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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锦夜食香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

很多年以后,让顾思桐念念不忘的,

依旧是年少时的那碗蜜露蛋羹,

以及一生只为她做的那个人。

——《红颜手札·思桐》

(一)

十四岁之前,顾思桐是没有患上厌食症的,她虽是江南富商的千金小姐,却并不挑食,性子也是温婉柔和,一袭水纱长裙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得像幅初荷图。

病了六年后,她遇上宋锦夜,宋锦夜对此嗤之以鼻:“活该吧你,就为了区区一个厨子,一辈子享不了口腹之乐,值得吗?”

顾思桐摇摇头,一张脸苍白得不见血色,细声细气道:“那不是厨子,那是我的池生哥哥。”

她说这话时,宋锦夜正背对着她捣鼓新菜肴,闻言手一顿,紧接着一拂袖,转身摔了碗碟,漂亮的长眉一挑,一双眼都要瞪出来了:“顾阿囡你个白眼狼,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为你尝百味,为你洗手做羹汤,为你翻遍古籍找药方的,可通通都是我锦二少,不是你那池生哥哥!”

一地碎瓷的响声中,顾思桐懵了懵,抬眼间,一袭月白长衫不知何时飘然而至,也堪堪怔在了门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锦夜口中不屑一顾的顾府主厨——段池生。

他长睫微颤,白皙的面孔在月下染了层清辉,默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地上逡巡了一遍,还不等顾思桐开口,便欠欠身,掩门而去。无声息地来,又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思桐好不容易回过神,追到门边,脸色更白了,耳边却响起宋锦夜的一声哼哼:“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他双手抱肩,语气里含了三分嘲讽,七分幸灾乐祸:“这么多年了,便是块石头也被焐热了,真不知你一厢情愿个什么劲!”

夜风拂过顾思桐的衣袂发梢,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向了天边——那样一轮皎皎明月,当真是……遥不可及,无论她怎么踮起脚也触碰不到。

不知不觉,她竟然已在他身后,默默仰望了十年。

段池生来到顾府那年,顾思桐十岁。她刚刚失去母亲,披着素衣跪在灵堂上,不吃也不喝,叫顾府上下担忧不已。

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冷风拍着窗棂,天地间黑沉沉的,让人看不到一丝光明。

便是在这样的凄风苦雨中,灵堂里走进来一袭月白长衫,他一步一步靠近顾思桐,顾思桐没有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和的声音。

“听说夫人从前常常给小姐做蛋羹吃,可不知是不是这般模样?”

顾思桐一顿,有些颤抖地转身。一抬首,摇曳的烛光中,对上一张陌生而俊秀的少年面孔。

他手里端着一碗金黄澄透的蛋羹,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熟悉而又让人想落泪。

顾思桐鼻头一酸,水雾弥漫中,风声雨声俱听不见了,氤氲的世界里,只有少年温和的眸。

“是……甜的?”

几勺下去,顾思桐意外地吃到了满嘴芬芳,不禁愕然抬头。

“对,甜的,加了百花蜜露。”

少年淡淡开口,遥望灵柩,眸中带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不知是说给顾思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苦过之后总得吃点甜的,人生百味,一一尝遍就不觉得有什么了,酸甜苦辣,看开就好,小姐以后就会明白了。”

那样的语气根本不像个少年说出来的,仿佛经历了多少沧桑一般。彼时的顾思桐怔了怔,似懂非懂。她又拿起勺子吃下几口,细细品味中,甜入心头,泪过两颊。

外头依旧凄风苦雨,却已不像初时绝望无尽,仿佛天霁不远,而路还很长。

便是这样一碗蜜露蛋羹,叫顾思桐深深迷恋上了,并在此后的漫长岁月中,念念不忘,怎么也做不到放手。

也许纠缠痴迷的不仅仅是那味道,更是创造出那味道的人。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二)

