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远本来就是为才华横溢、潇洒俊逸的翩翩佳公子。因为自家姐姐进宫为妃,与姐姐相依为伴的他才在皇帝的恩赐下落户濮溪城,年纪轻轻便成为尊贵的国舅。但是,他本就是潇洒恣意之人,自在惯了,并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阿谀奉承,只想要悠闲自在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与文人雅士、知己好友一起吟哦咏叹、畅谈天下。
不仅学富五车,而且还是身份高贵的国舅,相貌俊逸清朗,为人温文尔雅,这样的兰昭远自然成为了濮溪城闺阁少女心目中的良人,也是一些达官贵人心目中的良婿。可是就是这样的翩翩佳公子,整个濮溪城中竟然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的。那些青年才俊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红粉知己,可只有他,孑然一身。不管有多少媒人踏破了门槛,他也是一一婉拒,有些眼红的人便说些难听的话,他也是清者自清,一笑而过。
但是,自从兰妃被害,兰禛被关押折磨,照理说作为亲属的兰昭远也应该会被波及,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被皇后一派抓获,反而隐藏起来了,伺机救出兰禛。兰禛被救出后,已经奄奄一息,自然没有看到兰昭远的情况。可是当兰禛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见原本濮溪城的那位碎了多少闺阁少女心的兰昭远却已经形容枯槁,瘦得不成人形,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兰禛的身体渐渐好了,兰昭远的身体便也逐渐恢复,于是两人开始了东逃西窜、漂泊天涯的困苦生活,直到,遇上了当时还是皇子的敖重天。
阖上双眸,兰禛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极为酸涩的情绪,她这一瞬间竟是极为想见到自己最为亲爱的舅舅,那位拯救了侄女却牺牲了自己的舅舅!明明不喜欢官场,他却硬生生地参与到敖国皇室争斗中;明明才华横溢,他却听从敖重天的话从底层的官阶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直至丞相的位置;明明是位悠闲潇洒、光明磊落的青年才俊,却偏偏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在官场上与人斗智斗勇,勾心斗角……
猛然转身,她认真地看向陆梓钦,问道:“可有舅舅近日的消息?”
陆梓钦摇首道:“我已经好久没有收到老爷的消息了,老爷他如今应该……”话音倏地一停,便只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有气喘吁吁的声音。
“圣女可在?”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来,是金子的声音。
兰禛勾唇一笑,终于来了吗?她抚摸了下怀中的小东西,听见陆梓钦用着生硬的话语回答着金子的话语,“不知有何事?”
金子见门开了,便看进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袭白色轻纱罗裙,衣领处似乎还隐绣着一株淡色幽兰,面上依然带着轻纱,只一双凤眸凝神看向窗外,那双眼睛非常美丽,就像,就像——天!他怎么又想到了那张被剜了双目的脸!可是,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与眼前的似乎重复起来了……摇了摇头,他暗骂自己没用,便对兰禛唤道:“圣女,娘娘让老奴来告知一声:今日天气大好,圣女不妨与本宫共赏御园美景,共谈天下趣事。”
兰禛转身看向他,收敛了眼中浓烈的恨意,她弯了弯眼眸,道:“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我这就随你过去。”
金子立刻在前边带领着,但看到兰禛身旁寸步不离的陆梓钦后便不悦道:“娘娘只说了要邀请圣女,你怎可跟去?回去回去!”
陆梓钦面色一冷,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但见到兰禛的眼色便默默地停下脚步看着兰禛走远。那个清瘦的背影正在走向她最恨之人的面前,她可能承受得住?
兰禛一边随金子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象,与自己小时候所见到的大同小异,整体的布局还是一样的。
“不知娘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想了想,兰禛还是决定掩藏住心中对金子强烈的杀意,与他说起话来了。
金子听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道:“娘娘的心思岂是老奴可以随便猜测的?娘娘许是一个人在宫里面闷了,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兰禛不置可否,笑了笑,不再言语。
她如今所住的地方离御园较远,一路上,穿过九曲十廊,经过各个形状各异但却不失精致的楼阁,大多与记忆中的相同。
两人都沉默地走着,突然间,在路过一座殿门的时候,兰禛陡然停住了脚步,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怀中的小东西见状忙弱弱地叫唤了一声。
金子绿豆大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光,他尖细的嗓音在兰禛的身后幽幽响起:“圣女怎么停下了,这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兰禛背对着他,一双凤眸中波涛汹涌,此刻的她明明知道明婳与金子此举的意思,可是真正到面对的时候,她还是不可自抑地心潮起伏了。微阖上眸子,她努力地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感受着从小东西身上传来的温暖与安慰,轻盈地转过身,道:“不知金子大人可知道,圣女在我族中的其中一个职责是什么?”
