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地球在哪一天脱离了轨道,就像你不知道世界在某个你醒来的清晨,变成另一个模样。
医院的贵宾病房里,一对中年夫妇围在一张床前,满脸的忧虑。病床上,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静静的躺在那,她神情恬淡,像睡着了般。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以秒计数,那枚细长的红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不见少女清醒的迹象。
夫妇两人,偶尔对视,彼此眼神中只有深深的不安。终于,妇人察觉到被她紧握在手心里的少女的手,微微的动了下。
妇人激动极了,赶紧推了一把对面的中年男子,兴奋的说:“老沐,快看,女儿动了”
“动了?恙恙、恙恙……你醒了吗?”男人一惊,盯着少女的脸,将身子往床前靠了靠。
恙恙……
昏噩中,沐小恙听见有人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她艰难的抬动眼皮,挣扎着醒来。
睁开眼,光线的强度让她略感不适,她又闭了闭眼睛,过了半天,才看见身边围着的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
妇人不停的喊她恙恙,并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感到错愕,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她困难的将自己的手从妇人手中抽出,有些虚弱的问:“你们是谁?”
她看到夫妇两人的脸瞬间变色,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就更不解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谁?”
沐年和她的妻子韦薇相互对视了一眼,不安感裹袭了全身。
沐年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的小恙怎么了?
“这孩子,你是逗爸爸妈妈开心的吧。”韦薇愣了几秒,又笑起来。这孩子,肯定在和她们开玩笑。
沐年在对面看着妻子宽慰的笑,放下了心,不禁也笑起来,没想到他们的宝贝女儿还很幽默呢。
“爸爸妈妈?”病床上,沐小恙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两张完全陌生的脸,疑惑的呢喃着。
她打量着夫妇俩,努力回忆着什么,可是……
她发现自己的脑海像被积雪覆盖的山川,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她忽然间有点害怕,紧紧盯住那对夫妇,有些颤抖的问道:“我是谁?”
韦薇怔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乱的回应道:“恙恙,你可别吓爸爸妈妈啊。”
沐年立在一旁,完全呈雷击状。
良久,沐小恙感到身体酸软的厉害,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韦薇见状,连忙招呼一旁的沐年拿了一个枕头垫在沐小恙的背后。沐小恙倚靠在床背上,再次打量了这个房间与眼前的中年夫妇,为什么她什么也不能记起来呢?
为什么脑海里一点点记忆都没有?连碎片都没有。沐小恙泄气的想。
韦薇看着发呆不语的沐小恙,紧张的把手背贴上了沐小恙的额头,她还没等到手背试出额头的温度,就看见沐小恙忽然定定的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说:
“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请告诉我,我是谁?你们是谁?”
房间里迎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是沐年焦急的呼喊:“医生,医生……”
就这样,沐小恙被一堆仪器和一群人紧紧包围。接着,又是一片空白……
…………
小恙啊,你要原谅爷爷喔,原谅爷爷在你19岁时,才让你的灵魂归于身体。
梦里,沐小恙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他不停的捋着那把长白胡子,有些愧疚的看着她。而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原谅爷爷在你19岁时,才让你的灵魂归于身体……
沐小恙不明所以,想要问个究竟,可是等到她快要触到老爷爷时,他却变成了一阵烟,飘走了。
她不甘心,拼命的想要抓住那缕烟,于是伸展着身子,大喊大叫道:别走、别走。
一刹那,烟消散了。她尾随着烟的尾巴,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一所悬崖边,没有预兆的踩空了……
啊……
她大叫着醒来,墨色的碎瞳倏然间放大,死死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额头直冒冷汗。
“恙恙,你怎么了?”韦薇一直陪在沐小恙的身边,听见她大叫,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拭去她额上的汗珠,安慰道:“是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她听见韦薇的声音,朝她看了一眼,虚弱的摇摇头。转而又沉溺在那个奇怪的梦中,梦里,老爷爷的脸,虽然和蔼可亲,但却带着一种神秘诡异,让她捉摸不透。