世上总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就像顾思桐之于段池生,段池生之于顾燕娘。

顾燕娘,顾思桐的姑姑,一个眉目如画的大美人,站在高楼上随手扔个丝绢,便引得城中男子蜂拥而至,半边天都要被她的艳光遮住。

有人说她风情万种,有人骂她风流成性。她却怡然自得,从不理会世人的目光。

这样的美人,就像毒药,爱上了就成瘾,一旦深陷更是无法自拔。

也许段池生当初进府为厨,为的就是顾燕娘。

明明是饱读诗书的少年,却甘愿出入油烟之地,专心研制各种美食,一日日往顾燕娘房中送去。

也不多说什么,就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顾燕娘慵懒品尝,仿佛在欣赏一幅旖旎的画卷。

时日久了,顾燕娘也觉得有意思,常常摇着美人扇,微眯着眼,促狭地拿话逗段池生。

“小厨子,每天这么巴巴地送过来,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段池生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笑。见她吃完便收了食盒,欠身默默退下,从不逾越。

直到有一次,送点心时顾思桐恰好也在,她抬头与段池生对视了一眼,心头一片酸涩。

闲聊中,她不知带着何种心情,轻轻拈起一块桂花糕。正要往口中送时,静立一旁的段池生忽然上前,冷不丁一把拍掉她手中的糕点。

动作一出,满屋人都愣住了。一地碎屑中,段池生这才反应过来,一下连话都说不清了:“这,这是给姑小姐做的,怕是不合小姐口味,小姐若是想吃,池生再做一份就是……”

他破天荒地涨红了脸,明明是解释,却反而“越描越黑”,一副只为心头所爱,不容别人沾染的架势。

顾思桐瞬间就明白了,指尖微颤,苍白着脸,想要提起僵硬的嘴角说没关系,却艰涩得开不了口,眼中反而有热流涌出。

那天的场面结束得尴尬又匆忙,顾思桐借故早早离开,提裙走到门边时,却听到屋里的一番对话。

“你呀你,让人说你什么好,木头似的,从不开口说喜欢,偏偏又做出这种事情,真叫我……”

顾燕娘的语气透着无奈,像在数落不懂事的小孩,却不防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少年直直望向她,这一回,总算给了答案。

“上元节时,护城河边,姑小姐可还记得?”

顾燕娘一愣:“你在那见过我吗?”

她与段池生四目相对,许久,终是摇头:“全无印象了。”

对她一见钟情的人多了去了,从不差哪一个,有些人的刻骨铭心,只是另外一些人的无意经过。

世间事本就这么不公平,愿打愿挨,谁也怪不了谁。

门边的顾思桐长睫微颤,低下头,泪眼蒙,终是快步离去。

(三)

段池生提着食盒找到顾思桐时,她正坐在长廊望月发呆,一回头,正对上身后人漆黑的眸。

少年静静而立,身影一半沐在月光下,一半隐在长廊间。面庞俊秀,宛如谪仙。

顾思桐心头一跳:“池……池生哥哥。”

食盒揭开,玉盘珍馐,看得出段池生用足了心思,顾思桐瞧着却只是更加难过。

“没事的,池生哥哥,白日里是我大意了,你……你别往心里去,我以后……不吃姑姑的就是了。”

她挤出笑容摆手,也不知有没有遮掩好,只知顶不住段池生的注视,到底端起了一碗晶莹剔透的蜜露蛋羹。

“那……那我只要这个就好。”

扑鼻而来的香气,像初见时一样暖心,藏在碗中的甜,永远吃不腻。

夜悄悄,风飒飒。顾思桐忽然抬起头,望着段池生,怯怯地开口:“能不能……只做给我吃?”

也许是被香气迷昏了头,她忽然就贪心起来,居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也想要一份“专属”,却在才问出就后了悔。

“不,不是的,我……”

笨手笨脚还来不及解释,对面的段池生就忽然道:“好。”

顾思桐一愣,心跳如雷。段池生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蜜露蛋羹,只做给你吃。”

那一瞬,像是万籁俱寂,月下只有夜风穿堂而过,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那些心照不宣的东西谁也没有点破,久久对视中,顾思桐蓦然低下头,捂住了脸。

