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我是听话的,但时间绝对不能太长。
当我啃完手里的面包和矿泉水后,就再也不愿意在长廊里老老实实待着了,但我又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妈妈。
她们八成儿把我忘了吧?
不久,我理所当然地在偌大的诊疗厅中迷了路。
正当我在大厅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时,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冷不丁在头上响了起来:“小雨——你又到处乱跑了是不是?!”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杨熙茜阿姨。
从小到大,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磕磕碰碰、头疼脑热等“疑难杂症”几乎都是她看的。
当然,我能享受这种优待,完全是因为杨茜熙阿姨和妈妈是从小到大的亲密好友。
每当看到她,我的心情就会特别舒缓,因为她的眼睛总能让人联想到一双灵巧的手和一颗温柔的心。
这时候,我真是如获至宝,忙拉住她白色的衣袂,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说:“茜熙阿姨,我……找不到妈妈了——她不要我了,怎么办啊?”
茜熙阿姨一手拿着吊水瓶,另一只手垂下来在我鼻梁上轻刮了一下:“才怪,你妈怎么舍得不要你这个小贫嘴、小惹事、小搞怪精呢?——快跟我来吧,成天就知道瞎跑,没准儿哪一天再跑丢掉!”
“我从来没跑丢过,”我一只手被茜熙阿姨拉着,另一只手拉开嘴巴冲她做了个鬼脸,“跑丢了的那个是林夏晴!”
“喔?是这样吗?”茜熙阿姨说着话,已经来到值班室门口。
我看到林夏晴睡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妈妈坐在她身边。
一种情绪顿时驱使我撇过头去不看她们。但我的头很快就被熙茜阿姨扳了回来:“你看你妈妈,照看姐姐都累成这样了,还经得起你这个小搅和精折腾吗?来,懂事些,笑一个。”
于是,我才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喊了一声:“妈妈”,随即奔过去,妈妈用另一只手将我揽进怀里。
她看上去真的疲惫极了。
茜熙阿姨把吊水瓶装好,我看见那些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从吊水瓶流到一个连接器上,再一滴一滴地进入林夏晴的手臂。
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很奇怪,这情景,我似乎在哪儿见过。我趴在妈妈的大腿上发呆,好一会儿,我累了,也闭上眼睛想眯一会儿。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轻轻地把手罩在我的眼睛上。
我这一觉却睡得不怎么沉。没过多久,当我微微想打开眼帘的时候,却从妈妈的手指缝儿里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茜熙阿姨走过来,轻轻捋开林夏晴的裤脚和袖子。
那片小麦色的肌肤上,有一大片淤青在一起的紫斑,像是被撞的,又像是被压的,那些深紫红色的斑块集中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发黑的小点儿……我立即把眼睛闭上,后悔自己的好奇。
“究竟现在情形怎么样,还要接受进一步检查。”我听见茜熙阿姨说。
“希望能尽快知道结果。”妈妈点点头,叹了口气。
我忍不住又微微睁开了眼睛。
茜熙阿姨把手插进白大褂里,看着妈妈:“马上安排抽血,明天我把化验结果传真给你,如何?”
“不,今天太晚了,我怕孩子们吃不消——后天吧,后天我再带她过来。”妈妈说。
“好,后天我等你。”
“不早了,我该带她们回去了。”
“我送你。”茜熙阿姨摘下了口罩,她的脸永远那么清秀而消瘦。
我被茜熙阿姨抱了起来,只好假装揉揉眼睛。
医院外面的星空在我们出门的一刹那笼罩下来。
夜色阑珊。
妈妈抱林夏晴上了车,我也不情愿地离开茜熙阿姨的怀抱,坐到妈妈身边。
林夏晴无力地趴在妈妈身上,已经睡熟。
车开动了。
我回过头看着离我们越来越远的茜熙阿姨,直到快看不到,她依然站在原地。
她总是这样,不期而遇地出现,恬静温柔地站着,从不主动离开别人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