学的儿子。小孩一见修收音机的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吴德泽每撤掉一颗螺丝钉,他都围着问这问那。小孩问:为啥收音机里有人说话却不见人呢?吴德泽摸摸他的脸说:他们怕说错了话,出来讨打。黄寡妇便在旁边呵呵地笑。笑着笑着,口水便流了出来。吴德泽一回头,见黄寡妇始终在盯着他看,看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吴德泽迅速低下头,认真检查故障。这时,黄寡妇掏出几张钱递给儿子说:去,到镇上割一斤肉回来,招待你吴叔叔,剩余的就给你买糖吃。儿子一听,接过钱兴奋地朝镇上跑去。

儿子刚出门,黄寡妇顺手就把门关上了。吴德泽一惊:你干啥?开……话未说完,黄寡妇早已扑在吴德泽身上,双手死死箍住他的腰。吴德泽想奋力挣脱,却越挣扎腿越软,周身像着了火。不多一会,两人便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了一起,撤下的收音机零件散落一地。

吴德泽从黄寡妇家出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急匆匆地朝自己家里奔,工具包都忘了拿。说也奇怪,他回到家后,感冒居然好了,头不疼,也不咳嗽了。那天过后,吴德泽便隔三差五朝黄寡妇家里跑,有时是傍晚,有时是深夜。虽然,他那时还未及弱冠,比黄寡妇小十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村里人对此事议论纷纷。吴德泽的父母为挽回颜面,托人正儿八经跟他娶了一个婆娘。可结婚第二天,吴德泽又偷偷地摸到黄寡妇屋里去了,把他父母气得吐血。

婆娘见吴德泽对黄寡妇痴心不改,嘴也吵过,架也打过,他就是浪子不回头。半年之后,婆娘终于断绝了与吴德泽之间的关系,另外嫁了人,听说还是一个乡镇干部。

如今,三十几年过去,吴德泽早已不修收音机了。再说,随着时代的更迭,收音机也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自从婆娘走后,吴德泽就再没结过婚,而是做了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倘若干活累了的时候,他就坐在田坎上,掏出那个被他珍藏了几十年的收音机看看——那是当年黄寡妇送给他的。

据村里人说,吴德泽离婚后,迫于舆论压力,黄寡妇也断绝了与他的交往。及至后来,待黄寡妇的儿子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她就被儿子接去一同生活。可去年的一天,村里发生了一桩命案——年近花甲的黄寡妇死在单身汉吴德泽的家中。经过警方调查,黄寡妇是在与吴德泽偷欢时,突发心肌梗塞死亡的。黄寡妇的儿子回乡处理母亲后事,遭到全村人的嘲笑。她儿子说:我母亲只说自己多年未回乡下了,想回去看看。人老了,再不回去瞧瞧,就来不及了。却不想,她竟做出这等丑事。

案发后,吴德泽作为犯罪嫌疑人,被警方带回做笔录。

警方:她来你家里干啥?

吴德泽:听收音机。

警方:那为什么会睡到床上去了?

吴德泽:三十年前就是这样睡的。

警方:那三十年后还睡?

吴德泽:不睡,对不起人。

警方:你胡说八道!

吴德泽:对,做人嘛,必须得厚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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