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春阳一早通知曙初,你暂停对越北市的情况了解,先回分社熟悉稿件采编流程,然后我领你去跑跑全省,只有掌握了全省的情况,才能判断越北在全省所处的位置。曙初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初来乍到就有这么好的机会向这位前辈跟班学习,这太让人兴奋与激动了,直到坐上社里派来接他的车里时,他还没从兴奋中走出来,似醒非醒地机械地摇晃着身躯。
栾春阳瞪了一眼双目迷离的曙初,没多吭声,吩咐司机开车即走。半眯着打了一会小盹,栾春阳忽然开了口,曙初,当一名中央单位的记者要有心理准备,就要做到为民请命、为民代言。假如你热爱这个行业,愿意为自己的理想与抱负献身,那你就要甘于清贫,甘愿牺牲,甘于寂寞。你知道西西弗斯吗?
曙初点点头。
栾春阳没去注意他的反应,说起了西西弗斯。
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物。在“荷马史诗”中,西西弗斯是人间最足智多谋又聪明机巧的人,他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国王。当宙斯掳走河神伊索普斯的女儿伊琴娜,河神曾到科林斯寻找其女,知悉此事的西西弗斯以一条四季长流的河川作为交换条件告知。由于泄露了宙斯的秘密,宙斯便派出死神要将他押下地狱。没有想到西西弗斯却用计绑架了死神,导致人间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死去,一直到死神被救出为止,西西弗斯也被打入冥界。
在被打入冥界前,西西弗斯嘱咐妻子墨洛波不要埋葬他的尸体。到了冥界后,西西弗斯告诉冥后帕尔塞福涅,一个没有被埋葬的人是没有资格待在冥界的,并请求给予三天告假还阳处理自己的后事。没有想到西西弗斯一看到美丽的大地就赖着不走不想回冥府去了。直到其死后,西西弗斯被判逐出到地狱那边,在那里他每天要把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推到非常陡的山上,然后朝边上迈一步出去,再眼看着这个大石头滚到山脚下面。西西弗斯要永远地并且没有任何希望地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他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他的唯一选择就是那块石头与那座陡山。
西西弗斯为了一个没有尽头没有结果的目标奋斗不止,即使屡战屡败,也要屡败屡战。如此,结果已不再重要。
栾春阳颇有感叹地说,精神的清洁是第一的。古人常曰,“有容乃大”,“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在你踏入这个行业的第一天,你时时刻刻都要头脑冷静,坚持住职业的标准和操守,坚持着新闻媒体在现代传播过程中应该有的角色。把脾气拿出来,那叫本能;把脾气压回去,才叫本事!不要做“墙头草”,不去随波逐流,不干同流合污的丑行而留下恶劣的记录,哪怕我们可以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承担任何个人的责任也不要失去良知与道义。其实,这不仅是个人的职业准则,也是社会道义的担当,更是对历史后果的负责。
我记得英国温斯顿·丘吉尔说过一句发人深省的话:“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我们媒体人传递着一个时代的声音,我们只是把民众的诉求记录下来,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与不可低估的力量。他们所呼喊的就是要争取自己的权利与尊严。正如一位哲人所说:“争取你自己的权利,就是争取国家的权利。”我们记者起码能做到伏尔泰所说的:“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是记者的底线,不偏不倚客观报道每一件事。
栾春阳今天对曙初的这番谈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了许久才敞开心扉的。他了解曙初的经历与学校表现,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伙子,有着同自己一样的出身,农家生活养成了内敛、憨厚与含蓄的本质,为人忠诚、耿直,目前还是块璞玉,多经雕琢必成大器,故而对他的敲打与教诲着眼于对他的长远的培养。
曙初深感站长对他的用意,虽然有的道理他听起来有些晦涩,他大脑在迅速地搜索,尽快转为他的信息正能量。当调查记查第一天起,曙初就暗下决心要好好向春阳站长学习真本事。罗曼·罗兰说;人们常觉得准备的阶段是在浪费时间,只有当真正机会来临,而自己没有能力把握的时候,才能觉悟自己平时没有准备才是浪费了时间。能干的人,不在情绪上计较,只在做事上认真;无能的人,不在做事上认真,只在情绪上计较。把脾气拿出来,那叫本能;把脾气压回去,才叫本事!
