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斯年和傅明月照例先磕头跪拜行大礼，谢太后笑着让他们平身，然后赐座。
“皇儿，这位就是那日救了你的傅明月傅姑娘，你不是一直说要当面感谢吗？”谢太后指着傅明月说。
“多谢傅姑娘。”一直端坐在高位之上的美少年站起身来，对着傅明月微笑拱手。
“这是民女应尽之责，不敢当皇上一个谢字。”傅明月赶紧又跪下。
皇帝离了座位，走下来亲手将傅明月扶起，“姑娘请起，你又何必如此自谦。”
傅明月抬起头，正对上皇上望向她的眼睛，她发现，皇上的五官和萧斯年果然有着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眸，都是黑黝黝的让人一眼望不见底，就像一口深潭，会将别人的目光直吸进去。
“民女谢皇上夸奖。”傅明月知道不能和皇上对眼时间太久，这不合礼仪，所以忙将眼帘垂下，恭谨地站好。
“皇上，傅姑娘居功甚伟，你看赏什么给傅姑娘好呢？”谢太后做事倒是雷厉风行，不喜欢罗嗦废话。
听到此话，萧斯年忍不住去看傅明月，傅明月眼角余光看到萧斯年关切的眼神，心头一热，刚想说推辞的话，却听见皇帝面对着谢太后朗声说：“傅姑娘父母双亡，已是一个孤女，儿臣昭明宫中尚缺一名女史，想请母后恩准傅姑娘入宫充任女史。再说母后您不是也喜欢傅姑娘吗，她入了宫，也可以让傅姑娘伺候您左右。”
听到此话，萧斯年只觉自己脑袋嗡的一下，人一下子懵了，他猛地抬头望向高座在上的谢太后。萧斯年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打傅明月入宫这个主意，按照成例，在禁苑内有品级的女官都是从官宦家未及笄的女儿中挑选，皇宫禁苑不比其他所在，最讲究一个家世清白。傅明月出生民间，又是孤女，原是没有资格入宫当女官的，更何况入的还是皇上的昭明宫。
谢太后果然迟疑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萧斯年，后者正以一种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显然是希望她拒绝皇上的要求。
“皇儿是有心抬举傅姑娘，哀家当然乐见其成，只不过……”谢太后话还未说完，傅明月已一头跪倒在地。
“明月感激皇上抬举，但是恕明月不敢从命。当初明月这条命是赵王殿下救的，明月身无长物，只有一颗忠心和一条命，明月早已在佛祖前发过誓，要伺候殿下一辈子，绝无二心。还望太后和皇上成全。”说完，傅明月一个头磕下去，长跪不起。
萧斯年心头一热，关键时候傅明月没有抛弃他，而是顶住天大的压力，毅然决然站在了他的身边。
大殿里呈现出一片沉默，殿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有的感佩，有的惋惜，也有的暗地嘲笑。
皇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傅明月身上，好一会，他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笑意，“都说王兄府里家规森严，此话果然不假。就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有胆识为了王兄而抗旨，可见王兄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
这话说的，萧斯年想不做声都不行。
“皇上，不是臣纵容府里人抗旨，还望娘娘和皇上念在傅姑娘一片忠心的份上，宽宥她冲撞之罪。”说完，萧斯年也跪了下去，而且就跪在傅明月身边。
“都别跪啦！赶紧起来吧。都是自家孩子，这老跪来跪去的多没意思啊。”谢太后示意清瑶去扶他们，“斯年说得好，傅姑娘不过就是一片忠心罢了，这年头能这样忠心不二的人也不多啦，难怪斯年如此珍惜傅姑娘。皇上，看在哀家的面上，你就不要治傅姑娘的罪啦。”
“母后这是说哪里话，朕怎会治傅姑娘的罪，朕对傅姑娘只有感激。母后，不若这样吧，傅姑娘仍担当女史，只是无需入我昭明宫听候差遣，还留在王兄府中便是。”皇帝说这话时，语气非常柔和，只是笑容锐利依旧。
“这样安排甚好，傅姑娘即有了身份，也不妨碍她报恩，皇儿果然想得周到，哀家赞成。”
“多谢太后和皇上体恤，明月谢主隆恩。”傅明月这才肯起身。
萧斯年已被清瑶扶起，赶紧拱手表达他的谢意。
见谢太后眼中有了丝丝倦意，萧斯年忙带着傅明月一起告退，谢太后笑着点点头，“你母妃最近在忙你的生辰宴会，你让她小心自个身子，别累着了。”
萧斯年又代母妃谢过太后关心后，这才出了神龙殿。
往宫门走去，两人仿佛有着默契，都走得飞快，就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一样。
“赵王殿下留步，赵王殿下留步。”身后传来宦官的公鸭嗓子。
萧斯年只好停下步子，后面赶上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宦官。
“德公公。”来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德林。
