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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喘着粗气,坐了起来,呼吸着白石英屋子里潮湿的空气。我内疚地环顾四周。我不应该这样做的。我了解到了什么呢?了解到他在大王宫之中,身体健康得令人讨厌吗?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信息。

但我并不后悔。现在我知道了他来见我时会看到什么,知道了从这一接触当中,他能收获什么信息,不能收获什么信息。现在我又多了使用一种能力的经验,一种曾经只属于他的能力。而且我对此很享受。在小王宫中,那些幻象曾让我畏惧,我以为自己失去了理智,更糟糕的是,我还得担心其他人怎么说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不想再感到羞愧,这次换他来尝尝不断被幻影骚扰的滋味吧。

我头痛起来,从右边的太阳穴开始。我找寻莫洛佐瓦的加乘器是为了你,阿丽娜。谎言伪装成真相。他寻找方法来让我变得更强大,然而那只是因为他相信他可以控制我。他依旧相信这一点,而这让我感到害怕。暗主不可能知道玛尔和我已经晓得要从哪里开始寻找第三个加乘器,可他看起来毫不担心。他甚至都没有提起火鸟。他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很强大,好像他属于那个宫殿,属于那张王座。“我对于能力的了解,你大概连猜都不知道怎么猜。”我抖擞了一下精神。我也许还构不成威胁,但我有可能成为一个威胁。我要同他进行一场大战,那是他罪有应得的,在我有机会那样做之前,我不会让他打败我的。

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时间到了。我下床穿上靴子,整理了一下我粗糙的金色凯夫塔。等礼拜结束之后,也许我可以犒劳一下自己,吃点儿炖锅里的东西。

礼拜仪式办得颇为壮观。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进行召唤依然有些艰难,不过我还是召唤出了炫目的光,让它遍布白色大教堂的墙壁,下面的人们呻吟般地感叹着,身体晃来晃去,为了让他们心生敬畏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弗拉蒂姆站在我的左边,上衣敞开,展示着他胸口上我手掌的烙印。在我的右边,大教长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不管是出于畏惧还是出于真实的信念,他讲得很令人信服。他的声音在主洞穴中回荡,他宣称我们的行动受到了神圣的指引,而我将在经受考验后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

他说话时我仔细观察着他。他比平常要苍白一些,还有点汗涔涔的,不过他并不在意。我不知道让他活下去是不是个错误,不过在我的行为还不是由急速上涌的怒气和冲动所支配的时候,处决他并不是我打算认真考虑的举措。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我低头看着台下人们热切的面孔。他们的兴高采烈中有某种新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他们见识了一丝我真实的能力,也有可能是因为大教长的讲话效果非常好。他们在等着我说些什么。我在梦中,见到过类似的情形。我是戏剧中的演员,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台词是什么。

“我归——”我的声音变得嘶哑。我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归来时会变得比以前更强大。”我用我能发出的、最符合圣者身份的声音说。“你们是我的眼睛,”我需要他们当我的眼睛,我需要他们看着大教长,保证彼此的安全,“你们是我的拳头。你们是我的利剑。”

人们欢呼起来。他们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地向我高呼:“圣阿丽娜!圣阿丽娜!圣阿丽娜!”

“还不错啊。”当我从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玛尔对我说道。

“我听大教长讲这些话,反反复复听了快三个月,怎么也学到一些了。”

在我的命令下,大教长宣布他将闭关三天,进行斋戒,祈祷我们的行动能取得成功。牧师护卫们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他们将不得离开档案室,由日轮武士在外面看守。

“让他们保持坚定的信念。”我对璐比和其他士兵说。我希望三天的时间够我们远离白色大教堂。不过根据我对大教长的了解,他很有可能在晚饭前就可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什么人把他放出来。

“我认识你,”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璐比紧紧抓住我的手,说道,“我曾在你的兵团里。你还记得吗?”