小车很快驶入了木棉市,栾春阳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不是休假回来,二是没有回家的欲望,李丽例行公事般每天打电话,却也从来不提他回家的事。人过四十,事业都处于巅峰状态,家庭放在了次要地位。其实这是十分危险的。由于多种压力接踵而至,情感的港湾看似十分平静,却时时酝酿着暴风雨。他对夫妻的那些事情有些“审美疲劳”了。夫妻间约定俗成的心理暗示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不要说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以及柔情似水的情爱酣战了,有时老婆故意做出百般柔媚风骚的样子,他也熟视无睹,匆匆履行完丈夫职责便卸甲归田。然后是陷入沉沉梦乡。
其实,李丽曾是很知性的女人,别看没读啥书,但长期生活在大学校园,耳染目濡各种文化之风,身上自然而然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书卷气。只不过结婚生孩子后,在单位上混的不如意人才变得刻薄、刁钻起来,脾气有时不可理喻。很长一个时期,她那家银行行长突然心血来潮,天天强调要加强前台员工的形象气质培养,换言之就是女柜员要面容姣好,气质高雅,举止不凡。李丽也在前台临柜工作,这年岁在脸上留下道道风霜,完全没了年龄上的优势,只能没完没了地靠后天补,只要报上宣传啥养颜抗衰老,她都买来试试,各种中医养生方法、青春再生术等等培训班,她是一个接一个地参加,家里梳妆台上千姿百态的高级化妆品琳琅满目,常做漂白换肤,把一张脸修饰得既精致,又细腻,随眼一瞧,也算得上颇有风情的成熟女人,再细打量她的眼角和颈部的细密皱纹则无可奈何地告诉别人她已风华不再了。女人到了这个年龄十分敏感,家庭压力、工作压力让她感到生活的无望与无奈。这也是使她性格反复无常而戾气外露的根本原因。
栾春阳在小区门口让车子把自己放下来,叮嘱司机把曙初送到分社招待所住下,明早他们就出发前往A市。春阳住的小区是省委家属大院,因为栾春阳的所在单位是中央驻地方机构,牌子大,所以当年省委在建房时也把他们考虑进来,老员工基本都住在省委家属院子。从这个院子进进出出的,基本上都是处级以上的党政干部。春阳虽然也算正处,但毕竟是外单位的干部,虽然在这里居住了十多年,倒也没有谁注意上他。他慢慢沿着花径来到了自己家院门前,轻手一推门,门竟没上锁。他有点自嘲地笑骂道,李丽这个粗心婆。儿子在外地上大学,不可能在家;李丽正是上班时间,银行前台那活早一分离岗都不行,她也不可能在家呀。难道有小偷?他蹑手蹑脚进了房门,却闻到饭熟菜香的味道。久违了的“家”的概念又回到他身上,一种温馨而柔情在胸间徐徐溶化。这七八年他下到越北后家基本变成了旅舍的代名词。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李丽由开始的艾怨变成习惯,从热情转向淡然,再到冷漠,再到一切都那么坦然,彼此没有了牵挂。
正当他错愕间,李丽端着煲好的汤从厨房出来,见丈夫回来,嘴边漾起笑意,说,春阳吃饭了,我煲了你爱喝的水鱼汤。
春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说,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像李丽这样工作如命的人,胆敢旷工就为了煲这水鱼汤?
李丽嘻嘻一笑说,我今天同人家调班了,你不是要回家吗?我当然得做好饭等你。
春阳说,别搞得那么隆重,你忙我们就去外面吃不更省事吗?