泪水漫过指缝,有人将她轻轻拥入怀,像对妹妹的怜惜一般,抚摸着她的长发,从喉头中发出一声叹息。

多幸福,多悲哀,顾思桐想着,她的池生哥哥,真是……善良的人。

浮云苍狗,白驹过隙,日子如流水般淌过,原本相安无事,可在顾思桐十四岁这一年,顾府发生了一个天大的变故。

段池生私放姑小姐的消息传来时,顾思桐正在树下看书,闻言手一抖,匆忙起身,裙摆抖落了满地梨花。

顾燕娘跑了,与人私奔了。放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段池生。

或许一物降一物,顾燕娘“恃美行凶”半生,居然看上了一个唱武生的戏子,并动了真格,成天闹着要收心嫁作人妇。

可惜伶人戏子何其下贱,顾老爷当然不会允许。见顾燕娘闹得厉害了,索性狠下心来将她锁在阁楼中,一日三餐只由段池生送去。

那戏子大抵也未有多大真情,见缘分无望,便要随戏班去往下一处地方。顾燕娘听闻后闹得更凶了,成天以泪洗面,憔悴不堪。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深夜,段池生悄悄放走了顾燕娘,只留下她的一封亲笔书信。

发现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顾老爷赶到后看了信,气急攻心,一耳光扇向段池生:“糊涂的东西,你这是害了她呀!”

段池生跌坐在地,嘴角沁出鲜血,被众人押着,也不争辩,只垂下了头。

顾老爷仍旧气得不轻,一挥手,厉声怒吼:“快,把他关到柴房,找不到燕娘就将他扭去见官!”

赶来的顾思桐愣在了门边,手心一阵发凉,猛然间对上了段池生抬首的目光。他身子一顿,漆黑的眸中闪过些什么,却又瞬间沉寂下去,变得无悲亦无喜,不见丝毫波澜。

(四)

段池生挨了一顿毒打,被扔进了黑暗的柴房。昏昏沉沉中,有悄然的脚步走近他,带着熟悉的气息。

按住肩头的药箱,顾思桐泪光闪烁,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出口。千回百转中,最终却只是小心翼翼蹲下身来,颤抖着手,轻轻抚向段池生的伤口,含泪问出一句:“池生哥哥……值得吗?”

不知静默了多久,段池生才慢慢睁开眼,扭头望向顾思桐,涩然一笑:“傻丫头。”

他在黑暗中呼吸着,嗓音低沉而嘶哑,逐字逐句,意味不明。

“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呢?”

“人生百味,总要一一尝遍。”

“我不后悔。”

在说出“我不后悔”的那一瞬,顾思桐掩住嘴,怆然泪下。

爱到深处,爱到放手,爱到盲目。

她的池生哥哥多么可悲,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就连去追逐那戏子脚步的姑姑,也是以飞蛾扑火的姿势,爱得那样狂热疯魔。

只是这些人中,一向循规蹈矩,最不勇敢的她,如今也要做一件“离经叛道”的事了。

顾思桐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为段池生上药,一边开口。他们鼻息以对,从未靠得这样近过,仿佛心跳都挨着心跳。

“池生哥哥,你别害怕,我有办法救你。”

“就像你说的,人生百味,总要一一尝遍。”

“我也……不后悔。”

顾燕娘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顾家怎样找寻也毫无头绪。就在这时,一向体弱的顾思桐病倒了,卧床不起。

像又回到了十岁那年母亲去世时,她不吃也不喝,喂什么都吐,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让顾老爷心疼不已。

厌食症,顾老爷头回听说这样的词,他不敢相信地连问了几遍,却依然只得到大夫如此的回答。

“吃什么都吐,什么都抗拒,只能用厌食症来解释了。”

屏风后,躺在病榻上的顾思桐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干得发白,却在泪水无声淌出眼角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意。

段池生被放了出来,整个人懵懵的,不明所以,被押到顾老爷面前,听他铁青着脸问他:“听说小姐最爱吃你做的蜜露蛋羹?”