她双眼湿润,脸颊上的刺青又浓又黑,好像浮在她的皮肤上一样。

“当然记得。”我和善地说。我们并不曾成为朋友。那时候,璐比对玛尔比对宗教更有兴趣。我对她来说几乎就是隐形的。

现在呢,她抽泣了一声,亲吻了一下我的指关节。“圣者。”她狂热地低吟道。每当我以为我的人生不可能变得更怪异的时候,它就变得更怪异了。

我摆脱了璐比,立即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单独跟大教长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我要去找什么,牧师,你也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会拥有怎样的力量。日轮武士或者马克西姆都不准出事。”我不愿意把那个治愈者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我不知道我们在地面上会面临什么危险,所以我也不会命令他加入我们。

“我们不是敌人,圣阿丽娜,”大教长柔声说,“你一定要知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坐在拉夫卡的王座上。”

这句话几乎把我逗乐了:“我知道的,牧师。坐在王座上,捏在你手里。”

他把头偏向一侧,凝神看着我。他眼睛里没有了那种狂热的光芒。他看起来只显得精明世故而已。

“你不是我意想之中的样子。”他承认道。

“不是你指望得到的那种圣者吧?”

“比较差的圣者,”他说,“不过也许会是更好的女王。我会为你祈祷的,阿丽娜·斯达科夫。”

奇怪的是,我相信了他。

玛尔和我在切提亚之井旁会合了,切提亚是一眼天然泉水,位于四条主要通道的交叉口。如果大教长真的决定要派一队人跟着我们,那么从这里开始,追踪我们就难了。至少我们本来的想法是这样,不过我们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朝圣者过来为我们送行。格里莎从房间出来,他们就一路跟到了这里,拥挤地围在泉边。

我们都穿着普通的旅行便服,把凯夫塔塞到了背包里。我把我的金色长袍换成了一件厚实的外套,还戴了一顶皮帽,挂着枪的皮带系在腰间,那是令人安心的重量。我怀疑要不是我那一头白发,根本不会有朝圣者认出我。

现在他们伸出手来摸我的袖子或者我的手。有些人把小礼物塞给我们,那是他们仅有的贡品:储存已久、已经硬到会崩掉牙齿的小面包,磨得非常光滑的石头,小片的蕾丝,还有一把盐百合。他们眼含热泪,低声为我们的健康祈祷。

一个女人将一块深绿色的披肩围到了珍娅肩上,那时我看到了她的诧异。“不是黑色的,”那个女人说,“给你的,不是黑色的。”

我喉咙有些发痛。不只有大教长将我和这些人隔开,我也让自己和他们疏离。我并不相信他们的信仰,不过我和他们保持距离主要是因为我对他们的希望感到恐惧。这些微小举动中的爱与关怀是我不想承受的负担。

我亲吻人们的脸颊,和他们握手,许下我不确定是否可以遵守的诺言,接下来,我们上路了。我是躺在担架上被抬进白色大教堂的,至少我离开的时候可以自己用脚走路了。

玛尔带头,图亚和塔玛断后,他们留意着我们后面,确保没有人跟随。

凭借戴维在档案室中获得的数据和玛尔天生的方向感,他们成功构建出了隧道网络的大致地图。他们已经规划好了一条前往瑞耶沃斯特的线路,但他们的信息中是有缺漏的。而且不管他们计划得多么精确,我们都无法确切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情况。

在我逃出欧斯奥塔之后,暗主的手下就试图打入在拉夫卡教堂和宗教场所之下的隧道网络。当他们的搜寻毫无成效的时候,他们开始进行轰炸:封锁进出的通道,试图把所有寻求庇护的人都赶到地面上去。暗主的炼制者已经发明出了新型的炸药,它可以炸毁建筑,并且把易燃气体逼入地下。只需要火焰召唤者打个火星,古老隧道网络的一部分就会坍塌。这也是大教长坚持让我留在白色大教堂的原因之一。

传言说我们西面有塌方的情况,所以玛尔领着我们向北走了。这不是最直接的线路,但我们希望这条路会比较稳妥一些。

我如释重负,因为我在隧道中行进,因为被禁锢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我的身体依然虚弱,但我感觉已经比前几个月强壮了,我也毫无怨言地努力往前走着。

我尽量不去思考如果瑞耶沃斯特的走私点并未被使用的话,那将意味着什么。我们到底要怎么找到一个不想被找到的王子呢?而且同时还要保证自己一直不被发现。如果尼古拉活着,他也许正在寻找我,他也有可能已经在别处找到了盟友。据他所知,我应该已经在小王宫的战役中死掉了。

我们渐渐远离了白色大教堂和它奇特的白石英光泽,隧道也变得越来越暗。很快我们就只能靠灯笼里摇曳的光来照亮脚下的路了。有的地方山洞非常狭窄,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放下背包,扭动身体从石壁间挤过去。接下来,毫无预兆地,我们又会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在里面牧马都足够宽敞。

