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泓的房间。
苏泓正卧在床上,他今日看去起色好了些,只是他总归是习武之人,身子到底强些,可脊杖和臀杖到底不同,臀杖不过是让人皮开肉绽,而脊杖除了皮肉之苦,还极易致残,如今看着苏泓虽还无法下地,但总归是并没断了脊柱,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慕容枫不知该怎样对待苏泓,明知是苏泓要对付自己的爹,可偏偏又对苏泓存有几分的心软。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刚开始,以后定会有更加困难的事。
苏泓此刻正在床上,看着慕容枫前来便挣扎着想要起身,慕容枫看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却仍旧动弹不得,她索性说道:“既然动不了,那便别动了,否则你难受,我看着也难受。”
苏泓听着慕容枫所说,便不再动弹,慕容枫叹了口气说:“受累不讨好的事情,世上也就只有你会做。”
苏泓本想和慕容枫说几句话,可慕容枫一开口便说了这句,这让苏泓不知该如何回答,苏泓本就对慕容枫有几分的愧疚,如今愧疚更胜,他说:“枫儿,此事总也是你爹愿意的,如今局势如何,咱们谁也不敢妄下断言,你爹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何曾败过一仗?”
“好,那我问你,若我爹败了,该如何是好?”
苏泓思索片刻说:“你爹已经写了军令状,若是败了,便是死罪,不过有我在一天,定会保你爹不死。”
“如今你尚且自身难保,这样的承诺你不必给我,我也不会听信,我再问你,若是我爹胜了又该如何?”
苏泓眉头一皱,低低的说:“枫儿,如今的形势你我都知道,若是你爹胜了,他岂肯让京城太平,我不瞒你,倘若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会保护京城太平。”
慕容枫冷冷的笑了几声:“你这人还真有意思,穿着一层‘仁义’的皮囊,却是一个两面三刀之人。倘若如此,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枫儿。”苏泓无力的喊了一声。
慕容枫叹了口气:“算了,你尚在病重,我今日也不是过来找气的,我不过是想过来看看你,如今见到你没事,我也便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了,方才我在府中遇到了王妃和世子,世子生得很漂亮,可惜和我没什么缘分,如今见你没死,我也就放心了几分。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可看的出,皇上绝非为了女人什么都不顾的人,如今他打你,更多的是打给我爹看,我想他心中总归是更喜欢你一些,皇上喜欢你多一分,你的处境也就多了一分危险。”
“我,我已经和太子发过誓,绝不会和他争太子之位……”
苏泓说道此处,忽然想起,他是用慕容枫的性命发誓,如今更是对不起慕容枫,他说道此处,便停住不说了。
慕容枫淡一笑:“倘若凡事,都用发誓可以解决,也就没有那般多的烦事,只是看你说话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苏泓急忙说道。
慕容枫看着他的样子,摇摇头说:“你若是不想说也就算了,今日咱们便告辞了,我这儿有瓶伤药,是子言托我带来的,你尽快用了吧。”
说着,她将伤药放在桌上,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苏泓急忙说道:“枫儿。”
说着,想要起身,可引得伤口发作,他急忙又缩了回去。
慕容枫停住了脚步,却不看苏泓,她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快些离开吧,否则怕是又有人要说什么了。”
慕容枫说完,再也不回头,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房间中,只剩下苏泓,看着慕容枫的背影,暗自无语。
再过两个月,正是盛夏时节,慕容枫已有孕七个月,她的腹部很是显露。
慕容枫的穿着也渐渐宽松起来,平日里呕的更是厉害,有时半夜也要起来呕一呕,浅雪看着却又无法,只能让李时为她多开些安胎的方子,让慕容枫缓解一些。
慕容枫的小花袄已经绣好,也是绣了两个,男孩女孩的衣服皆有,春来冬往,孩子出生后,总是能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
慕容枫轻抚了一下腹部,盈盈一笑。
却不知孩子出生后是个什么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自己还是像苏烨?