(五)

再次提着食盒来到顾思桐床前,当真恍如隔世,段池生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

在见到瘦得不成样子的顾思桐的那一刻,有什么汹涌的情绪漫过心间,他拼命按住,却仍是语带哽咽。

“真傻。”坐在床边,一勺又一勺地喂着顾思桐,段池生好几次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深吸口气,抬袖狠狠抹掉眼泪。

他骂她傻,可其实,他的傻丫头一点也不傻。她多清楚,这是绝境之下,唯一能保住他的办法。

只要她的“厌食症”一天不好,她就一天离不开段池生,任凭父亲怎样愤恨暴跳,也无计可施。

然而就连段池生也不知道,在后来漫长的年年岁岁中,顾思桐装着装着,居然生出了一个秘密,一个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这个秘密,在几年后,被登门提亲的宋锦夜发现了。

宋锦夜,即使顾思桐已记不起来,但他也的的确确是她幼时的玩伴,更是她出生时就指腹为婚的夫婿。

宋顾两家比邻而居,各有一儿一女,尚在襁褓就定下婚约。原以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却不想宋老爷官职调迁,宋家忽然举宅搬离。路途遥远,年岁漫长,一来二去两家就失去了联系,更别提那一档“娃娃亲”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个“锦二少”,拿着当年婚约的凭证,堂而皇之地登了顾家的门,开口就是——

“顾阿囡,少爷我来娶你了!”

顾思桐出来相见时人都傻了,却见那袭锦衣立于大堂中央,沐浴在阳光下,光芒四射,端得宝玉无瑕,俊美无双。

他见到顾思桐后眼眸一亮,上下打量一番,吹了声口哨,笑容里带了十足的痞气:“我家阿囡出落得愈发水灵了,真叫少爷心痒痒,恨不能立刻娶回家。”

这话一出顾思桐就瞪大了双眼,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登徒子!

她身后跟来的段池生也脸色一变,紧抿了薄唇,几不可察地屏住了呼吸。

那宋锦夜见顾思桐的反应,折扇一打,笑得更加无赖了。

顾思桐面皮薄,绯红着脸,面对宋锦夜的“虎视眈眈”,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宋锦夜却挑眉上前,一步一步走向她,直到将人逼得退无可退,才停下脚步,与顾思桐大眼瞪小眼,鼻息以对。

宋锦夜扑哧笑出了声,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刮了一下顾思桐的鼻头。

“少爷我守了三年孝,真怕你等不及就嫁人了,还好我家阿囡乖,等着我把你娶回门,做我宋锦夜的小媳妇。”

风过堂前,顾思桐还傻傻地没回过神来,一旁的段池生已握紧双拳,漆黑的眼眸骤紧,似有墨浪掀起。

(六)

一见面,宋锦夜就给了顾思桐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段池生做好的酸梅汤,经了他的手,再递给顾思桐时就已“别有洞天”。

宋锦夜看着顾思桐,期待着她喝下去的反应,是否像小时候他捉弄她时一样,皱着小脸一口吐出来,然后拉着他去她母亲面前告状,眼泪汪汪地“控诉”他:“锦夜哥哥太坏了,又往我的酸梅汤里加了醋,我再也不要和他玩了!”

可是这回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顾思桐若无其事地喝了下去,什么反应也没有。

宋锦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她神色自若地又喝了几口,终是忍不住一把抢了过来。才往嘴里一送,就脸色大变,一口喷出,剧烈咳嗽起来:“顾阿囡,你……你没小时候老实了,戏演得不错啊,居然,居然还会反过来耍我!”

他咳得脸色通红。顾思桐一怔,却只有一瞬,就立刻反应了过来,神色一慌,还不待宋锦夜说出更多,便猛地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满堂的下人都看傻了,顾老爷在首座上也咳嗽一声,指着一对小儿女无奈摇头:“瞧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打闹,真是两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而被顾思桐捂住嘴的宋锦夜呜呜叫唤着,被拽起,直朝门外拖去。

全程段池生都在一旁看着,直到那交叠的身影消失在堂前,他才颤着双手,默默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当天夜里,宋锦夜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悄悄摸进了顾思桐房里。