玛尔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这么多人一起走,又吵闹又不灵便。我们排成一长列,行进速度缓慢得令人沮丧;佐娅、纳蒂亚、艾德里克分散走在队伍旁,万一出现塌方的情况,暴风召唤者可以召唤风,那样也许能给困在里面的人提供宝贵的呼吸时间。

戴维和珍娅一直落在后面,不过他们跟不上的原因似乎在于戴维。最终,图亚把那巨大的背包从戴维窄窄的肩膀上拎了起来。

他抱怨地低吼了一声:“你在这里面装了什么啊?”

“三双袜子、一条裤子、一件额外的上衣。一个水壶、一只锡杯、一个锡盘。一个圆柱形计算尺[1]、一个谷物秤[2],一罐云杉分泌的汁液,还有我收集的一些金属防腐蚀剂——”

“你只应该带你需要的东西。”

戴维用力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拜托你告诉我,你没把莫洛佐瓦的笔记全部都带上。”我说。

“我当然带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些笔记起码有十五本,都用皮革包了边。“也许拿它们来引火会很好用。”

“她是在开玩笑吗?”戴维问道,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我从来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在开玩笑,基本上是。我曾经希望那些笔记能给我一些关于火鸟,甚至关于加乘器如何帮助我摧毁黑幕的启发,然而这是死路一条,而且如果要我老实说,它们还让我有点害怕。巴格拉警告过我,莫洛佐瓦很疯狂,不过我还是莫名地期望能在他的记录中找到有用的内容。可是没有,他的笔记只是在狂热痴迷中做出来的研究,里面都是用近乎无法解读的潦草字迹写的。显然天才并不需要字写得好看。

他早期的笔记按时间顺序记录了他的实验:被涂黑的液体火焰公式,一种预防有机物腐烂的方法,一种在血液中保存氧气的方法,还有他为了发明打不碎的玻璃的制造方法耗费的无数时间。他的技术超越了一般的物料能力者,他自己也明确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格里莎理论中的基本原则之一是“信号相似则相吸”,然而莫洛佐瓦似乎相信,如果世界可以被分解成同质的小的组成部分,那么每一个格里莎应该都可以操控它们。我们难道不是所有的东西吗?他发问道,并在这句话下面画了线表示强调。他自高自大,鲁莽大胆——不过神智依然是清楚的。

然后他关于加乘器的研究开始了,连我都可以看得出他的变化。文字写得更密、更杂乱了。页边满是图表,还有指向之前段落的混乱的箭头。更加可怕的部分是他对自己在动物身上进行的试验的记录,其中包含了解剖的示意图。那些画面让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也让我不禁觉得莫洛佐瓦英年早逝真是活该。他杀死动物,然后将它们复活,有时候还反复操作,他钻研米亚佐斯特、对事物的创造、对抗死亡的生命力量,在其中越陷越深,他也试图找到方法,发明可以一起使用的加乘器。那是受到禁忌的能力,但我了解它多么诱人,一想到追求这种能力可能让他发了疯,我就不寒而栗。

如果说某种崇高的目标引领着他,那我可没有从他笔记本里看出这一点。不过,从他过于热烈的字句当中,从他对于能力无处不在、可以任人使用的坚持当中,我察觉到了某些别的东西。他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强大的格里莎——而那种能力让他变得孤立。我记起了暗主对我说的话:现在没有人像我们一样,阿丽娜,将来也不会有。或许莫洛佐瓦愿意相信,如果那时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未来还是可能会有的,而他也许能够创造出拥有更强大能力的格里莎。也许这只是我的想象,我从莫洛佐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己的孤独和贪婪。我的所知所欲,我对火鸟的渴望,我自己的异样感,全都混杂在了一起,犹如一团乱麻。

湍急的水声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我们正在接近一条地下河。玛尔领着我们放慢了速度,并且让我紧跟在他身后,把光投射在路上。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安排,因为地势猛然下降,坡度那么大,我正好撞在他的背上,差点让他失足摔到下面的河里去。到了这儿,水流的咆哮声已经震耳欲聋,不明深度的河水奔流而过,白浪翻涌的急流中扬起了片片水雾。

