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焦茂林会如此云淡风轻的问起李伟的情况，孔维腾愣了半晌这才好整以暇的看向他，“如果照你所说的只是做毒品交易赚钱点来赌博买马，那帮李伟抛尸又是怎么回事呢？”
焦茂林很聪明，从上次十分不配合审讯到现在问什么说什么甚至事无巨细都坦言的转变，无非是想‘转移焦点’。
比起掺杂到方芳复杂的案件中来，承认人赃俱获的毒品交易很明显是最理智的选择。毕竟被抓获的现场虽然注射剂也不少，但比起之前破获的毒品案件这些只能算是提不上面儿的数量，白粉更是少的可怜，完全没有达到重刑的标准。
倘若真的追究起刑事责任处以处罚，他这样坦白从宽的态度再加上焦盛源找个好点的律师，在监狱里蹲个几年想必也就出来了，但杀人可不一样。
焦茂林笑着说道，“孔警官，我想关于李伟的事情在之前的审讯中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天只是我顺路要去港口托运货物才遇到他，陪同我前去的两个后厨师傅也帮我提供了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据。”
说到这里他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困惑，“就算真是李伟说的那样，我因为方芳看到了毒品交易想要杀人灭口，我也不会选他。”
他如此坦诚，让苏岩忍不住抬头看向孔维腾。茂林叔说的没错，李伟这个人口供多变，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让人根本分不清楚真假。倘若方芳真的撞破了茂林叔毒品交易，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一定会找个手脚麻利自己又信得过的人。
更何况到现在为止，李伟说过的话似乎全都被推翻。他说有人趁着自己来警局的空档杀了方芳，然而现场除了他的毛发和血迹别无其他。他指控焦茂林把罂粟粉用在餐厅里面，却完全是信口胡诌。在这样的情况下，的确是不能再以一人之话来混淆视听了。
孔维腾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朝着站在门外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先把他带下去等结果。”
他想了想又看向脸色坦然的焦茂林说了句，“既然现在你也对自己毒品交易的罪行供认不讳，那就按照正常程序立案等结果，如果对判案结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有权利保持上诉，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会了。”
焦茂林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任由工作人员把手铐戴在自己手上，走出门的时候却突然在苏岩身侧停下，他欲言又止的看向苏岩终于只是扯了扯嘴角小声说道，“替我多陪陪你焦叔。”
苏岩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终于只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眼见着焦茂林消失在视线之中，孔维腾这才略显烦躁的在屋子里踱步。
“你把茂林叔就这么划在了毒品交易的范围里面，那崔连彪又该怎么办？”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该这么咄咄逼人的相问，但苏岩看着不说话的孔维腾依旧选择继续说下去，“跟茂林叔毒品交易的人是崔连彪，但这两个人不同的地方是，茂林叔更有可能参与了方芳的案件。”
这就像放走了主谋，偏向于帮凶的做法一样，苏岩着实对他这样的举动表示不解。
孔维腾扫了苏岩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海岸，成群的海鸥时不时的落在岸边又迅速的跃到海面，弧线与海水相互拥在一起像极了天边的云彩。眼前的景色让他本是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他来到花环岛开始，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岛就仿佛被人诅咒一般，接二连三的发生骇人听闻的惨痛命案。
没来这座岛上之前在条条框框上下等级分明的警局里面，他总是会想，法不外乎人情心性，或许按照自己的方法来查案会更快捷有用。
但是当他来到花环岛以后才发现这个想法也并不见得是正确的，在这里他的确是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办案，也并没有受到什么上级的约束和警局的框架影响，一切却仍然一团乱麻。
他站在窗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苏岩纤细的呼吸声，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平静，这样的日子他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房间里安静的如同被定格，苏岩就这样看着孔维腾一言不发的站在窗边想着什么。
就在她以为某个人不会再说点什么打算告辞离开的时候，孔维腾却突然转过身来粲然一笑，“咱们去喝点东西吧。”
直到跟孔维腾走进奶茶店的时候，苏岩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出来喝奶茶，而且还是在这家店？苏岩默默的打量了一圈四周，终于确定现在这个点只有她跟孔维腾两个人以后，这才开腔问道，“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这是方芳跟苏岩见面的奶茶店。后来李伟指控她诱拐方芳离家出走的时候，奶茶店的两个服务员还被叫到警局录了口供。想到这里她看向不远处的前台，发现今天似乎又换了两个服务员。
