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这样放过她吗?”
看到叶梦阑哭哭啼啼地被丫鬟带走,鹊儿忍不住咬牙恨声问道。
萧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柳清竹身旁低声劝慰:“叶梦阑内有太太撑腰,外有叶青云作后盾,我此时……确实奈何不了她,但你放心,在这府中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等到……要不了多久,我一定叫她给你一个交代。”
柳清竹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对他说的话全没放在心上。
倒是鹊儿忍不住抱怨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如果不趁此时问出来,万一她以后矢口否认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萧潜轻叹一声,遥遥望着丛绿堂的方向,面沉如水,意味莫名。
云长安在旁拍着手笑道:“哎呀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萧大少爷也是个多情的种子啊!一屋子妻妾,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心疼,哪一个都舍不得,这可怎么是好啊!”
萧潜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不肯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鹊儿迟疑着走到柳清竹身旁,低声道:“奶奶,天有些凉了,婉儿怕是吹不得风,咱们回去吧。”
柳清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是呢,该回去了。”
“柳姐姐,我陪你们一起!说起来,我在府中住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到你的邀月斋去玩一次呢!”云出月忽然跑过来,挤到柳清竹和鹊儿中间,笑吟吟地道。
柳清竹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应下。
几人走出小亭,云长安还在后面嚷道:“月儿,好好照顾你大嫂,若是出了一点差错,我拧下你的脑袋来!”
“从小到大,我的脑袋不知道被你拧下过几百次了!”云出月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话虽如此说,她却还是时时小心在意地替柳清竹留心着脚下,生怕她只顾着婉儿,忘了看路。
鹊儿在旁忍不住笑道:“云小姐还真是细心,云家也多亏了有小姐你,不然依着云公子的性子,云家偌大的家业……”
云出月昂首冷笑道:“云家的家业有我就足够了,随便我哥怎么潇洒恣意,云家都养得起他!”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偏偏又还是一副小女孩儿的嗓子,鹊儿一时竟没能从中辨别出喜怒来,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没能接下去。
过了一会儿,云出月却又自顾自地冷笑道:“虽然人人都说云家靠的是我,却只有我知道,没有哥哥做靠山,我便是再有本事,怕也只能一事无成!我哥哥那个人,虽然嘴上喜欢乱说话,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一个人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他只看一眼就明白。所以我们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如何任免,我都只听哥哥的。他说谁堪用,那人就一定可以用得,这么多年,还一次都没有看走眼过呢!”
“哦,云长安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柳清竹闻言也不禁有些惊讶。
云出月得意地道:“那当然,哥哥生来就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否则他恣意妄为这么多年,早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如此,我倒是小瞧他了。”柳清竹忍不住叹道。
三人边走边聊,柳清竹心里的郁气暂时压下了些许,鹊儿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回到邀月斋之后,柳清竹终于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忙关心地问:“怎么回事?是刚才吓着了,还是路上吹了风?”
鹊儿忙挤出笑容道:“我没事。奶奶……您不要多心,日常多保重。”
柳清竹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鹊儿本待告退,此时却又有些迟疑,不知柳清竹是不是有话要对她说。
云出月在一旁笑道:“鹊儿姐姐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这会儿起了风,您这身子可受不得凉。”
鹊儿只得道了一声谢,一步三回头地告辞出去。
柳清竹忍不住向云出月疑惑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她。可是她得罪过你?”
“不是我不喜欢她,”云出月淡淡地道,“是我哥嘱咐我尽量隔开你们俩。就凭她一个贱婢,怕还没有本事得罪我。”
“为什么?”柳清竹有些诧异,心中似乎隐隐有了答案,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
云出月迟疑了一下才托着腮叹道:“我也不太明白,总之哥哥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是吗?”柳清竹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
云出月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许久才道:“我哥说,你这个人太重情,旁人的一点点好,你可以记一辈子,却不知道人是善变的。前一刻还在对你掏心掏肺的人,下一刻可能会在背后给你一刀。这府里能信任的人不多,你自己心里又疏懒,真是让人悬心呢!”
柳清竹越听越觉得奇怪,眉头忍不住皱紧,半晌才笑道:“这番话却不像是云长安说的,我倒觉得你这个小大人,才最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云出月的脸红了一下,半晌才道:“不管是谁说的,总之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就是了!”
柳清竹敷衍地应了一声,心中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她并不信云长安有什么看透人心的本事,更不愿意细思云出月的嘱咐。跟鹊儿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她自认还是了解她的。俗话说“疏不间亲”,这位出月小姐又何必费心思在她面前说鹊儿的不是呢?
云出月似乎也知道劝不动她,忽然长叹一声,神情有些悲悯。
柳清竹觉得有些好笑,心道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行一动却像是一个经过了无数世事的中年人,这样的矛盾看上去倒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很快有清风阁的小丫头找了过来,云出月只得笑道:“姐姐你多加小心就是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姐姐叫人到清风阁去说一声,我和哥哥都会全力相助的。”
柳清竹好笑地应了一声,便见那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跟着丫头们冲了出去,定是铺子里又有什么人来叫她了。
桂香安顿好婉儿之后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道:“云家兄妹都是怪人!做哥哥的成日喝酒赏花无所事事,做妹妹的反倒日日为家事劳碌奔波,这可真是怪事一桩。”
柳清竹陪着笑了一声,面上却殊无轻松之意。
桂香察觉不对,忙问:“奶奶,可是出什么事了?”
柳清竹想了一想,低声道:“你去叫王大夫过来一趟,留神些,别叫人……尤其是别叫东厢房那边的人看到了。”
桂香听她说得郑重,虽不明其意,还是立刻点头去办了。
柳清竹将芸香初荷等几个丫头打发出去,打开窗子任由冷风吹进屋子里来,却还是觉得脸上一片火热。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大太太早已经开始对她下重手了吗?
可是这件事情,还是有一些不对的地方。
如果是大太太做的事,她似乎没有必要让叶梦阑知道;可是叶梦阑她自己,又万万不可能有接近她、给她下药的机会啊!
这中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柳清竹脑海中蓦地闪过鹊儿和叶梦阑在亭中相对而坐的情形,心中突地一跳。
叶梦阑生性跋扈,必然不会允许鹊儿这样身份的人与她平起平坐的,何况鹊儿还是邀月斋的人!
难道鹊儿她……
不,不可能的,鹊儿心里虽然有一些小算盘,但也都只是做丫头的为自己的将来谋划而已……她的心地还是善良的,她怎么可能会做那样可怕的事、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来害自己的姐妹?
柳清竹狠狠地甩了甩头,仿佛要竭力把脑海中那一丝疑虑赶出去。
她怎么可以把她朝夕相处的姐妹想象得那样可怕?柳清竹,你看到大太太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就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她了吗?鹊儿是你自幼相处的姐妹啊!
在心中反复劝过自己很多遍之后,柳清竹心中仿佛安定了些,又不由得想到了叶梦阑的身上。
那个女人一向口无遮拦,得意之下脱口而出的那番话,不太可能是编出来吓唬她的谎言。
如果那句话是真的,她……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了吗?
虽然萧潜向她承诺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可是……
她得到一个“交代”又有什么用?
柳清竹咬牙切齿地想,如果叶梦阑的话是真的,她便是拼尽了一切,也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