我们在图亚的腰际系上绳子,他涉水过河,然后把它固定在了河对岸,这样我们就可以一个一个拉着绳子过河。河水冰凉,而且漫到了我的胸口,我紧握着绳子,河水的冲力差点儿让我失足。哈尔沙是最后一个过河的。当他失去重心,绳索差点松掉的时候,我惊恐万分。接着他站了起来,大口喘息着,阿猫成了落汤鸡,怒气冲冲。等哈尔沙到达我们这边的时候,他的脸和脖子都花了,上面满是细小的抓痕。

在那之后,我们都很想停下来,可玛尔坚持要继续前进。

“我浑身都湿透了,”佐娅埋怨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个湿乎乎的山洞里停下呢?反正下一个还是湿乎乎的山洞。”

玛尔的步调毫无变化,不过挑起大拇指向后指了指那条河。“因为那个,”他盖过湍急流水的声音喊道,“如果我们被跟踪了,有这么大声音作掩护,要偷偷靠近我们就太容易了。”

佐娅沉着脸,不过我们还是继续前进了,直到我们终于将河水的嘈杂声甩在了后面。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个潮湿的石灰岩空洞里度过的,那里倒是什么也听不到了,除了我们在湿衣服里哆嗦时牙齿打架的声音。

有两天时间,我们就这样走着,在隧道中前行,偶尔会因为某条路走不通而折返回去。我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往哪里走,不过当玛尔宣布我们要转向西走的时候,我发现通道都是倾斜向上的,它们在引领我们走向地面。

玛尔严格规定了我们的行进速度。为了保持联系,他和双胞胎会从队伍的两头向对方吹口哨,确保没有人落后得太多。他有时候会退到后面去查看。

“我晓得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有一次,当他回到队伍前端的时候,我对他说道。

“什么啊?”

“有人掉队的时候你就会去一下后面,找到话题跟那个人谈天。你会跟戴维聊荧光粉的性质,跟纳蒂亚的话就聊她的雀斑——”

“我从来没有跟纳蒂亚聊过她的雀斑。”

“总之就是聊天,然后你会慢慢加快脚步,这样他们也会走得快一些。”

“用棍子捅他们一下好像更加有效。”他说。

“那样比较没意思。”

“那样我捅人的那条胳膊就太累了。”

他继续往前走,走出了我的视线范围。这是我们离开白色大教堂之后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其他人好像都可以毫无困难地谈笑风生。塔玛开始试着教纳蒂亚唱书翰歌谣。很不幸,她的记性非常不好,而她的兄弟在这方面却近乎无懈可击,于是他热切地接管了这项工作。平时沉默寡言的图亚可以用拉夫卡语和书翰语背诵整段整段的史诗——尽管没人想听。

虽然玛尔要求我们严格保持队形,珍娅还是时常跑到队伍前面来跟我抱怨。

“每首诗的主角都是一个叫克雷格的英雄,”她说,“每一首都是这样。他总是有一匹骏马,然后我们听到的内容就是关于他的骏马、他带的三种不同的剑、他手腕巾的颜色,还有所有那些被他宰杀的可怜怪物,再然后呢就是他有多么绅士多么真诚。对于一个雇佣兵来说,图亚实在是太容易动情落泪了,简直让人心烦。”

我笑了起来,虽说什么也看不见,可我还是回头瞧了一眼。“戴维觉得那些诗怎么样呢?”

“戴维毫不在意。他刚才这一个小时一直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各种无机化合物。”

“也许他和图亚可以这样彼此催眠。”佐娅嘟囔道。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尽管暴风召唤者和火焰召唤者都是埃斯里尔基,可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好像就是爱吵架。斯蒂格不希望哈尔沙靠近他,因为他受不了猫。哈尔沙觉得受到了冒犯。艾德里克本该在靠近队伍中间的位置,可他想要待在佐娅身边。佐娅不停地从队伍前端溜走,尽量避开艾德里克。我真希望自己之前割断了绳索让他们全都被河水淹没。

而且哈尔沙不仅仅是让我烦躁,他还让我不安。他喜欢拿着他的打火石一路从山洞的石壁上划过,擦出小小的火星,他还总是会从口袋里倒出一小把干酪,用它来喂阿猫,接着嗤嗤地笑,好像那只虎斑猫说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话似的。一天早上,我们醒过来就发现他把两边的头发剃掉了,他猩红色的头发只剩下浓密的一道,就在脑袋中间。

“你干了什么呀?”佐娅尖声叫道,“你看起来像只精神错乱的公鸡!”

