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窗而出的白旒晖踉跄着挣扎的向前走着,黑夜还在继续,眼前的路仍然看不清前方,路的尽头隐藏着黑暗之中,不辨方向。
白旒晖就一直这样走着,他走过的路上,都是一滴一滴的鲜血,犹如一朵朵摇曳的罂粟花,妖艳、动人,带着无尽的魅惑,诉说着最后的美丽。
白旒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眼前模糊一片了,他不得不每走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喘几口大气,再往前走。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路过,他一定不会明白,一个受了如此重伤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的朝前走着,即使倒地,也要向前。
而这一切的原因,白旒晖自己都很清楚,虽然眼睛已经模糊的看不太清楚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想哪里前进。
白旒晖想要走到城门上,想要爬到城楼上,再最后看一眼这盛京繁华。
然而,极度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支撑白旒晖走到城楼上了。在白旒晖翻过一个不高不矮的小山坡的时候,他终于倒地不起了。白旒晖拖着沉重的肢体想要再爬起来,只是现在的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的白旒晖瘫倒在了山坡之上,白旒晖在地上仰面伸展着自己的四肢,无力的望着天空,看着如墨的夜空上,有无数的繁星闪烁。
“多么漂亮的夜空啊,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呢。”白旒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仍然是笑着的,嘴角微扬,笑得如千年狐狸一般,狡黠、自信,这才是属于白城城主,白旒晖的笑容。
“睿煊,我只能帮你的儿子们到这里了,你放心,他们都很好。你准备好了酒菜,我马上下去找你。还有,抱歉了,嘉曦,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但愿你能原谅我。要是不行的话,我在地狱里等着你,向你赔罪。但是我希望,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去天上,做个仙女吧。”
白旒晖在繁星遍布的夜空中,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她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活泼,只是他白旒晖再也见不到了。
“再见了,我的嘉曦,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白旒晖还是闭上了那一双标志性的狐狸眼,大概,再也不能睁开了吧。白旒晖走的异常的安详,是那么的心满意足。
就在白旒晖最后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原本在废巷里矗立着的那棵千年古槐树,突然绽放了一朵小小的白花,散发出芬芳的气息,久久不离。
簪白花,望之如素柰,为之著服,至是而后崩。
九年前的那时候开始,那棵被封为神树的老槐树就再也没开过花,却在九年后又恢复了。自从十数年前先皇病重,这个国家仍可以保持着平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十年前,先皇因为疾病而驾崩了,内乱就从那时候开始了。
“朕从今天开始卧床不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站到正面舞台上,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旒晖。”
那时候,洛华国已经被彻底的蛀空了,为了这个国家能够千秋万代的存在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时刻彻底改变她。
“全交给在下吧,臣绝对不会让陛下的希望落空。”那时候还真的很年轻的白旒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
先皇的后继问题在那之前都只在睡眠下进行,但是先皇卧病的消息,已经宣布马上浮出水面。除了宫曜洛以外四个皇子以及其背后的势力,为了争夺皇位而开始了激烈的争斗。争夺发展成了内乱,政事不能照常进行,朝廷的机能完全停止了,受害的还是民众。如果朝廷不管的话,国家荒废也是意料之中的。然而老天爷就像是在火上浇油一样,旱灾水灾疫病不断蔓延,全国上下的农民土地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官员们趁机中饱私囊横征暴敛,商人们哄抬食物价格牟取暴利,整个国家的百姓陷入了严重的灾难和浓重的绝望之中。路边、街上、角落里,到处都有死去的百姓,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饿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甘的死去。
“为什么不出面解决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解决问题的。”曾经有很多真正在关心这个国家的人这样不停地质问白旒晖。
“我在等,能真正可以依靠的皇帝出现。”城楼之上的白旒晖享受着微风的吹拂。
“如果一直没有出现的话怎么办?”
