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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根芳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根芳拿她妹妹的身份证到保姆劳务市场报了名,后来她就到三摆渡的吴老师家帮佣。

那时候吴老师的老母亲中风瘫痪,要人服侍,可是换了几个小保姆都不行。吴老师看根芳年长几岁,样子也比较实沉,就要了根芳。

根芳初到三摆渡来的时候,大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证是她妹妹的。

根芳在吴老师家服侍老太太,并且做其他许多事情,她服侍老太太服侍得很好,家务事也做得好,吴老师家的人对根芳很满意。后来老太太过世了,吴老师家的人都不想让根芳走。可是吴老师的家境并不好,服侍老太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是不能再留根芳了。

也是事情凑巧,那一阵三摆渡小店的小姑娘贪污了钱,被开除了,正缺人。

吴老师在路上碰见居委会的陈主任,吴老师说:“陈主任,听说小店里要人,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怎么样?”

陈主任笑笑说:“是根芳吧,好吧,就叫根芳来做吧。”

吴老师说:“陈主任你可以先调查一下的。”

陈主任说:“调查什么呀,你们家的根芳,大家都知道的。”

吴老师说:“根芳运气好。”

根芳就到小店去卖东西,她的工作做得很认真,手脚干净,人缘也好,受到大家的欢迎。小店里的人,大都是临时工,一般都做不长的,不是手脚不干净被退走,就是嫌赚不到大钱自己走,这样根芳做了一年,就已经是一个老资格了。

过一阵居委会筹办“家乐旅社”,在考虑负责人选的时候,陈主任提出根芳,但也有人认为根芳虽然工作好,但毕竟是一个没有根底的人,总是不大放心的。陈主任不这样想,她说:“怎么说根芳没有根底呢,根芳有身份证,就是根底么。”别人觉得陈主任的话也对,再说旅社负责人的人选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最后就照陈主任的意思,定了根芳。

本来居委会定一个小小的负责人,是用不着上级批准的,不过陈主任是个比较谨慎的干部,她还是向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汇报了一下,并且要了根芳的身份证带去给他们看。他们笑着说:“看什么身份证呀?”

陈主任说:“我做事情要负责的,对上对下,都不能拆烂污的。”

街道领导说:“你陈主任办的事情,我们怎么会不放心呢。”

他们真的没有看根芳的身份证。

陈主任回去把身份证还给根芳时,她问根芳:“你是说你今年三十七岁,是不是?”

根芳说:“是的。”

陈主任拿根芳的身份证仔细地又看了看,说:“不对呀,这上面怎么写1959年出身,怎么差这么多?”

根芳的脸有点变色,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这不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我妹妹的。”

陈主任说:“你怎么可以拿你妹妹的身份证出来冒充呢。”

根芳说:“我的身份证丢掉了,还没有补到,我就先拿了我妹妹的出来。”

陈主任说:“不可以这样的,这样做是犯错误的。”

根芳小心地看了陈主任一眼,说:“你是不是不要我做了……真的,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到我们那边去调查的。”

陈主任说:“你跟你妹妹住在一起?”

根芳说:“我们就姐妹俩,都是招女婿的,都住在家里。”

陈主任看看根芳,她又问:“你一个人长期在外面做事,你家里人没有意见?你男人呢?”

根芳说:“我男人死了。”

陈主任想了想说:“过去我们对你的了解太少了。”

根芳说:“你们可以去调查的。”

陈主任说:“调查倒也不一定,工作还是要你做的,只是希望你好好做,不要给人家说闲话。”

根芳说:“是的。”

根芳拿她妹妹的身份证出来做事,这件事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三摆渡一带的人,再看根芳的时候,眼光里就有一种怀疑的意思,不过好在根芳自己并不在乎,她仍然和以前一样踏踏实实地做工作,把一个什么基础也没有的“家乐旅”办得很兴旺。时间长了,对她有些看法的人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以后,大家见了根芳都叫她老板娘了。

两年后一个秋天的早晨,根芳在旅社后院天井里洗被单,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旅社的一群小丫头在根芳的指挥下忙得很有生气,她们打打闹闹,吵吵嚷嚷,根芳叫她们不要闹,有的客人还没有起来呢。