哈尔沙只是耸了耸肩:“是阿猫要坚持的。”

不过,隧道中有时会出现让我们大吃一惊的奇观,连埃斯里尔基们都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一次,一连几个小时,我们除了灰色的石头和被泥土覆盖的石灰岩什么都看不到,然后一个浅蓝色的山洞突然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它的形状是完美的圆,石壁那么光滑,以至于让人觉得好像站在一个蛋形的景泰蓝器具之中。我们还曾跌跌撞撞地进入一系列小洞穴,里面发出耀眼光芒的有可能是真正的红宝石。珍娅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珠宝盒”,从那以后,我们开始给所有的山洞取名,以此来打发时间。有个山洞叫“果园”——洞中遍布石钟乳和石笋,它们上下相接,形成了一根根细长的立柱。不到一天之后,我们邂逅了“舞池”,一个由粉色石英构成的深长山洞,它的地面滑得让我们不得不从上面爬过去,路上还时不时地要趴着滑行。然后是那个阴森的铁闸门,它有一半浸在了水中,我们称其为“天使之门”。它两侧分别立着一尊石像,它们都长着翅膀,低垂着头,手放在大理石做的腰刀上。这时绞盘发挥了作用,我们平安无事地穿过了闸门,可是它为什么会被放在这里呢?是谁放的呢?

第四天的时候,我们偶然发现了一个山洞,其中有一个非常平静的水池,它给人一种夜空的错觉,发着冷光的、小小的鱼儿在水中闪耀。

玛尔和我那时稍微领先了其他人一点。他用手蘸了一下水,随后叫唤着缩了回来:“它们会咬人。”

“活该,”我说,“你就像在说:‘噢,看呀,有个黑暗的湖,里面都是亮晶晶的东西,让我把手放进去试试。’”

“没办法,谁叫我这么美味。”他说道,我所熟悉的骄傲的笑容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如同光从水面上掠过一般。接着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背上了背包,我知道他正准备从我身边走开。

我不确定这句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没有辜负我,玛尔。”

他把湿乎乎的手在大腿上擦了擦:“我们彼此都清楚。”

“不知道我们要一起行进多久,你最终会不得不和我说话的。”

“我现在正在和你说话。”

“看到了吧?有那么糟糕吗?”

“是没有那么糟糕,”他盯着我,嘴里说道,“如果我只是想说话,就不会。”

我脸颊发烫。你不想这样,我告诉自己。可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就像是一张纸离火太近,边缘都卷了起来。“玛尔——”

“我需要保证你的安全,阿丽娜,我需要始终关注那些重要的事情。我不能那样做,如果……”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命中注定,要追求某种比我要重要的东西,我会拼了命来把它交给你。可是拜托你,别要求我假装这一切都很容易。”

他抽身向前,进入了下一个山洞。

我低头看着闪闪发光的池塘,水面被玛尔短暂触碰了一下,形成了一个个发光的小漩涡,现在仍在慢慢平复。我可以听到其他人吵吵闹闹地通过山洞的声音。

“阿猫老是抓我。”哈尔沙慢悠悠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说道。

“噢?”我敷衍他。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她喜欢不离我左右。”

“你是在假装深沉吗,哈尔沙?”

“实际上,我是在好奇,如果我吃下去足够多这种鱼,我会不会开始发亮。”

我摇了摇头。最后活下来的火焰召唤者之中,当然得有一个是疯疯癫癫的了。我调整了一下步伐,和其他人步调一致地向着下一个隧道走去。

“快点,哈尔沙。”我扭头喊道。

这时发生了第一次爆炸。

注释:

[1]计算尺(slide ruler),并非一般意义上用来测量长度或者画线的尺子,其主要功能是进行乘除计算,也可用来计算平方根、对数等。它可以做成多种形式,比较常见的是直形(即与一般直尺类似)和圆形,上面带有可以滑动的卡标。圆柱形计算尺刻度比直形和圆形多,所以可能比它们更为精确。(来源:维基百科)

[2]原文为chrondometer,指一种专门用来称量谷物的秤,似与语境不符,或为chronometer之误("Chronometer"意为“精密定时器”,是一种为精确测量时间设计的仪器,可以不受位移、湿度、温度、气压等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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