“如果没有明君的话,洛华国还是就此消失了比较好。”那时候的白旒晖说出了这样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使得他面前的大臣们,哑口无言。
后来,可怕的瘟疫开始在全国蔓延开来,使这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到达了顶峰。
这个国家已经完了,那时候谁都是这样想的,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了。
“太子殿下现在也想要吧,和你的兄弟们一样想要皇位。”白旒晖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找到了流亡中的皇第三子,宫曜洛。
最后的最后,白旒晖发现宫曜洛将来会是一个明君,于是白旒晖马上指定实行了许多项措施。拯救百姓,开始重新建立朝廷,随着平民的安定,那些追求自己权势、利益的官吏们,有的被流放,有的被处刑。国家里面的蛀虫也被清理干净了,从结果来说,朝廷被一下子被净化,这个国家又重新恢复了年轻活力、一切都如先皇宫睿煊和白旒晖当初所设想的一样,国家很快的又重新建立起来了,仿佛是被看不到的力量所引导着一般。
“真美丽啊,真的变成和睿煊殿下相称的国家了啊。”白旒晖还是是站在当初他说“洛华国还是就此消失了比较好”的地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一年后,白旒晖来找宫曜洛,“做皇上吧。”
那时候的白旒晖看起来依旧年轻,一回眸依旧是笑靥如花。
“做皇上啊,好吧。”
宫曜洛继位之后,他的四皇弟,唯一一个在这场夺嫡之战中生存下来的宫曜洛的兄弟,就开始为了自己敬爱的皇兄而百战沙场的生活。自那时候起,宫曜洺就始终坚信着,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是要为了皇兄以及皇兄的江山而活了。
“三殿下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吧,还有,一定会开吧,啊,这美丽的花朵。”
这一年,鲜花盛开,荼蘼了那一世的笑靥如花。
这个江山一定风景如画,白旒晖之前是这样认为的,之后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是这样坚信着的。
就这样,坚信着……
宫曜洺眼看着白旒晖被匕首击中后心,是绝无活路了,才放心没有去追。
毕竟白旒晖曾经是那样骄傲地活着,曾经为了洛华国的重生立下过汗马功劳,自己也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成全他,就让他骄傲的离去吧。
宫曜洺开始在塔楼里寻找千骄,整个塔楼里都在回荡着宫曜洺的呼喊声。
“千骄,千骄你在吗?听得见我在喊你吗?听得到的话就答应我一声儿。”
“唔唔唔”千骄奋力的挣扎,只可惜因为嘴被布条封住了,布条系在脑袋后面,任凭千骄如何用力挣扎,也是弄不开这该死的布条的。
所以千骄现在只能竭尽所能的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并且用身体不停的撞击身边的柱子,借以吸引宫曜洺的注意。
“咚咚咚”,就在千骄以为自己会撞晕自己的时候,宫曜洺终于赶来了她的身边。
“千骄,你没事吧?”宫曜洺把千骄抱进自己的怀里,为她解开了布条以及手上脚上的绳索。
“没事”千骄摇头,“呸呸呸”千骄长时间的嘴巴无法完全合拢,感觉嘴巴里好脏,然后擦了擦流到外面的口水。
“是那个老人妖告诉你我在这里,然后叫你过来的?”
“是啊,他说只能我一个人来,如果我不来,他就要杀了你。”宫曜洺拿出那张被一箭射过来的纸条。
“你怎么这么傻,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啊,他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你的。”
宫曜洺突然深情地望着千骄,“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夫君。”
“嗯,好,我记住了。”千骄面对着宫曜洺的深情,只能用最正式的点头来给予肯定和回报。“漆黑一团,你一定很害怕吧。”
“你不是和我说你喜欢黑暗吗?我决定了,以后只要有你花千骄的地方,即使是黑夜没有关系。”
“真的谢谢你,宫曜洺。还有,我爱……”千骄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千骄,喂,醒一醒,千骄。”宫曜洺看着刚刚还好好的的千骄突然就晕了过去,一下子慌了神儿,摇晃了几下,不见也有反应。
宫曜洺立刻抱起来千骄,出了塔楼上了马,把千骄好好的护在胸前。
“驾!”宫曜洺扬鞭,朝皇宫奔去。
此时此刻的皇宫,也刚刚从一场惨烈的政变中稍稍缓过来一些精神。
白旒晖的人从皇宫正门一路杀向正殿,这一路上,不停地有白家军和御林军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他们有的没了手脚,有的被劈下了半个脑壳,有的血肉模糊,总之每一个人都是从惨不忍睹。尸体一直延伸到了正殿的九九八十一节台阶之上。血水顺着白玉砌成的台阶蜿蜒而下,月光之下,透着无垠的凄凉之美。
宫曜洺就是策马踩着这样的台阶路到达了正殿门口,推开门,宫曜洛和千绯都在,他们依偎在一起,做好了随时和这座江山共存亡的准备。
“皇兄、皇嫂,你们还好吗?”宫曜洺抱着千骄走进了大殿。
“你来啦,我们没事,千骄怎么了?”宫曜洛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笑意。
“不知道,千骄被白旒晖绑架了,用来威胁我。我找到千骄之后她和我说了几句话,就晕倒了。”
“绯儿,带着你妹妹去后殿休息,让素语去看看,太医院还有没有太医在。”
“好”千绯走下宝座,接过了昏迷中的千骄,去了后殿。
“小高子,拿酒来。”
“老四,陪皇兄喝一杯吧。”
“好,皇兄。”宫曜洺乐意之至。
“皇上,酒来了。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更好的佳酿,奴才无能,只找到这瓶十年的桂花酿。”
“无妨,你退下吧。去皇后娘娘那里伺候着,朕这里不需要你了。”
“嗻”
宫曜洛提起这素白色的酒瓶,在两个杯子里倒满了桂花酿,一杯给了宫曜洺,自己端起一杯,又拿了瓶子,也缓缓的走下了皇帝的宝座。
宫曜洛步履沉重的往大殿外面走去,路过了宫曜洺,还在往大门的方向走着,大殿的门是开着的,外面就是血洗的台阶,以及繁星落满天。
宫曜洛一直端着这一杯酒,迈过了高高的门槛,一直走到了大殿的门外。
“皇兄……”宫曜洺也跟了上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的皇兄。
“嘘…”宫曜洛示意宫曜洺不要出声。
宫曜洺看着宫曜洛缓缓地举起了酒杯,然后缓缓地洒在了殿前的台阶之上。
“这桂花酿,是他最喜欢喝的酒,我还曾经嘲笑过他,怎么喜欢女人爱喝的酒。”宫曜洛的语气平缓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悲哀,“他说,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家里的后院种了很大的一片桂花林,他喜欢呆在那里,很喜欢。所以这第一杯酒,就来祭奠他吧。”
“皇兄,你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白旒晖那个老狐狸。”宫曜洛笑着,眼圈却是红红的。
“白旒晖?皇兄怎会如此祭奠他,他可是乱臣贼子。”
“不,我始终不觉得,他会这样做,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这座江山,是他一直在默默奉献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朕的天下。”
“看来皇兄和这白旒晖有很多故事啊。”
“嗯,从朕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开始。”宫曜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兄如何得知白旒晖已经死了的?”
