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明玄钰去了德妃的馥郁阁就寝。
心怡回到房中休息，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她披上外衣下床一问，原来是年公公派来的人。
打开门一看，她惊呆了，来人竟然是皇后身边的何尚宫！
何尚宫官居三品，与谭尚宫同级，年纪却要轻许多。
开门请何尚宫坐下，心怡才注意到何尚宫穿着的是普通宫女的衣服。
“今晚找你，事出紧急！”何尚宫低声道，心怡问何事，何尚宫便把皇后有心收养穆王之子的事说了，心怡大惊。
“皇后想要瞒着皇上做这件事，你现在得想办法让皇上知道，看皇上那边是怎么打算的！”何尚宫道。
心怡一直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主子是谁，何不趁此打探一下何尚宫的口风呢？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破坏这件事呢，还是帮着皇后娘娘？”心怡问道。
何尚宫一听这话，就知道心怡的心思，便淡淡地笑道：“你只需将此事告知皇上，并说，这件事是淑妃和定国公府的人在计划的，看看皇上怎么办。别的，你就不要多说了。”
心怡领命，很快的，何尚宫就离开了。
心怡关上门，又躺回床上，睡到半夜时，巧儿来换屋里的炭火，惊醒了心怡。
她盯着巧儿，惊恐地问：“你这脸，怎么了？”
巧儿便给她说了一通，她当即惊坐在凳子上。
“那东西呢？有没有带过来？”她问。
“带了，可是，奴婢们再也不敢用了！”巧儿落泪道。
心怡轻轻的沾着巧儿脸上的泪珠，道：“明日，我去找园子里当值的太医给你们瞧病。只是，此事，绝不得泄露出半个字！否则，咱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巧儿含泪点头，心怡送她回屋。
躺回到床上，她怎么都睡不着，今晚怎么会这样？
一个莫名其妙的何尚宫来了，更没想到的是那件事！
按照组织的规矩，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不是一条线上的卧底是不能见面的。
何尚宫深夜前来，看来皇后这件事非同小可！
可是，再想想巧儿那件事，是甄贵妃故意要害我吗？还是说她是不知情的？
原本想着投靠甄贵妃，这时候出了这一件事，其实这件事早就发生了，只是自己没去注意而已。
如今到了这一步，瞒也瞒不住，必定要想个法子应对。
可是，该怎么办？
她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坐到天亮。
快到巳时，明玄钰才从馥郁阁回来。
心怡想着那件事，从何尚宫的口气来看，应该快点把皇后的事说出来。
看他心情不错，那就说吧。
“皇上，奴婢听说过一个传闻，皇上要不要听听？”她笑嘻嘻的说道。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不光是他，张德也很不解。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了？
明玄钰放下书，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说说看吧！”
“皇上，奴婢听说，穆王爷可是貌比潘安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啊？”她微笑着问道。
他点点头，应道：“是那样没错儿！”却又故意说道：“你那日不是还说在想着裕王吗？怎么现在又说起穆王来了？难不成朕这两位皇叔，你都看上？不要太贪心哦！”
张德掩口低声笑了，心怡却也笑道：“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岂敢有那样的心思？只是听了些传闻，觉着好玩儿才说的。皇上若是不想听就算了，奴婢也不说了！”
看她露出一副小儿女的可爱神情，明玄钰和张德都惊呆了。
二人忍着笑，明玄钰道：“好好好，朕不说了，你继续，继续！”
她轻轻咳了一声，道：“听说穆王爷的世子呢，也是仪表堂堂，丝毫不逊其父！”
明玄钰点头同意。
“不过，奴婢听人说，现在这位穆王妃的儿子，可真正是人中龙凤呢！据说他小小年纪，却与世宗爷很是相像呢！”心怡说着，余光观察着明玄钰的表情。
他却未见有什么不悦，她知道，下面的话说出来才是真正要命的。
“有相士就给小王子相面了，说他将来有汉武之气！”她慢慢地说着，“不知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明玄钰把书捧起来，轻描淡写的答道：“江湖术士之言，只不过是应景之语罢了！朕岂会计较那些？”
她抬头望着他，又问：“那，皇上的意思是，那小王子是绝无帝王之命喽？”
听她说了这话，张德的脸差点吓白了，怒斥道：“大胆，圣驾面前，你竟敢——”
心怡赶忙跪下，明玄钰却止住张德的话，问心怡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传言的？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吗？”
从他的声音来判断，似乎没怎么生气。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低头道：“圣明不过皇上！江湖术士之言，皇上自然是不屑，可是，在于百姓听来，却是多少有些影响力的。”
他放下书，看着她。
她抬起头，说道：“就怕这些妖言被人当了真，做了，做了什么事，那，那，就——”
她没有继续说，只是低下头。
大殿内沉默一片，张德拿眼瞟着皇上。