金子看着那双清明的眸子,心中不禁起疑,但还是问道:“是什么?”
兰禛一笑,解释道:“圣女天生对一些东西很敏感,圣女的其中一个职责便是为我族人民祛除灾难,防御鬼怪侵袭,为我族人民祈福。”
金子皱起一张肥胖的脸,奇怪问道:“你说的东西是不是,是不是指那些,那些……”
兰禛神情倏地变得严肃起来,她瞟了一眼身后的宫殿,又看向金子,认真说道:“不错,方才我经过这座宫殿的时候,有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金子偷偷瞅了一眼那座紧闭着宫门的宫殿,心中蓦地有些发怵,他不禁问道:“什么,什么诡异的感觉?”
兰禛细细想了想,方谨慎道:“我感觉到里面似乎有很浓重的怨气,而且时岁很长,已经聚集了许多了……”这时候,她怀中的小东西应景地叫唤了几声,放佛里面真有些脏东西。
“那,那可会有什么不妥?”金子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兰禛心思一转,她原地踱了几步,一会摇首叹息,一会又点头,直弄得金子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他急忙问她:“到底会如何?”
兰禛停下来,猛地一抬头,顿时吓了金子一大跳,回退了一步,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的情绪竟然,竟然与那位兰妃如此一致!可在他再仔细看去,那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兰禛见他如此,便幽幽道:“方才我竟然感受到了那个最强大的怨灵的意志,是不是吓着你了?”
金子点点头,却又似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
兰禛继续道:“其实,这座皇宫里原本就充满了至尊的龙气,任何怨灵也不敢放肆,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最近睿英帝猝然薨逝,龙气一下子消沉下去,这些怨灵的束缚也就变得弱了,想要挣脱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金子连忙问道。
兰禛轻笑,“而且,这座宫殿里的怨灵存在了至少数十年了吧?现在龙气的压制明显变弱,它也就放肆了,呵呵。”
“当真?”金子瞪大眼睛问道。
“我骗你做什么?”兰禛轻盈转身,抱着小花兽,悠闲高雅地向前走去,道,“行了,再不走可就耽搁了时辰。”
金子忙跟上去,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问道:“那么,是不是只有新帝登基后,龙,龙气才会将其压制住?”
兰禛想了想,道:“那必须要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金子咀嚼着这句话,嘀咕了半天,而后又问:“那什么才是真龙天子呢?”
兰禛轻叹一声,无奈道:“亏你是这宫中的老人了,这还不知道吗?所谓的真龙天子那必定要是皇室的血脉,且是个男子,这都不知道?”
金子心中一惊,脱口问出:“非此不可?”
兰禛眸中划过一道冷笑,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紧紧地盯着金子,漫不经心道:“要不然呢?这里的阴气太重,自然需要阴阳平衡啊,不过,我还是想要奉劝你一句话。”
“什么话?”金子心中没来由地一突,他下意识地问道。
“这个皇宫里聚积阴气的地方太多了,你平日还是少经过那些地方为好,我见你眼下发青,想来是沾染上了些阴气,你还是小心些为好。”言罢,兰禛便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前走去。
金子就是满怀着抑郁与恐惧的心情将兰禛带去了御园,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更何况,宫里面以前并非没有发生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兰禛心情有些愉悦,便满身清爽地踏入了御园。御园毕竟是皇家园林,经过历代皇帝的精心建设,结合了各位君王的审美情趣与标准,说是鬼斧神工也丝毫不为过。
随着记忆中的路径往前走,她记得再往前就是一处优雅别致的凉亭。那凉亭是建在水上的,水中还种植着洁白清幽的莲花,坐在亭内,享受着水的清凉,莲的幽香,风的柔美,再与自己志同道合之人把酒言欢,人生之乐,不过如此罢了。
可是,此时凉亭中坐着的不是人生知己,桌上摆放的也非芬芳好酒,她自然也收敛起了那种洒脱畅然的心思,而是认真地看着那座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