被推醒的顾思桐在睁开眼的那一瞬,差点尖叫出声,却在黑暗中被一把捂住嘴,宋锦夜气急败坏的声音萦绕耳畔:“少爷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顾阿囡你白天骗谁呢,你明明失去了味觉,快说,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神的顾思桐,抱着被子坐起,退到床里边,在宋锦夜的几番催促下,无奈堵住耳朵。许久,才颤抖着身子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嗫嚅地开口:“我,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到十年如一日地去装“厌食症”,却装着装着,居然真装出了毛病,“弄假成真”,搞坏了自己的味觉……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池生哥哥,我怕他有负担,怕他难过内疚……”

讲述中,眼泪不知不觉落满了脸颊。顾思桐抱住膝盖,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难过内疚个屁!”早已沉不住气,却生生按捺住所有耐心听完的宋锦夜,在此刻终是忍无可忍地“爆发”了,狠狠打断她,又气又怜,“我呸,什么池生哥哥,你顾阿囡就只有一个锦夜哥哥,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为个厨子折腾坏了身体,你傻不傻!”

(七)

许是宋锦夜的到来,段池生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顾思桐,直到被她堵在假山旁,避无可避。

顾思桐一改往日的矜持,拉住他的衣袖,孤注一掷般说道:“池生哥哥,我不会答应那门婚事的,你是清楚的,我明明……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

这些年她问过无数遍,姑姑没有被找到,也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以为段池生有一天会忘记,会放下,会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会给她……一个机会。

可是多奢侈,他为她做饭,陪她说话,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可就是不肯给她希望,哪怕一点点的希望。

那些拒绝的话说得那么含蓄,也那么残忍:“不合适,我们并不合适,就像鱼和鸟,永远隔着天与地的距离,你不会懂的……”

不会懂什么?难道他和姑姑就合适?就不隔着距离?就能一头扎下去义无反顾?顾思桐其实是懂的,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的池生哥哥一直是善良的,以为那样说能减轻对她的伤害,但事实上伤得更重。

而她也没有办法怪任何人,只怪为什么十岁那年,他要出现在灵堂,为她递上一碗蜜露蛋羹。那年外头风雨交加,她失去了母亲,却多了一个池生哥哥。

如果是上天注定的缘,他又为什么不能让缘分圆满,他就像一道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光,让她穷尽一生去仰望、去追寻,却始终没有抓住过,也永远抓不住。

“真的抱歉,你的好我无以为报,只能为你做一辈子的菜来弥补……”

躲在假山后的宋锦夜再也听不下去,霍然现身,一把拉住泪流满面的顾思桐,护在身后,狠狠打断段池生:“你知道什么?她为你早就失去了味觉,这么多年吃什么都如嚼石蜡,你做得再好再精致有什么用,她根本吃不出味道,你也根本弥补不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满面泪痕的顾思桐还来不及阻止,这番话已经字字砸在段池生心上,他瞳孔骤缩,像有把把尖刀刺进胸口,瞬间无法呼吸。

天地间一片寂寂,只有风吹衣袂,发丝飞扬。段池生艰难地一步步走向顾思桐,红了双眼。

“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锦夜开始想方设法恢复顾思桐的味觉。

他尝百味,学做饭,翻遍古籍找药方……这点点滴滴顾思桐都看在眼中,心里不是不感动,只是每当倚门望向天边那轮明月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段池生。

一个人的心很小,被另一个人装满了,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了。

有一回,宋锦夜不知从哪弄来的稀奇古怪的药酒,把顾思桐灌个半醉,脚步软绵绵的,差点栽倒在门边,被一只手扶住。

抬头一看,正是一袭月白衣裳的段池生。

顾思桐嘿嘿一笑,脸上红晕泛起,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般地醉呓道:“池生哥哥背我回去……”

段池生一愣,月光倾洒,周遭树影婆娑,夜风从他们之间掠过,他就那样看着她,点点头,像从前答应只为她做蜜露蛋羹一样温柔:“好。”

俯身背起顾思桐,段池生深吸了口气,有什么东西涩涩地溢满胸腔。正在屋里配药的宋锦夜闻声赶出来,气得直跺脚:“顾阿囡你个白眼狼!”