这时候陈主任走了进来,她说:“根芳,给你推荐个人来了。”

根芳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陈主任身后,根芳愣了一下。

陈主任说:“一直说要增加人的,一直没有合适的,拖了很长时间了。”

根芳又回头看这个人,根芳觉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发现根芳注意他,就稍稍挪了一下位置,倚在门框边,正有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来,好像把自己的一切都要眯起来的样子。

根芳朝他笑笑。

陈主任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根芳,旅社的负责人,这是……他姓毕,就住在三摆渡,他……”

根芳“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就是毕先生家的。”

陈主任说:“他是老二,叫毕、毕润……叫毕什么的,我倒记不清了,我们这里都不叫他大名的,叫他巴豆的。”

几个小丫头听说这么一个大男人叫巴豆,都笑起来,根芳也笑了一下。

陈主任说:“我那边还有个会,就这样了,安排巴豆做什么,你看着办吧。”

陈主任临走把巴豆叫出来,跟他说:“巴豆,你这个人,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你犯了事情,跟从前总是不一样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从今以后要好好地做人了。”

巴豆说:“是的。”

陈主任说:“你老父亲为你是伤心伤透了,你以后不能再叫他伤心了,是不是?”

巴豆说:“是的。”

陈主任说:“安排你到这里做,生活可能是粗一些重一些的,不过收入还是不错的。”

巴豆说:“我家里都跟我说了,谢谢陈主任关心。”

陈主任说:“还有,我要先提醒你的,旅社里做事的女人多,根芳是很老实的,不过有几个年纪轻一点的,可能有点轻骨头,你要自己管住自己,要小心一点才好。”

巴豆说:“是的。”

“还有……”陈主任顿了一顿,说,“不说了吧,许多事情要一样一样关照也关照不过来,还是要靠你自己争气的。我走了,你进去吧,记住,做事情勤快一点。”

陈主任走后,巴豆就回进来,几个小姑娘都盯着他看,他朝她们笑笑。根芳把她们支走了,说:“你想做什么活,我们这里——”

巴豆说:“我无所谓,你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根芳说:“你管管账行不行?”

巴豆说:“你们缺管账的?”

根芳说:“也不是缺管账的,本来也没有专门管账的,是我兼做的,我文化不高,管账很吃力,我听他们说你是很有水平的。”

巴豆说:“我不能管账,我恐怕只能做做粗活的。”

根芳也没有一定要巴豆管账,她说:“要不你就负责那辆黄鱼车。”

巴豆问:“黄鱼车做什么?”

根芳告诉他,旅社里设有食堂,所以有许多采办任务,都要用黄鱼车的,每天早晨买菜,隔一段时间买米买煤,或者旅社要添置大件东西,其他时间要去拉客人的。

巴豆说:“好的。”

根芳就把黄鱼车的钥匙给了巴豆,说:“买菜的事,你问问刘厨师,他会跟你说的,至于拉客人,反正沈美珍要去的,你跟着她就可以,做几天就有数了。”

正说着,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来,说:“走了走了,今天谁跟我去?”

根芳对巴豆说:“这就是沈美珍。”又回头跟沈美珍说:“往后就是他跟你了。”

沈美珍笑起来,说:“叫一个大男人跟我做,好笑。”

根芳说:“你不是说踏不动车子,现在有人踏了,你那张嘴也好歇歇了。”

沈美珍说:“我是不会歇的,歇人不歇嘴的。”

根芳说:“他姓毕,叫——”

沈美珍说:“用不着你介绍的,我晓得的,他叫巴豆,山上下来的。”

根芳朝巴豆看看,说:“你今天刚来,就不要跟她过去了,先歇一歇再说。”

巴豆说:“不碍事的,我就跟她去好了。”

根芳说:“也好。美珍你等一等,我带巴豆先认识一下。”

根芳就领着巴豆到旅馆里走走,见了人一一介绍过,有些人就住在三摆渡一带,本来和巴豆就认识,现在见了,都很客气,和他打招呼,最后就到了厨房,见了刘厨子。

刘厨子说:“好的,巴豆,在这里做做好的。”

巴豆说:“是的。”

刘厨子说:“有什么难处,找我好了。”

根芳说:“刘师傅是热心肠的。”

