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把彤彤书包放到一边，“在这吃晚饭吗？”
胡晓莹从厨房出来，“表哥不走，在这吃。”又笑着说，“我的前期工作做完了，等你大厨动手。”
苏琳进厨房，胡晓莹接过苏超怀里的孩子。彤彤一直缠在她身边，一会在客厅，一会又跟着进厨房。不停说着什么，偶尔传来笑声。
徐健与苏超坐在客厅聊天。其实聊得不多，更多时候是静静坐着。
吃饭时，谁也没问张媛媛与扬扬晚上在哪吃。知道问这些不合适。当然更不会提让张媛媛带着孩子一起来吃。
“好久没吃你烧的菜，还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徐健突然说。
“如果还吃得惯，就多吃点。”苏琳笑了笑，“多吃就能多些营养，总没坏处。”
苏超本想陪他喝点酒，但被徐建拒绝。这顿饭是他近段时间吃得最多的一次。
饭后，徐健只稍稍坐了一会就起身要回家。几个人没留他，知道张媛媛与扬扬还在家等他。
“一起下去吧，我们也要去超市。”苏琳说。
刚要走，胡晓莹说，“不行，我得喂轩轩喝奶。姐，你先下去。”
彤彤跑到她身边，“我要看小弟弟喝奶。”
“你看什么看，快跟妈妈下去。”胡晓莹笑着骂她，“表哥，你抱彤彤下去。”
彤彤不高兴的冲她嘟下嘴，鼻子重重哼一声。
徐健走过来抱起彤彤，与苏琳一起下楼。
到楼下，彤彤从他怀里下来自己跑在前面。
“每天都带她去超市？”徐健问。
“超市人多，比较热闹。”苏琳笑笑，“孩子光放在家里也不行，还是多接触一些人，多接触热闹的环境比较好。”
“成绩怎么样？”徐健不知道该问什么，就随口问。
“幼儿园谈什么成绩？”苏琳一笑，“只要她觉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以后她正式上学，我也不会关注她的成绩，只关注她开心不开心。”停了一下，“人这一辈子，本身就是追求让自己开心的活着，哪怕成绩是全国第一，但过得不开心又有什么意思。”
徐健不由扭头看了她好一会。
“这么看我干什么？”苏琳一笑。
“我随口一问，没想到你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也算不上什么道理。这些年经历过不少事，觉得只要能平静开心的过日子，其它什么都不重要。很多人都在追求这个追求那个，学生时代追求好成绩追求考个好学校，工作时追求高职位追求高工资，有钱了追求更有钱。追求的过程可能已经让自己不开心，就算追求成功了，也未必真的开心。”
徐健低头静静走了一会，“是呀，一切顺利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挺好，一旦遇到困难与挫折，可能又会觉得还是平淡简单点好。”
“所以遇到困难未必是坏事，能扛过去，也许以后更成功，抗不过去，就简简单单的过日子。”苏琳停了一会，“其实你不应该让爸妈回家。你可能觉得他们回去后，不会为你的事担心，实际上越是不在身边他们越会胡思乱想，也就更担心。”
“让他们回去倒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是其它事。”徐健说。
“什么事？”苏琳看他。
徐健站住。已经走到小区门口，彤彤跑在前面不时回头喊，妈妈快点。
“以后再说。”徐健当然不会告诉她离婚的事，“彤彤在前面，快过去吧，别跑丢了。”又说，“跟你聊着聊着，都忘了车还在小区里。我得回去把车开出来。”
徐健回到家，张媛媛与扬扬正在客厅看电视。
扬扬见到爸爸，马上跑过来。
徐健抱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回来啦。”张媛媛笑着说。
徐健答应一声，然后问扬扬晚上吃的什么。
“妈妈带我去吃肯德基了。”扬扬说完开始问爷爷奶奶怎么没回家。
“爷爷奶奶有事回老家了，过几天再回来陪扬扬。”徐健只好骗他。
“那是过几天啊？”扬扬又问。
“如果扬扬听话，爷爷奶奶就早点回来，如果不听话，爷爷奶奶就要多一些日子才回来。”徐健不好回答，只能继续骗他。
少了爸妈，徐健突然觉得家里有种说不出的静。而且他与张媛媛处于已经协议好的离婚状态下，让彼此间多了一些很难言说的微妙关系。
这种微妙关系，让两人在一起，少了轻松随意，多了谨慎小心。特别是张媛媛，似乎说任何话之前都要思考一下。
对比晚饭时在苏琳那里，徐健更是觉得家里少了一种说不清的氛围。
苏琳那里，有着浓浓的家庭温情。苏琳，苏超，还有表妹，他们在一起，简单随意，轻松玩笑。所以在那种氛围下，彤彤几乎感觉不到缺少爸爸的事实，随时蹦蹦跳跳开开心心。
而且苏琳晚上都会带她去超市，在那种热闹的地方，她就不会觉得太闷。
这样一对比，反而显得扬扬缺少了一些什么。如果爸爸妈妈在还好点，毕竟他们随时陪在扬扬身边。现在爸爸妈妈一走，更显得扬扬在家要孤单很多。
晚上，扬扬与他俩一起睡。扬扬已经睡着，徐健却毫无睡意。
张媛媛也没睡着。
徐健数次看张媛媛，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徐健知道，内心在犹豫。这份犹豫全部来自扬扬。他开始担心张媛媛独自带扬扬的生活。倒不是担心经济，是担心经济之外的东西。
“媛媛，以后尽量少带扬扬在外吃饭，能在家做就在家做。”徐健扭头看她，终于开口。
“嗯。”张媛媛应一声，“明天我就自己在家做。”