孔维腾见她满脸的疑惑不解，“冯叔打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鲜少见到孔维腾这样的开场白，苏岩不由得定神看向故意卖关子的他，“什么事情？”
“李伟常来这家奶茶店。”
李伟常来这家奶茶店？苏岩有些想不明白，按照他这样的性格，不像是经常会来奶茶店的人。而且这家奶茶店开在港口附近，地理位置离他住的位置可算是十万八千里。不过他常在花环岛上四处晃荡，偶尔过来坐坐喝杯奶茶倒也不足为奇。
孔维腾想了想问道，“还记得那次你跟方芳见面被李伟撞见的事情吗？”
“记得。”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恰巧就被李伟撞见了呢？”
苏岩猛地瞪大双眼看向并不否认的孔维腾，“你的意思是李伟其实早就在这里所以才会碰到我跟方芳见面的？他为了那笔钱？”
孔维腾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除此之外，苏岩想不到李伟有什么理由要一直盯着方芳的举动。
“我们其实从一开始就把李伟想的太过表面化了。他并不是没有钱，李启立在市里面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常常暗中给他汇款。可以说他对于钱是从来都不缺。这点可以从他赌马打牌中体现出来。”
当时李伟在审讯中表明自己是为了方芳的存折所以才绑架她的时候，孔维腾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夜里就让工作人员去了他常去的几个赌场浑水摸鱼打探了些情况，然而赌场里面的人虽然对时常耍赖的李伟有些诟病，但是说起他来通常只形容说出手阔气。
这样的人，会去在乎十五岁高中女生的存折吗？
苏岩十分震惊，“你是说李伟其实一直在接收李启立的汇款？”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冯叔不是说李伟跟生父还有继母之前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断绝关系吗？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坦然接受这些钱，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再者来说，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不修边幅和寒酸相，可不像是装出来的。赌场里面出手阔气的李伟和四处晃荡靠人接济的李伟，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孔维腾见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不由得笑出声来，“人人都得生活，生活就得花钱。李启立跟李伟是血浓如水的父子关系，他接受汇款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听说他这个人在岛上也得到了些所谓的救济，但都是九牛一毛。要真是靠着这些过活的话，恐怕早就饿死了。”
苏岩突然想到了李伟指控自己诱拐方芳出走的事情。
她脸色突变的看向孔维腾，“那次刘芸夫妇承诺他只要指控我就能得到一笔钱，他却在来了警局之后立马改口反咬了他们一口，我当时还在纳闷为什么这么吊儿郎当的人突然正义凛然，原来只是因为不差钱.....”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长久的沉思。许多事情就像电影放映机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李伟带他们去的作案现场、他故意引出茂林叔是顺风车司机、以及最初开始他的指控他对于绑架的陈词，难道这些都是假的？李伟才是那个背后的人？
孔维腾见她脸色忽明忽暗，最后才略带探询的看向自己，当即了然她想问什么，“李伟没有杀害方芳的动机和时间。”
说着他朝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给我们来两杯冰桔柠檬，顺便上碟甜点。”
怎么还吃上了？苏岩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见孔维腾突然喊住要走的服务员问道，“我记得之前每次来你们店里都有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现在怎么看不到了？”
被喊住的服务员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恍然笑着答道，“你说的是菲菲吧？前段时间她身体不太舒服就辞掉了这里的兼职。不过听说本来也是要继续留校考研的，现在大四了肯定很辛苦哪里有时间来我们这上班。”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孔维腾礼貌性的笑了笑，“那倒也是。”
等到服务员走远，他这才略有深意的看向苏岩，“你听到了吗？前段时间。”
苏岩本是困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转而又迅速陷入了震惊，“你的意思是说李伟常来这家奶茶店是因为那个女大学生陆菲菲？而陆菲菲现在消失了！”
“我只是猜测。”孔维腾示意她不要太过激动，“等会再具体问一下陆菲菲具体的离职情况和时间，然后再去大学核实她是否已经失踪。”
这么说来，如果陆菲菲失踪的时间正好与方芳案发后的时间吻合，那么就可以确定是有人利用李伟对陆菲菲的感情来让他去警局投案自首，继而引出后续的事情转移视线。
苏岩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带上凶器来警局自投罗网了。只是.....她略带打量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面色坦然的某人，没想到这次是自己陷入了盲区，孔警官却另辟蹊径走出了一条路来，实在是风水轮流转。
大概是感受到苏岩的灼灼目光，孔维腾嘴角微微上扬，“要是再这么看下去的话，就按秒开始计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