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便已经是天黑了。简单地用过晚膳,阮明月便关上了寝宫的门,打发红玉她们去休息,说是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红玉心中了解,便带着繁香锦香下去了。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月亮也升起来了。映着月光的窗边,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意境,银霜皎皎,月影终长。
阮明月取出了“清云阁”掌柜给她的那把琴,摆在桌上。打开包裹着的布,里面的琴仿佛在月光下曜曜生辉,好像不用人去弹奏,它就可以自己发出悦耳的琴声一般。
这是一把九霄环佩,乃是一把传世好琴。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配以蚌徽。白玉制琴轸、雁足,刻工精巧。琴弦配以冰蚕丝。不愧为十大名琴之一。
阮明月是不会弹的,只是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就发出清脆的声音,就算说是余音绕梁也不为过。可是,就算是面对着这样一把好琴,她又能够明白些什么呢。找到答案?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吧。
最后实在没法,阮明月就把琴收了起来,枕着月光睡了过去。她想清楚了,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她需要做的,就只是遵从自己的心便好。
翌日。
在皇宫里又开始传这样一个消息了,说是锦国的贤珺公主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明日就准备带着驸马打道回府了。
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肯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比如南宫琉玥,南宫狐离他们,这个大瘟神终于要走了,他们也了了一桩心愿,贤珺选中的如意郎君不是狐离,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了。
而又比如临江王南宫定文,他可是至今都还没有解开心中的心结呢。自己乃是一介王爷,可是现在他的儿子却要去做另一个国家的驸马了。在别人眼里那么幸运的事情,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如果南宫流鸿走了,不久以后女儿南宫露和夏苍宇也将成亲,那他到时候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可是不管临江王怎么不赞成,南宫流鸿都是一定要走的。不说贤珺看起来是多么刁蛮的人,她看中的人怎么可能放手,就是南宫流鸿也是早就下了决心的,此生若不走,誓不再娶妻。临江王到最后也只有点头的份,毕竟总不能让他家断子绝孙吧。你可别说南宫流鸿是不孝,自古忠孝难两全,而且就算他去了锦国又不是说明他以后都不回来了,所以不算不孝。现在临江王还只是不惑之年,若是他到了花甲之年,有可能那个时候贤珺就会善心大发,带着南宫流鸿一起回来的。
阮明月静静地听着红玉给她说这些消息,笑了笑,狐离和尹熙水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看来不久之后他们两个也会成亲了,好事还真是多。
“主子,外面有一个锦国的将军想见你。”锦香从荣和那里听了消息,便进来向阮明月通报,又说,“锦香听别人叫他林将军呢。”
林将军?来自锦国的?阮明月和红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不可思议,如果是林明延,那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见她,难道是要走了,所以才来说一句道别吗。
“去请进来吧。”阮明月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马上就要出现故人的门口。
果然是林明延,如今的他变化很大,若是走在大街上,阮明月肯定认不出来。他愈加硬朗的剑眉,愈加深邃的眼眸,愈加高挺的鼻子,愈加紧抿的嘴唇,无一不体现着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再没有那些明知得不到却还要坚持的固执,也没有那些无所顾忌的意气风发,才刚满二十,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阮明月始终想不出,林明延是如何下定决心去揭发自己的父亲和妹妹,看着他们被就地正法,然后自己远离这些权益的中心,跑到那些寸草不生的边疆去镇守领土,他是良心上过不去,想要自己惩罚自己,还是想随风放逐自己的心,任它漂泊,难寻港湾。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揭发了自己父亲的不轨之心,是为了名义而六亲不认,丧心病狂。亦有人认为他是大忠之举,大义灭亲,这种行为值得褒奖。阮明月不是上面任何一种想法,她只是心疼他,那个从前的贴心哥哥,如今却满目沧桑,满心创痍。岁月是何其温柔,抚平了每一个人心中的创伤,岁月又是何其残忍,它肆意虐夺每一个人心中的天真和憧憬,然后给予最多的打击和磨练。不过,也可以理解,因为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末将见过皇后娘娘。”林明延见了阮明月,面色不改,冲她一抱拳,弯下腰去行礼。