她还想反复咀嚼那个梦境时,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恙,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们了。”
一道甜美的声音在从她头顶传来,她朝声源望去,看见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孩。
“你是?”沐小恙蹙额,她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有种抗拒感。
女孩显然是惊住了,不过马上又笑起来,故作埋怨的口气说:“刚醒就开玩笑,害我还那么担心你!”,然后清咳一声,郑重地说:“你好,我是叶青,你最好最好的朋友。”
女孩说完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沐小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它人。
除了沐年夫妇和叶青之外,还有一个俊朗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岁的样子。他长着一张古典忧郁的脸,茶色的亮瞳,亚麻色的飘逸的中长发,散发着浓郁的艺术气息。
“恙恙,你不会把我杜之言也忘了吧?”男人感受到沐小恙的目光,竟像个小孩般,撇嘴做委屈状。
噗哧,沐小恙被这个装可怜的男人逗笑了,她好像对他很熟悉。
沐年看见女儿笑了起来,也欣慰的开起玩笑:“恙恙是不愿意承认自己19岁了,故意装作不认识你们呢。”
19岁?19岁!沐小恙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句神秘的声音:
原谅爷爷在你19岁时,才让你的灵魂归于身体……
那道声音,一遍又一遍,缠绕在她的脑海。等她试图想抓住些什么,它又陡然间变得虚无渺茫,渐渐消散了。
她有些无奈,静静的打量完身边的人后,感觉到内心深处涌起的一阵心酸,难以抑制那种想哭的冲动。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几片泪花,慌乱的扫量着面前一张张完全陌生的脸,无力感侵袭全身。
泪花泛滥成圆滚滚的水珠,啪嗒啪嗒落在她的手上,被褥上,韦薇的衣襟上……
韦薇抱住痛苦落泪的沐小恙,心疼的劝慰:“没事了,恙恙,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没事了”
杜之言看着沐小恙的样子,怜惜的皱了皱眉,双脚条件反射般朝床边走了一步,刚想出声安慰,就看见一旁低头不语的叶青。他若有所思的停滞了几秒钟,便轻轻的朝叶青说:“我们先走吧”,然后向沐年示意的指了指门口,就拉着叶青走出了房间。
杜之言停下来,叫住还在往前走的叶青,用审讯的口吻问道:“你不是向来自居是小恙的好闺蜜嘛!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好好的过个19岁生日,还过失忆了呢?”
失忆!当他从医生口中听到这个冷冰冰的词时,他还以为自己得了幻听。没想到……他想起刚刚沐小恙的神情,态度,有些失落,失忆的话,就是把他也忘了呢!
叶青停下转过身,看着一脸苦笑的杜之言,沉默了几秒,开始回忆前天沐小恙19岁生日晚宴上的事情……
暗夜酒吧,夜。
绚烂夺目的灯光下觥筹交错的年轻男女,舞池中央摇动性感舞姿的火辣女郎,将暗夜的糜烂奢华完美诠释。
沐小恙踏着七公分的细高跟优雅的走到酒吧中央的高台之上。黑色的晚礼服勾勒出她身材的完美曲线。她接过话筒的姿态略显傲慢,握在手中许久,才缓缓的轻启红唇,: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小恙的19岁生日晚宴。希望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能玩的开心。”
伴随着劲爆的音乐,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沐小恙,沐氏集团千金。A市第一娇娇女。提起她,几乎是家喻户晓,在A市,沐小恙的名字要比一个二线明星来得响亮。她的父亲是A市三大财阙之一,经营的公司,业务涵盖各种领域;而她的母亲,是A市市长的掌上千金。这样一个商业政治的家庭组合,无疑是A市的一大势力。
不过……A市的一些小市民饭后闲谈时,对沐小恙的家庭生活总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她的父亲母亲结婚,纯粹是政商联姻的牺牲品;也有人说,沐小恙的父母亲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她的生活,才导致她性格的缺陷,以至于劣迹斑斑。
但是这些全是众人的臆想。真实的情况却让人大跌眼镜。事实上,沐小恙的父亲沐年与母亲韦薇完全是自由恋爱,他们在大学相识,据说,他们当初唯一隐瞒对方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们彼此才知道对方,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官二代。门当户对,所以理所应当,他们刚毕业一年就结婚,再过了两年,就生下了沐小恙。