刘厨子说:“我们跟巴豆,好多年的街坊了,巴豆什么样人,我们都有数的。”

根芳说:“那是的。”

这边正说着,那边沈美珍嚷嚷起来,说时间迟了。

根芳对巴豆说:“你去吧,沈美珍这个人,就是一张嘴凶,她要是瞎说什么,你不要跟她计较。”

巴豆说:“我不计较的。”

巴豆踏了黄鱼车,沈美珍坐在后面,一上车她就咯咯地笑,说:“我踏车子总算踏出头了,现在也轮到我做做大了。”

她见巴豆不说话,又说:“喂,你怎么不说话,这么大的架子做什么呀?”

巴豆说:“我有什么架子?”

沈美珍说:“你本来架子就蛮大的,你那时候是大医生,我老早就认识你的,你不认识我,本来么,怎么会认识我们小老百姓。”

巴豆想了想,记不起来沈美珍是哪里的,他问:“你从前在哪里做的,是不是三摆渡这边的?”

沈美珍说:“怎么不是,我是煤球店的,这一带的人都认识我的,他们都叫我沈老虎的。”

巴豆不由笑了一下。

沈美珍说:“有什么好笑的,其实我这个人,就是一张嘴,你说是不是?”

巴豆说:“这样好。”

沈美珍说:“这样是好,凶一点,人家不敢欺负我们,我们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有靠自己的。”

巴豆说:“你后来怎么不在煤球店做了?”

沈美珍说:“不要提了,提起来气人,我们店里那个老甲鱼,吃错了药,想吃我的豆腐,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巴豆说:“哪个老甲鱼?”

沈美珍说:“还有哪个,就是店主任,他以为有一点小屁权,我就会服他了,做梦。”

巴豆说:“你就躲出来让他了?”

沈美珍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叫我家男人教训教训他的,我家男人不敢,缩头乌龟,我自己想办法弄松老甲鱼,在他的茶杯里放一点泻药,叫他吃点苦头,等他不泻了,再放一点,多放是不行的,少放一点,叫他有苦说不出。”

巴豆说:“他怎么会不知道?”

沈美珍说:“起先他是没有想到的,后来怀疑到我了,我是不怕的,跟他来个死不承认,他也拿我没有办法的,不过煤球店是不好再待下去了。”

巴豆说:“你就到旅馆来了。”

沈美珍说:“没有,一开始叫我到湖笔社去,我去了不到半年就出来了,你想想,叫我跟几个老头老太太死坐在那里做小毛笔,厌气死了,我做不下去的,我想弄点钱做做小生意,可是老公公不肯拿出来,死扣,黑心得不得了,说要钱可以的,他要放高利贷的,借一百,要还他一百五,这种老货,气死人的。”

巴豆说:“你们跟老人没有分开?”

沈美珍说:“我要分开的,我男人不肯,这个男人,实在不像个男人,一点主意也没有的,毛四十岁的人了,还是听老娘老爷的话,跟他吵也吵了无数次了,没有用的。”

巴豆说:“你一张嘴怎么不发挥作用。”

沈美珍笑着说:“发挥不出来的,他们这一家人,儿子是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你一再讲,他只当听不见,功夫好得不得了,两个老不死,又是两张利嘴,连我也甘拜下风的。”

巴豆说:“你怎么会想到到旅馆来做的呢,是不是这里效益比较好?”

沈美珍说:“好什么呀,陈主任见过什么世面呀,一两百工资算什么呀?”

巴豆说:“根芳好像很能干的,人也蛮好的,是不是?”

沈美珍愣了一下,说:“根芳,笑面虎。”

巴豆踏了一阵车子,出汗了,停下来脱外衣,沈美珍下车跟他换,巴豆不要,沈美珍说:“你不要跟我犟。”

巴豆就没有跟她犟。

沈美珍踏车子往前,巴豆坐在后面,一路看着街道两边的建筑。

巴豆的感觉好像对这一切已经很陌生了,其实五年并不算很长。巴豆一路看着,有一些新建的大楼,但是并不很多,变化不是很明显,和旧房子挤在一起,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尽管如此,巴豆心里还是有一种重新入世的感受,他毕竟和这个世界隔绝五年了。

他们到了车站,停好车子,时间还早,沈美珍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转一转,就回来。”

巴豆说:“要我在这里做什么?”

