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骄点上了姈月带来的薰香,在袅袅的一线轻烟中,千骄心事重重。
那时候的千骄还小,和千蕊一样大。小小的千骄站在一家酒肆门口,看着小商贩们收拾铺面推车好赶着回家,看着这万家灯火,突然有种想家的酸痛。
按照那时千骄的年纪,正是在自己家里受到百般宠爱的时候,还没有出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有母亲疼,有父亲爱。
可是小小的千骄却要一个人扛起三个人的负担,这让千骄如何不悲,如何不怨上天不公。
奶奶一直在追问自己是不是还记得些什么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每当奶奶问起,千骄就向奶奶撒谎。
其实自己一直都记得以前的事,自己娘亲已经在寻找爹爹的途中去世,自己应该还有个姐姐,自己是有家人的,只是面容已经模糊,也不记得都发生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这么多年来,千骄也不止一次想要寻回自己的家庭,脱离现在这有老有小的境况,不再受苦。但是人海茫茫,何处寻。
但是千骄坚信,守得云开定能见月明。没有无谓的苦难,没有无谓的享乐,因果循环,善人不屈。
如今终于找到了家人,还是如此显赫的家庭,可是千骄并没有像以前小时候想象中的那样快乐。人们总是这样不停的羡慕着别人的生活,以前虽然困苦,但也好过现在这样娘早早的没有,爹爹不亲,姐姐也亲近不得还有个夫人和异母妹妹总为难自己的状况。
新娶的正房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妹妹千蕊也是个烦人精。诺大的府邸,竟没有一人可以亲近。
这座华丽的庭院就像是一个全新的牢笼,困住了千骄。以往困住千骄的,仅仅只是贫穷,现在,千骄是被除了贫穷以外的其他东西所束缚住了,真是天大的讽刺。
千骄真的很后悔,当时就这样被送进了丞相府,当时若是逃走了,现在自己是不是还是自己。千骄仍然活得贫穷却是自在得很。
如今,身份地位、荣誉门楣这些规矩如同一块黑幕,彻底的遮住了千骄看向未来的眼光。
爹爹位居丞相高位,又无长兄庇护,自己就成了有力的砝码,不知会被用来填在哪里的天秤上,
又要压低了谁。以前的千骄虽然过活得相当辛苦,但是至少不用连命运都随人摆布。
现在,这一身华服锦衣的自己,将来要何去何从,还未可知。
皇帝立后多年,后宫一直无所出,街头巷尾都在传着皇帝选秀的故事,自己定也是秀女在册,及笄之后就要谈婚论嫁了,到时自己该如何呢?
想起废巷里的大家,当时可都是想着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可是现在,自己能嫁给这世上任何的男子,连九五之尊都可以,可是却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千骄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向大家好好道个别,早知如今有可能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倒不如当初就答应了尹琛,至少知己知彼,省得将来麻烦。
迎面吹来的,都是温暖的夏季夜风,夹杂着花草的清香。夏天已然来到,春天请不要走远,给我一点时间,好好和过去,道个别。
错错错,一步行差,万般皆非。
千骄想着想着,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千骄这一晚,睡得出奇的沉,完全没有之前睡不着的迹象。
按照之前的安排,千骄应该是寅时洗漱起床,梳妆打扮的,只是看着日头,已经是寅时三刻了,千骄的房间里还没有任何动静。半夏领着其他的小丫头们端着水盆毛巾在外面等着,半夏的脸已经是很不好看了。
“半夏姐姐,这时辰已经过了,二小姐怎得还不起床?”
“我怎么知道,昨天不应该是半莳守夜的吗?问她去。”半夏瞪了一眼说话的小丫头,手里的水盆晃了三晃。
“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不进去伺候小姐?”这时,半莳从院子外进了来,看见千骄门外站了两排丫鬟,心里暗暗的感觉不好。
半莳瞥了一眼半夏,“所有人都站直了,小姐就起身了。”
说完,半莳迅速推门,进了千骄的房门。
半莳进门就看见千骄还趴在正屋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小姐,快起了。”半莳赶紧上前,使劲晃了晃千骄的肩膀,“小姐?”
“嗯?半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千骄被晃醒了,揉着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动了动歪了一晚上酸疼的脖子。
“小姐,您怎么起得这样晚,现在已经是卯时了。”半莳一边收拾起来前天晚上的杯盏碗碟,一边回答千骄的问题。
“什么?”千骄仰头咽下一口昨日里的剩凉茶,这一下是彻底的清醒了。
“半莳,你怎么不叫我?”
“小姐,昨日应当是半夏守夜,排班表还在奴婢们的屋子里贴着呢。奴婢一大早就被夫人叫去了,不在曦华阁。”
“你是我的贴身丫环,杜氏总找你去做什么?”千骄一听到杜氏就忍不住皱眉,总是这个不安生的蠢货。
“算了,来不及了,你先出去叫外面的进来,然后趁着我洗漱的工夫,去给我准备衣群和钗环。”千骄站起来,吩咐半莳。
“是”半莳转身去开门,没想到,一开门,迎来的却是杜氏和千蕊。
今天的杜氏穿了一身大红色收腰广袖襦裙,高高的梳起抛家髻,额前正中是一支银铸蝴蝶型发钗,其间点缀着几颗莹白的珍珠,左侧后脑再带上一朵盛开的月季花。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只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令人生厌。
门口的丫鬟们早就把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跪在旁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杜氏推开半莳,直直的走进了堂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杜氏坐下来也不着急发难,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捋平了衣角,摆好了姿势,看着千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