顾思桐才不理会呢,只是紧紧地勾住段池生的脖颈,无比满足地让他背着走过月下,贪恋般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嗅着嗅着,醉红的脸颊上淌过滚烫的泪水。

她说:“池生哥哥,你喜欢我好不好?”

像小孩子讨糖吃一样,她深深埋下头,嘴唇贴在他耳畔,带着酒香,低喃哀求:“求求你,喜欢我一次好不好?就假装一下,假装一下下就好……”

仿佛只有这时才有勇气,借着醉酒的名目,堂而皇之地一晌贪欢,一场荒唐。

可是这次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只感觉到身下人一顿,耳旁听到水滴坠落的声音,如湮灭之后的烟花,转瞬就在风中消散无踪。

顾思桐闭上眼睛一笑,多年的心弦一松,沉沉睡去。

(八)

梦醒之后,终是要回归到现实之中。

后来的顾思桐走过长廊,一次次回想起那夜的月下告白,总是忍不住手抚上脸,低低笑开。

像是酣畅淋漓地表达过一次后,那些纠缠在生命中的执念,也随风散去了一般。

人终究是要放下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所以在宋锦夜半夜三更驾轻就熟地摸到她床边,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她去看样东西时,顾思桐只眨了眨眼,便抿唇答应了。

那真是前所未有的一次体验。

已是深秋时节,宋锦夜带着她驾马夜奔,去了一座山头,居然在风中的悬崖峭壁下,见到了只有盛夏才能见到的“萤火”。

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萤火虫,而是纠缠盘绕在山壁上的草藤,一根根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若无数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幅神奇瑰丽的“壁画”。顾思桐惊呆了,手颤抖着想要去摸,听到宋锦夜在耳边得意扬扬地道:“快尝尝这秋萤草,这可是我翻遍了医书才找到的宝贝,整个凉州城只有这里有一片。”

顾思桐一愣,疑惑扭头:“秋萤草?”

宋锦夜兴奋地答道:“对,就是秋萤草,也是能治好你味觉的宝贝!”

秋萤草,因为开在深秋,形似萤火而得名,有着诸多奇效。宋锦夜翻遍古籍,发现将它与其余几种药材配在一起能医治味觉。

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药丸,催促着顾思桐吃下后,宋锦夜伸手摘下一把秋萤草,迫不及待地递给她:“快,秋萤草只有在半夜时摘下最新鲜,效果最好,等光灭了就不起作用了!”

这就是他大半夜策马带她出来的原因,开始以为的幼稚举动,在此刻通通化成了无言的感动。顾思桐望着宋锦夜,久久说不出话来。

将那把“萤火”放入口中,舌尖立刻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奇特不已。顾思桐细细咀嚼着,不知吞咽了多久,忽然皱眉:“呀,有点苦。”

她还没反应过来,宋锦夜已经怪叫一声,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地转起了圈。

夜风拂过顾思桐的发梢,她听着宋锦夜的怪叫声,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苦,她尝到了苦味,她恢复……恢复味觉了!

那一定是顾思桐心跳得最快的一次,月光如水,山风飒飒,天地间一片寂寂,只剩宋锦夜欣喜若狂的尖叫。她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心跳如雷,忍不住也跟着叫了起来。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失去味觉,如今又因为被一个人爱上而恢复味觉,世间之事太过奇妙,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相融在彼此的生命中,让人几欲泪流。

“媳妇媳妇,咱就当重获新生,过去种种再不要想,好好跟少爷我过日子行不行?”

风中,宋锦夜大声问着,顾思桐一怔,许久没有开口,就在宋锦夜忐忑不安的当口儿,她忽然将头埋进他脖颈间,深吸了口气,神情赧然:“婚期……是哪一天?”

片刻的沉寂后,整片山崖响起一声长笑,有人像疯了一样,风中久久回荡着他的回答——“随时!”

