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这是一首悲壮的乐曲,的确不太适合今天的喜庆场面,但是这是教乐坊编排出的最好的曲目,能拿得出手的为此一首了。
这一次,千骄的注意力却被这一场表演给吸引了过去。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在千骄看来,这和刚刚的舞蹈不同。它没有浮夸的表演,没有妖娆的舞娘,单单只是一个女人在自弹自唱,好与坏,全凭一个戏子,这样才能体现出来教乐坊的能耐和表演者的功底。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遣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千骄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唱词的情境中不能自拔了。很难想像写出这首唱词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有如此饱满的情感写下这样的歌词。
乱世之中,番邦入侵中原,书香门第的女儿在逃难中被番邦高官所掳。其后被纳为妃,并生二子。中原平定之后,其父好友得知其遭遇后,乃派使者以重金赎回此女。此女托付侍女留下照顾其二子,自己单人毅然回归中原故土。当她踏上故土的时候,已经是她被掳走的第十二年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十二年未归,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此女一生三嫁,一直以来都是被史书后人诟病的人物。但是民间的说法却是完全相反。这与千骄的想法完全一致。
一个女人一生坎坷,空有一身才华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只能写两首悲壮的诗歌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异国他乡漂泊十数载,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归故土,埋骨家乡,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怀,可歌可泣。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我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覃。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这首词千骄还是十分熟悉的,因为当年番邦入侵,有上战场的男儿的家里,有女人们在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一齐唱起这首歌。自此之后,女人们唱这首歌送别亲人上战场,用来表达她们对亲人远离的哀思,以及鼓舞这些男儿们保家卫国的勇气的风俗就这样开始了。
千骄明白,她的夫君是王爷,更是一名将军,她无论喜不喜欢宫曜洺,她都要唱起这支歌来为他送行。作为一个妻子,为他唱起这支歌,希望他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思及此,千骄转头看向了宫曜洺,猛然发现,宫曜洺已经神情呆滞,悬悬欲垂于地了。
千骄心里一惊,赶紧用右手堵住自己的嘴。
“不行不行,这里的人一个个心怀鬼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尤其是那个白旒晖,说不定宫曜洺突然变成这样就是他在搞得鬼,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千骄坐在宫曜洺旁边强装镇定,眼睛不停的流转,想着办法。
“那个”千骄回头叫站在后面的侍女。
“是王妃。”
“姈月,怎么是你?”千骄惊讶地发现,身后的侍女什么时候变成了姈月。这么一来,好像刚刚为自己和宫曜洺倒酒的也是姈月了。
“王爷与王妃入宫,奴婢奉管家之命前来照顾小姐。”
“你来得正好,快去悄悄的告诉皇上,说王爷好像生病了,请他尽快结束宴会。”
“是,王妃。”
姈月跑到千绯的侧后方,在千绯的耳边传达了千骄的意思。
千绯听了也是一惊,向着宫曜洺仔细瞧了过去,发现宫曜洺确实不对劲,赶紧拽了宫曜洛的袖子,示意他看宫曜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