不管如何,那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她必定会小心的收着。
慕容德并没有什么消息,如今大军和叛军胶着,胜负无定,慕容枫虽时长担心,但想起自己的父亲曾是战无不胜,她也就放心下来。
浅雪给慕容枫端了一碗安胎药,并告诉慕容枫,皇上苏梏已经有五天未曾上朝了,听说他生了风寒,风寒来势汹汹,他便每日在承乾殿静养,朝中的事都交给了太子苏湛,让他兼国,处理政事,凡事只报他就是。
慕容枫“嗯?”了一声,然后摇摇头:“我还以为皇上对太子并不抱希望,如今看来,皇上倒还是信任他的,竟然将朝中的大事一股脑的都给了他,如今皇上静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来也想锻炼一下他,太子大哥若说吃喝玩乐我倒是相信,这兼国理政,他真的会么,若让他管天下,还不知要管成什么样,此事倒是有趣了。”
浅雪点点头,接着说:“有趣的还在后面,皇上加封晋王为镇国将军,总领天下兵马。”
慕容枫惊了惊,然后抬头看着浅雪。
没想到皇上把政事都交给了太子,却将兵权给了苏泓。
那看来此事就要细细的想一想了,看俩皇上最信任的人,终究还是苏泓,他虽让苏湛兼国,但将兵马都给了苏泓,苏泓的位分在苏湛之下,两个人相互制约,或许能平衡朝中势力,谁也不独大。
这却也是一步好棋了。
过了几天,听说皇上还是没有上朝了,前几日朝中都说皇上生了风寒,这几日却又说他得了哮喘,吃了几副药,一直不见好,这才耽搁了上朝。
慕容枫想,前朝的事情总归和她是没有关系的,她只要顾好自己的孩子就是。
过了辰时,李时过来请脉,浅雪问及为何慕容枫孕间反应那般大,李时告知,人各有异,大抵本就是不同的,慕容枫早前受过些伤,一直未曾好全,那身子总比不得其他人,如今她一切如常,只需好好养着就是。
浅雪听后,这才放心下来。
李时看着他们,低声说:“这几天太医院有些忙了,因而可能顾及娘娘少了。”
慕容枫摇摇头:“无妨,前几日听说皇上生了哮喘,吃了几副药都不管用,为此还革了一位太医的职,如今想来你们太医院都在为皇上的事情发愁。”
“是啊,此事到底是个大麻烦。”
李时叹了口气。
慕容枫瞧着李时,漫不经心的问:“皇上害的什么病,朝中总是议论纷纷,你们太医院既然真的给皇上看过,那定知道皇上的身子究竟如何。”
李时正在给慕容枫搭脉,闻听慕容枫如此发问,他不禁抬头有些惊愕的看着慕容枫。
大抵在他的心中,慕容枫不过只是个王妃,朝廷的事,不该关系也不该过问。
慕容枫轻声一笑,随即摇摇头:“我随便问起,此乃天家之事,大人若是不方便,我也可以理解。”
李时急忙说:“王妃娘娘也是天家人,在下不敢隐瞒,我师父近来便在给皇上诊治,皇上的脉象症状和哮喘无异,但疑惑的是,吃了几副药剂,一直不见好,他这几日又和其他的几个太医商量,却不知适合病症,都想着这或许是胎里带的,因为当年先皇也是那般病症,不管怎么用药都无计可施,大抵这是天家遗传的什么病症,因而才无法可医。”
慕容枫“哦”了声,随即点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李时,却见李时言辞闪烁,眼神也有几分闪躲,她不由得看了看浅雪一眼。
浅雪不动声色,然后微微摇头。
送走了李时,房间中便只剩了慕容枫和浅雪二人,慕容枫说:“浅雪,你刚刚可听得清楚?”
“是,我听得清楚,李时说皇上咳喘,和先帝病症相似,乃是遗传。”
慕容枫点头,悠悠的说:“这便是问题了,因为先帝,不曾害病,而是中毒……”
“李时方才话语间言辞闪烁,怕这番说辞早已是备好的,太医院的对皇上的病症缄口不提,这便更说明苏梏的病,不是小病,至少很是棘手。”
“此事我昨夜也在思索,我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还记得先帝驾崩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爹带兵去了北方,不在宫中,晋王这才趁虚而入做了皇帝。如今我爹又不在京城,慕容家的势力虽是强盛,但诸般种种,都不过靠着我爹,我爹在和不在,对京城来说有天壤之别。”
“所以此事必定要对右相隐瞒,右相若是知道皇上病了,只怕我爹登时便要回宫,主持宫里大局了。”
“是啊,这般事我爹倒是做的出来,只是真有人这么大胆,敢给皇上下毒吗?”慕容枫摇摇头,没有说话。
“右相膝下没有嫡子,有的只有慕容榛和你两个嫡女,你们两个一个做了太子的枕边人,一个是端豫王的妃子,都各怀……各怀心事……”浅雪说道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
慕容枫当即笑道:“你想说各怀鬼胎?”
浅雪自觉语气之中失了几分客气,便轻声笑了笑,然后说:“不管怀了什么,总归心和右相不在一条心,这些年真正和右相一条心的,竟是那个唐逸。”
“唐大哥素来敬重我爹,对我爹如对亲爹一般,这点我也是及不上的。”
“右相党剩下的人,难保没有摇摆不定之人,如今看来,定是有人趁着右相出宫的时候,暗自做鬼,对皇上下毒,为了什么就不好说了。”
“你不是不好说,而是不敢说。”慕容枫叹了口气,小声说:“倘若皇上千秋,最有利的人就是太子。”
“太子素来醉心诗酒女人,未必有这样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已经猜出我的意思了吗?你才是不敢说。”
浅雪眯着眼睛,对着慕容枫一笑。慕容枫慢慢闭上眼睛,浅雪说的,她自然是明白的,倘若太子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敢在慕容德离京的时候,做下毒的事情,那这个事情,怕是只有一个人敢做,那就是她的姐姐,慕容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