“不用知道,因为像他那样高傲的人,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儿的失败。这一次的行动,他失败了,一败涂地,他肯定不会再苟活于世了。”
是啊,行动失败了呢。费尽心里的谋朝篡位失败了呢,真是傻瓜。
“皇兄打算如何处置白家人。”
“既然白旒晖已经伏法,念在他过去对国家有功,不降罪与他的家人。白城城主的位置将由朕的人来补上。”
“皇兄真的打算这样,难道不应该斩草除根吗?”
“老四,你还太年轻,事情往往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你要学会用心去看,不要光用眼睛,否则你会吃亏的。甚至你还会做出足以令你悔恨终生的事情来。”
“皇兄说笑了。”宫曜洺的不以为意让宫曜洛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种道理,不是自己去领悟是无法体会到的。
“皇嫂,千骄怎么样了?”宫曜洛兄弟俩聊完了,就从正殿走到了后殿。
“不知道,章太医正在为千骄检查。”千绯摇了摇头。
“章太医,我妹妹怎么样了?”千绯一直守在千骄的病床前,看着章太医为千骄检查身体。
“回禀端王爷,王妃娘娘体内原本的毒素已经被臣给您的解药给清除的差不多了。”
“那千骄为什么还没清醒过来?”
“那是因为王妃娘娘的体内又有了一种新的毒素,只有一种,而且具体是哪一种,恕臣无能,臣不知。再这样下去,王妃娘娘就……”
“你不是名扬天下的名医吗?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还有谁啊……配置解药需要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的,不管在国内什么地方,也不管是什么材料,我都会得到的,我一定要就千骄。”宫曜洺松开了章太医的衣领,跑到了千骄的床边。“我不允许,花千骄,我不允许你到我再也抓不住你的地方。我绝对不允许。章太医,你也许有办法弄到解药吧。”
“臣无能……或许找到其他的太医,臣等一起商量,或许能找到救王妃娘娘的方子。再或许,可以找到给王妃娘娘下毒的那个人,问他那是什么毒药,再说解药的问题也就容易一些了。”
“可是给千骄下毒的人已经被本王杀了。”宫曜洺双手抱头,十分痛苦的蹲在地上。
“不,还没有。”宫曜洛突然说了话,“给千骄下毒的人不是被你杀死的白旒晖,是千骄的贴身侍女,姈月。”
“真的吗,太好了,我这就出宫去找姈月。”宫曜洺站起来就往外冲,被宫曜洛一把拦下。
“叫你别冲动了,姈月现在就在宫里,只是,麻烦的是,她现在的情况也很危急。”
“皇兄你什么意思?”
千绯见宫曜洛为难,自己接着说了。
“姈月好像中毒了,她为了包庇白旒晖,想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要是再晚一点儿的话就危险了。所以说女人都是愚蠢的。我很不能理解白旒晖为什么要把姈月卷进来,也不考虑自己对她是多么的重要。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钻牛角尖,结果……”
“因为姈月和你很像,都是从小就失去父母。只是姈月比较幸运,遇见白旒晖,并且被他被精心照顾着长大。可想而知,姈月对自己的主人是无比敬爱的。幸亏你们还是不同的,如果你也这样钻牛角尖的话,我会负责把你带回来的。就好像带每回都迷路的你回来一样,这是我身为你的夫君的职责所在。”宫曜洛抱着千绯,无比的深情。
“愚蠢的傻孩子,我想白旒晖就是不想把姈月卷入这场纷争才这样的,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但是我能明白姈月的心情,也正是因为被主人重视,才总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吧。”
“那姈月现在也是昏迷的吗?”
“是的,只是姈月服下的毒药是普通的毒药,毒性已经解开了,只是人还没有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