李丽说,那是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们谁也不准怠慢谁。
春阳这才注意打量起老婆。老婆一月未见变化挺大。原来在家都是宽大罩衫往身上一套,头发打个橡皮筋,又老又土,身材松松垮垮,脸上因洗去脂粉尽露本色,又是斑,又是皱纹,不忍卒看。现如今,老婆穿着低胸的吊常睡裙,脸上肌肤因刚做保养显得水嫩嫩的,还有一点腮红,不知是不是搽了胭脂的效果。精巧的金色耳钉在她耳垂上是那么的妩媚与好看。春阳已有一个月没碰过女人,看到老婆风情万种地站在他面前,那跑到爪哇国的欲望也慢慢回来了。他只觉得全身热躁便一把掳过老婆,嗅着她那熟悉的发香,忘情地亲吻着她的颈窝、耳垂,丝丝热气吹拂着老婆的脸。老婆有点扭捏地扭动着身子,娇喘着说,春阳,别,瞧你满身臭汗快去冲个澡。她一把把他推开他。
栾春阳“嘿嘿”一笑,说,瞧我这山里人,猴急猴样的,都不知道女人味了。好,我去洗澡。
老婆“噗嗤”笑道,你加把劲调回来当上副社长,我让你天天有女人味尝。
春阳一听老婆话中有话,有股压力似在牵动着他的神经。难怪老婆今天换了一个人,原来还指望自己能上副社长这个台阶。女人心,深着呢,给你冷脸有她的理,今日给你热乎劲儿也有她的道。他多少知道老婆千娇百媚的缘由了。站在莲蓬头下,任凭热水哗哗地流着。从他的内心来讲,他二十多年前对做官这事看的很淡,在这方面基本没什么追求,一切顺其自然,因而分社领导走马灯似地换了几任,他从来没去关心过,自然而然,每到提拔机会都不曾有领导提过他的名。老婆在这方面曾或明或暗提示过他要常去领导那里走动走动,起码新领导上任也得给个好脸子吧,他依旧我行我素,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现如今不同,年龄是个坎,他再不抓住这次机会,这辈子是再也没有机会提拔了,老婆也明白这点,那天电话里她小心翼翼才好不容易说动了他的心。这次春阳能主动回木棉市就印证了老婆的智谋已初步成功。李丽当然很激动,这么多年夫妻之所以常常陷入冷战,就是春阳这人太“拧”,根本听不进老婆的话,以及错过一次次的绝好机遇。只有老公混好了,她在单位也不至于有人给她脸色看了。因此,听到老公今天要回家,她昨天就同人商量好了调换了班,一心一意在家等候丈夫。想想快一个月没有见老公了,她也倒有几分想念起老公,便精心地开始装扮起自己来。
老婆好似久逢甘霖,便显出前所未有的主动,栾春阳刚出浴池,她就把汤盛好放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有滋有味地喝起来,自己不由靠在他的肩膀上。嫩白的肌肤轻轻按摩着他有些松弛的手臂。他有些不习惯,想挪挪身体却被她一把揽过去。他这时完全不能自持了,老婆今天心情奇好,太阳恍惚从西边升起。他抱起老婆柔滑而几乎全裸的身子往卧室走去,还没等他褪下衣服,老婆就高抬起两只脚挂在了他的脖颈处。莲足香馥,玉腿修长,肌肤胜雪,花蕊幽深,春阳从没见过老婆这么放纵过,直被她弄得心神荡漾,热血沸腾。
老婆在他的动作之下发出了阵阵娇喘声音,是他以前没有听到过的,是那么地让他心旌摇动。那声音是激动,又是享受,是呻吟,却是快乐,似乎是要索取,恰恰也在给予,是召唤,更是一种激励。他就像一个战士在勇猛地前进走过片片沼泽地向着制高点冲锋。
也许是压抑的太久,老婆要把平时在单位,在家里所受的怨气都化作一缕缕发泄的呼唤,毫无顾忌地叫唤起来。晚上,这声音传的很远,春阳深深地感觉着她的力量,并被这力量鼓舞着、推动者,一直被抛向云端……这是一种饥渴的力量,来势凶猛,能顷刻间吞噬一切,春阳似乎感到了一个神秘的手在促使他被这种力量牵引着,翻过高山,越过大河,既有快乐的呼喊,也有激动的呻吟,一种被点燃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他在燃烧中奔跑,奔跑他想喊,想叫,把这个夜晚撕得粉碎。
身体化作最后的能量,仿佛万物都不存在,在虚无飘渺中,栾春阳紧紧地抱着老婆,直到万事俱寂了才沉沉睡去,两颗心在冲撞后体味着彼此的存在。这或许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吧。
次日一早,栾春阳夹着公文包要去社长那里把赴全省多地采访的计划作个详细汇报。临出门,老婆拉住栾春阳,伸手拔去头顶的几根白发。女人一满足,两眼如含春水。老婆深情款款地发着嗲说,春阳,到了社长那要注意言谈举止,快退下的人想法更多更复杂,你既要低调,又要表现得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