“还有，实在不行，让你妈过来一起住。有她在一起会好一些。”
“到时跟她商量商量。”张媛媛沉默一会，“要不别办手续了，把爸妈再接回来。相信我们能挺过去。”
虽然徐健内心有这种犹豫，但他的性格，已经说出去的话绝对不收回来。更何况现在是张媛媛主动提出来，更是不会同意。
“已经商量好了，就按商量好的办。”徐健说，“这样我才能心无杂念的去处理该处理的事。”
这句话说完，徐健告诉自己，别再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还是尽快处理完离婚一事，然后集中精力去处理公司的尾事。
在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前，徐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也没有咨询过任何人的意见，包括潘伟。
张媛媛本以为潘伟会出手解救公司之危，可惜直到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时，潘伟没有任何动作。
大概也正因为这点，两人的离婚手续办理的很顺利。如果在这之前，潘伟能出手帮助，可能两人就不会离婚。更准确的说，只要潘伟出手，张媛媛就不会同意离婚。
整个过程，两人都很平静，像处理一件公司项目。出来时，正是下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上车后，张媛媛说。
徐健没有问去什么地方，只是顺着她所说的路往前开。
出了城区，在郊区的农村停住，张媛媛指着前面的村庄说，“还记得这地方吗？”
徐健看了看，在脑海里搜寻记忆。
“可能你已经忘了。”张媛媛笑了笑，“算起来，已是五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来过一次。”
“是你外婆家？”徐健突然醒悟，“我都忘了这事，怎么后来再没听你提起？连我们结婚时，都没见你外婆家有人来参加。”
“那次来，是我外婆病重的时候。本想去看看她，但到了这里还是犹豫。”张媛媛说，“在我们结婚前，她已经去世了。”又补一句，“现在这里还有我的一个舅舅。”
“你还有舅舅？”徐健很是意外，“怎么从来没提起？”
张媛媛笑了笑，笑容里有很难琢磨的情感。很久才开口。
“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我爸很穷。我外婆包括我舅舅都是极力反对。其实我外婆家在当时还算有点经济实力。特别我舅舅，很早就开始做生意，在当时来说算是有钱人。正因为这点，他们一直看不上我爸。由于我妈是与家里闹翻嫁给我爸，后来几乎断了联系。”张媛媛停了停，“我爸去世后，我妈求助过家里，但被他们嘲讽。我妈受不了，就再也不联系家里。在我稍大懂得这些的时候就明白，这世上除了最亲的人，除了爸爸妈妈，谁也靠不住。唯一能靠住的只有自己。”
徐健看了看她，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带你来，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明白我的出身我的经历。”张媛媛转头看着他，“我不清楚你现在怎么看我，但这些年的经历的确让我学会了自我保护。”
张媛媛没有多解释，但徐健明白她所说的意思。
徐健打开车窗，点上一支烟，然后看她，“媛媛，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我都理解你。”沉默一会又看她，“正因为理解你，当年才与你结婚。可能你的思想的确有些现实，但你很理智，做任何事知道分寸。对于我来说，这些已经足够。”
“其实我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也希望像晓莹那样，单纯的去爱，单纯的去过日子。但我的出身与她不同，这些年的遭遇也与她不同。不知不觉间已学会了保护自己，任何时候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别让自己受伤害。”张媛媛停了一下，“还有，我小时候过得不好，我不希望扬扬与我一样。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退路，也必须要为他留条退路。”
“在这点上，我俩的想法是一致的，所以才在这种时期选择离婚。”徐健说，“毕竟从现在起，我俩在法律上已完全没有了关系，也保证了你与扬扬以后经济上的稳定。”
“潜意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正式办手续之前，我始终认为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但当手续真正办完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游戏，是真正的没有了关系。”张媛媛低头沉默片刻，“我是个对未来极度不自信的人，因为未来永远是未知数。誓言也好，承诺也好，永远都是飘渺的东西。”再次停了片刻，“正因为这点，才想带你来这里与你聊聊心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