(九)

顾思桐出嫁那天,鞭炮锣鼓震天响,送亲队伍如龙,整个凉州城热闹非凡。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被喜婆丫鬟们搀扶着,在出门时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远处浮云长空,风一阵,终是雁过无痕。

“此后一别,你嫁到宋家,山高水长,怕是再不能相见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贺礼,还望珍重。”

把那个小巧精致的食盒塞到她怀里,从前的少年淡淡一笑,依旧是一袭月白,转身,挥挥手,背影渐行渐远,再没回头。

掀开盖头的顾思桐抱住食盒,忽然就泪如雨下。一身喜服的宋锦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揽过她的肩头,一声叹息。

当喧嚣归于沉寂,黄昏降临,段池生端着一碗蜜露蛋羹,坐在了顾思桐从前常常看书的梨花树下。

他一勺一勺地吃着,细细品尝,神情安详。

今天是他心爱的姑娘出嫁的好日子,他知道不该哭,但眼泪还是不听使唤地滴在碗里,一片片氤氲开去。

直到今时今日,却是终于可以放心走了,那个能半夜带她去采秋萤草的人,一定会待她很好,他再无遗憾了。

只是始终不能亲口告诉她,这么多年来,他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她。

那年他入府为厨,的确是为了顾燕娘,但不是思慕,而是报仇,为他枉死的哥哥报仇。

“上元节时,护城河边,姑小姐可还记得?”他问出这句话时,那美娇娘却茫然摇头:“全无印象了。”

于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恨意愈发浓烈了——

那个烟花漫天的夜晚,有人对她一见钟情,但不是他,是他的哥哥。

老实巴交的书生,为了美人一句“好玩”,潜在水底一直憋着气不冒头,足足泡了一整夜。第二天段池生找到时,尸体都泡肿了。

那转身就忘的美人哪会记得,有人为了她的一句戏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她依旧四处风流,简直讽刺得让人难以接受。

段池生葬了相依为命的兄长,擦干眼泪,这便进了顾府,从此放下书本,出入油烟之地,一世为厨。

他不觉得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只知自己每天往顾燕娘那送一次美食,就会离计划更近一步。

是的,那样精致的点心里面,掺进了无色无味的慢性奇毒,日复一日地腐蚀着那美人的身体。

他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慵懒吃下,像在欣赏一幅旖旎的画。

只是那一天,他没想到顾思桐也会在,还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嘴边,吓得他顾不上许多,赶紧上前打落。

结结巴巴的解释中,险些暴露自己,但他那时真是本能的反应,一点也想不到其他了。

因为,他喜欢她。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呢,那样干净的小女孩,像初夏的清荷,怯怯地望着他,小声地唤他:“池生哥哥。”

好像花开的声音,真是……心都化了。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让她一次次误会,让她一次次流泪。

因为真相……实在太不堪了。

那年他的确是私放了顾燕娘,但不是出于爱慕,而是看在顾思桐的面上,给她最后的怜悯,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只怕她还没追上那戏子,就在半路毒发身亡了。那样孤零零地死在外面,尸体化成一摊血水,没有人找得到,无家可归,不是更加凄惨吗?

他的姑娘曾在黑暗的柴房里,问过他值得吗?他想了很久,说:“值不值得,谁又说得清呢?”

事实上,他真的说不清,因为他对她的爱意曾一度压倒过仇恨,他想过收手,可早已不可能了。

他宁愿她不曾遇到过他,不曾喜欢过他,不曾吃过他只为她做的蜜露蛋羹。

但没有宁愿,只有冷冰冰的现实。

这辈子他都没有说过一句,他喜欢她,那么那么喜欢她。

如今她终于嫁作人妇,他也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去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残阳如血,风吹衣袂,段池生吃下最后一口蜜露蛋羹,面含微笑,靠在梨花树上,任鲜血一点点从嘴角漫出,阖目而去。

凉州城外的官道上,送嫁的马车里,顾思桐打开食盒,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碗蜜露蛋羹。她眼中水雾弥漫,轻轻挖一勺入口,依旧是化入心头的甜,却已经和从前有了太多不同的体会。

人生百味,果然要一一尝遍才行。

云过四野,风掠长空,马车里飘出最后一句:“池生哥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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