明玄钰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番话，不过，很明显的是，这些话绝非她被人的想法，一定是有人教唆的。
沉思片刻，他道：“你还有什么话，都说完喽！”
她深呼吸一下，继续说道：“奴婢听说有人因此想让皇后娘娘收养那位小王子——”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很平静。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了？心怡不解。
原来如此，原来是要朕知道这件事啊！
他的语气也十分平静，说道：“皇后执掌六宫，不会做那种事的！”
难道说他不信？
她再次抬头，复又低下头。
“你还要说什么？”他问。
“奴婢，奴婢只是想问皇上，万一真有此事怎么办？万一皇后娘娘也——”她把自己的疑问全盘托出。
“庄心怡，朕告诉你一句话，你记着：继承帝位者，必须是奉天意应民心之人，不是谁想就可以的！”他说完，又捧起书阅读，对张德道：“安排一下，带上和顺公主，朕明天早上要去虎啸营看看！”
张德领命退出。
待张德关上门，明玄钰道：“有些话，不该你说的要是说了出来，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她叩头谢恩，起身立在他一旁。
“你既然说起这事儿，朕倒是要问你了，是何人在帮着皇后做这些事？”他没看她，视线一直落在书上，“可别说你不知道哦！能那么绕着弯儿的跟朕说那事儿，你不可能不知道背后主使之人！”
她看着他，咽了口唾沫，答道：“据说是淑妃娘娘和定国公府的人！”
他只是“哦”了一声，便沉默了。
茶凉了，她赶紧给他换了一杯新的，便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裕王，”他突然开口道，“朕想问你如何看待裕王？”
她深思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只是略微一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就说你的感觉。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你！”
“这个——”她吞吐着。
他放下书，走下御座，走到地上活动筋骨，说道：“你这个杠头，怎么现在倒是不敢说了？”
杠头？她似有怨愤地看着他，他却笑了。
好，你既然说我是杠头，那就让你看看杠头好了！
她如此想着，把自己对裕王的想法说了出来。
“奴婢曾听说，裕王爷乃当世英才、一代贤王。”她说着，他点头，坐在御座对面的软榻上望着她。
“可是，那日见了王爷，奴婢却觉得与那些传言有些不符！”
“哦？”他慢慢踱着步，“如何？”
她沉沉呼吸，答道：“奴婢见识不多，只是从戏文里看过古时的贤王是怎样的。如果和戏里的贤王比起来，裕王算不得贤！”
“如今皇上深陷困局，就连兰大人一个弱女子都能为了皇上牺牲性命。裕王爷身为皇室贵胄，却只是偏安一隅，不思为君尽忠。”她看了看他，接着说道。
“或许奴婢所言有误，或许王爷为皇上做了些事情奴婢并未看到。可是，从那日皇上和王爷交谈来看，奴婢觉得自己没有错！”
“皇上向王爷询问治国大计，王爷所言却让人感觉，感觉，”她努力思考着该用什么语言，他并不说话。
“感觉像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有点看热闹的心态。”
“奴婢不知南方的叛乱是怎样的情形。可是，既然皇上问了，王爷就不该只把责任推到朝廷身上，好像朝中有人勾结反贼一般。身为王爷，手握重兵，又有贤王之称，不是应该为皇上想办法吗？”
他露出淡淡的微笑，问道：“就这个？”
“还有，”她嘟囔着嘴巴，“奴婢觉得，王爷不该想着给皇上进献美女，而是应该把自己处理政事的经验讲给皇上。”
“总之，王爷所作所为，让奴婢觉得，觉得他要皇上沉迷于声色犬马一般！”
话说完了，她赶紧走到他面前低头行礼道：“奴婢妄言，请皇上治罪！”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你这个人若是不逼就不说实话！”
她却是低头不语，他走近她，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问道：“你这么说，就不怕得罪裕王吗？”
“家父时常教育奴婢：人生在世，上不可愧对神灵君王，中不可愧对父母师长，下不可愧对自己的良心！”
对，这是父亲当年说过的话！
也是父亲的做人准则！
多年来，为了生存，她无法坚守父亲的教导！
现在说出这句话，她也分不清是因为自己开始坚守父亲的准则了，还是继续为了生存？
真真假假，她根本无法仔细辨别！
不知道是此刻她的表情和语言迷惑了他，还是什么，端详着她的娇容，包裹着他心灵的那块冰裂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小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四目相视，却是沉默无语。
“你父亲，还真是个有见地的人呐！”他叹道。
“奴婢谢皇上夸奖！”她福身道。
“不过，既然你父亲如此教导你，你却为何老是跟朕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呢？”他问道，“难道这也是你父亲教导的？”
她却无言以对，她无法告诉他那么多的过往，那些过去是绝对不能说的。
因为，不管自己受谁指派来监视皇帝，这都是当诛九族的大罪！
而且，现在那些人的手上还有可以制衡她的武器，她怎么敢把真话告诉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