“林大哥快起来,你我之间如何还用行如此大的礼。”阮明月赶紧上前去拉起他,久经风霜的一双手硌得阮明月很不舒服,心里很不舒服。
“末将只是一介下官,娘娘用不着这样。”林明延冷冷地抽回手去,用没有多少温度的声音淡淡说着。仿佛这么多年没见,他就已经完全不记得阮明月了,那些感情也一并忘掉。
阮明月心酸,这个样子的林明延,她如何见过。从前的林明延,她还甜甜地叫他延哥哥,他如沐春风的笑,几度让人从心里开始暖了起来。
她慢慢地收回手,满脸是受伤的神色,“林大哥你不要这样。”她知道她对不起他,可是要面对这样的他,她还是会很难受。
她低着头,很久才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双手把她拉了过去。直到她已经完全靠在林明延胸口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宫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低下了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没有挣扎,这是世间最纯洁的拥抱,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呵护,林明延终于是没有狠下心去啊。他们都是悲伤的人,都有过难过的经历,他们不能成为一对情人,但是可以相互温暖,惺惺相惜。
“对不起,明月。”情绪被激发出来,林明延的声音瞬间哽咽,“是我没有用,才让你受这么多苦,如果我当初坚持带你走,就不会让你遭遇这么多。明月,对不起。”
“林大哥,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不也都没事了吗?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阮明月轻声安慰着他,林明延不该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去,实在怪不了他。而且就像是她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好的,时间会原谅所有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们。
“参见陛下。”整整齐齐的请安声音响起,随即南宫琉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阮明月面前。
南宫琉玥看着互相抱着的两个人,有些惊讶,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他问,“这可是锦国的林将军?”一句话,便已经划清了界限,他是锦国的人,不应该这样。可是话里却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在条件反射地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明延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松开阮明月,“回陛下,末将正是。”
阮明月看看有些不自在的林明延,又看看南宫琉玥,道,“这是臣妾的大哥,陛下应该认识认识的,他也帮了我很多。”她不相信南宫琉玥会往不好的方面想,他从来都是相信她的。
“嗯,内人能够得到林将军的照顾,那朕可真就要多谢林将军了。”南宫琉玥爽朗地笑着,伸手揽住阮明月的肩膀,无言地宣布自己的所有权。虽然阮明月说林明延是大哥,他是相信的,但是他也看得出来,林明延余情未了,他对阮明月的感情从来都不止是兄妹之情。
林明延看着南宫琉玥揽着阮明月的手,笑了,“是末将才要多谢陛下,皇后能够得陛下如此宠爱,末将已经心满意足。”他突然又不笑了,“不过,很快就不用再劳烦陛下了。”
“你这是何意?”闻言,南宫琉玥有些莫名的心慌,揽着阮明月的手也再找不到真实的感觉。
“末将没什么意思。末将是说,见到皇后娘娘如此幸福,心愿已了,末将明日就该和公主回国去了,此次前来只是作一次告别,就此告辞。”林明延最后看了一眼阮明月,就转身离开了。
“刚才我们只是……”阮明月见林明延离去了,才开口对南宫琉玥解释。其实她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只是不想让他误会些什么。
南宫琉玥眼里浮起来一些让人心疼的颜色,他伸开两只手抱住阮明月,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别说,什么都别说,我相信你,我不会乱想些什么的。”
“嗯。”阮明月被他突然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只能默默地答一句。
“明月,我永远相信你。”南宫琉玥还在继续说。
“嗯。”阮明月也继续答应。
“明月,今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嗯。”阮明月答应过后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你刚才说什么?”
南宫琉玥却不再回答她了,他紧紧地抱着阮明月,头埋进她的发里,喃喃道,“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阮明月根本听不清,她能做的,只有接受南宫琉玥的怀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南宫琉玥很是脆弱,这么惆怅,这么忧伤,又这么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