夫妻两人对这个宝贝女儿,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甚至可以说是宠溺。他们两人早就有言在先,不管生男生女,这辈子只养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几乎把能给沐小恙的,都给尽了。
因为父母过多的爱,沐小恙从小便任性骄矜,慢慢的长大后,又因为自身具备的才貌,更是傲慢无礼了。她对所有人都一副居高临上的样子,但也有一个人是例外……
此时的沐小恙,刚从高台上走下,扫视了周围,眼睛定在一处。
安然哥哥?沐小恙欣喜的望着吧台前一个削瘦的背影,小跑过去。
“安……咦,小青。” 沐小恙刚准备拍安然的肩膀,却发现叶青举着酒杯对安然笑,眉眼之间,顾盼生姿。
“恙恙啊,我刚想问安然有没有见到你呢,你就来了”叶青很快掩饰掉了脸上的尴尬,放下酒杯抓住沐小恙的手,灿烂的笑起来。
“可是你刚刚不是和我在一起吗?”沐小恙一脸疑惑,看了眼安然,又立马挂上了笑容:“安然哥哥,你能来,我很开心。”
安然举着酒杯,转过身来,看着沐小恙,扯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生日快乐”然后一饮而尽,戏谑的看了眼叶青,便再次转身面向吧台。
灯光下,安然的脸显出一丝苍白,深邃的眼窝里的黑色瞳孔像望不穿的深渊。
“安然哥哥……”看着安然旁若无人的用他那两片薄唇轻抿红酒的醇香,沐小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叶青拉住沐小恙往一旁走,打趣道:“我的小寿星,十二点快到了。等着你切蛋糕呢。”
沐小恙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安然:“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青硬生生拖拽走了。
23:50。
酒吧中央,伫立着几乎与沐小恙身高相等的多层蛋糕。
“嘘”沐小恙走上高台,用食指比了嘘声。灯光与目光同时汇聚在她的身上。所有的嘈杂一瞬间消失干净。
23:59
蜡烛点燃。沐小恙轻轻闭上眼睛。
我希望,她不会醒来。
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这时候的沐小恙,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骄傲反而更让人想要多注目几眼。
“呼”睁开眼的那瞬间,沐小恙吹灭了蜡烛。
她拿起一杯酒高举:“祝我19岁生日快乐。”
声音刚落下的一刹那,灯光全部亮起。可是,沐小恙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滞,端着酒杯的手猛然滑落在衣袂之间,酒杯中的酒飞扬泼洒,像一道红雨。
“沐小恙……”
“小恙……”
“沐小姐……”
一阵阵惊呼不绝于耳,在场的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沐小恙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地上。手中滑落的高脚杯倾洒的红酒顺着纯白的蛋糕泼了一道红雨,玻璃的碎片在灯光的折射下泛出宝石的光芒。此时时钟的指针三合一,沐小恙刚刚19岁。
医院。
叶青平静的叙述完最后一个字后,是片刻的沉默。杜之言走到叶青对面,看着叶青毫无波澜的脸,好奇道:“你不难过吗?最好的朋友忘了你。”
叶青淡漠的瞥了一眼杜之言,刚想回答,就看见沐小恙的主治医生走了过来,立马上前询问:“医生,小恙到底为什么失忆?”
“很抱歉,我们暂时查不出病因。”医生叹了口气,难为情的说道。
“那她会永运没有记忆吗?”杜之言沉不住气,紧接着发问。
“不好说,我们会继续观察。”医生一脸凝重,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回答。
“她忘了多少?”叶青显得有些焦虑。万一……
“所有。看她的表现,她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全新的。”
“所有?”杜之言咬唇,“那么,她连1加1都不知道等于几了?”天呐,他们家小恙恙要变为低龄儿童了吗?
医生被杜之言奇怪的想法逗笑了,清咳了下,正色道:“虽然我们现在查不出原因,但奇怪的是,她以前所学的致使都还保留在脑海中。她只不过是忘记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和结识的所有人。所以请放心。”
“啊?”听完医生的解释后,杜之言反而有些不开心了。他本来还以为可以用一只棒棒糖俘获小恙恙,现在来看,小恙恙依然是骄傲的公主。
医生走后,叶青靠在墙壁上,一会苦笑一会欣喜。杜之言完全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空气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冷寂后,叶青抚弄了一下金黄的长发,踏着高跟的“哒哒哒”声头也不回的离去。
末了,抛给杜之言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多好啊,上帝又赐予了给她一个全新的人生。好好把握哦,说不定你是她全新世界的全部呢。”
说不定你是她全新世界的全部呢。
杜之言反复默念这句话,想起刚刚在病房里苏醒后的沐小恙被他逗笑的模样,明亮的眼眸闪烁的光芒,依然毫米不差的射进了他心坎最柔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