“殿下，皇上想请傅姑娘借一步说话。”德林圆盘脸，脸上终年都对着笑容，也不知这笑容是真是假。
萧斯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对着傅明月说，“皇上要见你，你跟着德公公去就是了，我在宣阳门等你。”
傅明月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拿眼瞧着萧斯年，眼神中都是求救的味道。
“去吧，皇上对人最是和善，你不用害怕。”听萧斯年这么说，傅明月这才点点头，转身跟在德林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边走，傅明月同样有意识地记住走过的路线。
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门匾上有“蒹葭园”三个字，“皇上在园内等您，您请进吧。”
“谢过德公公。”傅明月跨过门槛，往园内走去。
“你来啦！”园内中央有个小小的鱼池，四边是木刻精美的围廊，皇帝正坐在围廊边喂着鱼食。
“明月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唤明月有何吩咐？”傅明月离着皇帝老远就停下了脚步。
“朕很让你害怕吗？”皇帝拍拍手，将鱼食拍干净，转头看她。
说真心话，这皇帝长得真叫一个英俊，双眉英挺，眼神清亮，加上唇边一丝笑容，典型的美少年，论外表那是一点也不让人害怕。
“明月粗鄙，还望皇上宽宥。”傅明月生怕话多错多，尽量少开口，要说也只说标准的套话。
“过来坐吧。”美少年拍了拍自个身边的位置。
“明月不敢。”傅明月虽往前挪了几步，但让她坐到皇帝身边去，那是肯定不去的。
“难道你又要抗旨？”美少年看着她，唇边笑意更深。
傅明月咬咬牙，心想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皇帝随便说句什么话都是圣旨，真他妈太过分了。
“谢皇上赐座。”傅明月只好坐下，只是和美少年之间至少隔开两个人的空档。
“朕记得那日你救我时可不是离着这么远，你和我之间几乎是没有距离的。”美少年主动向傅明月靠拢过来。
“事急从权，救人要紧，明月当日是唐突了。”虽说面前之人看上去一脸的无害，可是傅明月却有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朕的堂兄待你好吗？”
傅明月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皇帝指的是萧斯年，于是连忙点头，“赵王殿下待我极好。”
“可朕知道王兄他以前可是从不近女色，身边更是连侍女都不用。”
傅明月心说，皇上你是不是真的很空闲啊，你找我来难道就是来聊家常聊八卦的吗？可又不得不回答。
“殿下以前如何，明月不知，明月只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殿下救的，殿下还收留了明月，才不至让明月流落街头。”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王兄。王兄可有提过要娶你为妃？”
“殿下如日月星辉，明月命如尘埃，不敢心存妄念。”傅明月越发觉得皇帝绝不是拉着她聊家常这么简单，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一时真看不透。
“既然你并无当赵王王妃的想法，那你为何不愿进朕的昭明宫当女史呢？难道女史不比你一个王府婢女身份更高吗？”美少年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傅明月明白过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皇帝真正关心的还是她为何拒绝了自己。但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回答，那些场面上的套路话估计也瞒不过面前这位少年锐利的眼睛，可实话更不能说，不见得对着皇帝说，因为我和你不熟，而且皇宫里太可怕，勾心斗角太厉害，本大姑娘对付不来，怕死得很惨，所以不敢来。
说不得，只好厚着脸皮豁出去一次，先过了这关再说。傅明月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面前不就是个十八岁未满的少年吗？自己的心理年龄远超对方，怕什么。
“明月告诉皇上，还望皇上替明月保守这个秘密。”傅明月做娇羞状，连声音也低了几分。
“好，朕答应你就是。”
“明月明月确实喜欢殿下，虽然殿下并无此意，但是对明月而言，只要能在殿下身边，就是做一辈子侍女也是心甘情愿。”傅明月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脸也变得通红。这倒不是装的，而是说这种话，真的让傅明月觉得很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