沈美珍说:“你急什么,这一会儿你看看野景,等一会儿有火车到,下了客人,我会过来的。”

沈美珍就走开了,巴豆干坐了一会,没趣,摸出烟来,却找不到火柴,到旁边一个三轮车老工人那里借火。

那老工人跟巴豆搭牵,说:“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

巴豆说:“我不是三轮车,我是旅馆的。”

老工人说:“我知道你是三摆渡旅馆的,那边的人我都熟悉,所以我晓得你是新来的。”

巴豆说:“你们做的年数长了,都熟了。”

老工人说:“你们三摆渡我也有几个同道的,毛小白癞子,还有他的儿子毛宗伟,他们家的老爷子毛白癞子我也认识的。”

巴豆说:“我们是邻居。”

老工人“哦”了一声,说:“自己人,自己人,我跟毛家是一级关系,你是他们的相邻,等于是自己人,对不对?”

巴豆笑笑。

老工人说:“我姓张,他们都叫我张大帅,你不要笑,我们这班人,阿胡乱的。”

巴豆又笑笑。

张大帅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在那种小地方做,是不是刚刚下来?”

巴豆点点头。

张大帅说:“你看我的眼光怎么样,凶不凶,我跟你说,在这种地方混了几十年下来,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碰到过。”

巴豆说:“是的。”

张大帅又说:“你是什么事情进去的?”

这时候又有几个年纪轻一点的三轮车工人过来听他们攀谈,他们听张大帅问巴豆,其中有一个就插上来说:“做码子,还是挂马子?”

另一个说:“看他样子,不像。”

巴豆说:“你们倒是熟门熟路的。”

一人说:“不瞒朋友,我们这里,蹲过白帝城的,百分之九十五,你看看这批年纪轻一点的,全是这帮朋友,只有张大帅这种老货,没有见过大世面。”

张大帅说:“小老卵,人不老卵老。”

他们一起大笑。

张大帅对巴豆说:“你听他们胡吹,这几个,小角色,边风子,小敲小打,野豁事情不敢做的。”

那几个人起了一会儿哄,走开了。张大帅说:“我也长远不到毛小白癞子那边去了,从他不做车站生意,也有好几年了,他身体好吧?”

巴豆说:“好的。”

张大帅说:“仍归天天喝酒唱戏?”

巴豆说:“还是的。”

张大帅笑,说:“老家伙,几时要去望望他了,长远不见,有点牵记他了。你回去先给我带个信,说我过日要去喝他的老酒。”

巴豆说:“好的。”

张大帅四处看看,说:“沈美珍这个女人,又溜开了。”

巴豆说:“她说出去转转。”

张大帅说:“转她个魂,去赌去了,这女人,赌性重的。”

巴豆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沈美珍笑着过来了,满面春风。

张大帅一看,说:“好了,今天手气好的。”

沈美珍说:“要你管什么闲事。”

张大帅说:“我不管你谁管你。”他回头对巴豆说:“你到这种地方,有什么做头,还不如出来拉拉车子,钱也好赚,省得跟这些女人烦。”

沈美珍说:“死老张,你少触壁脚,我们旅馆有什么不好。”

张大帅说:“你们呀,婊子窝,好呀。”

沈美珍一边笑一边说:“你再讲,我撕豁你张嘴。”

张大帅说:“我不跟你烦,我烦不过你,我跟这位朋友说正经事。真的,我看你倒不如跳出来的好,现在么,你赚到钱,你就是本事。”

沈美珍说:“你有什么好去处,给我去。”

张大帅指指车站出口处,说:“去吧,下客了。”

果真下了一大批客人,沈美珍叫巴豆把车子路过去,自己迎上去,哇啦哇啦地喊:“家乐旅社,家乐旅社,环境优美,房间舒适,价格便宜,一流的服务……”

她一边喊一边挥动手里的牌子,可是没有什么人驻足看一下或者听一下,很快出站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沈美珍索性上前拉拉扯扯,后来总算给她拉到一个,四十出头样子,尖头尖脑的,被沈美珍拉着过来,一路说:“你们是什么旅馆,有没有发票的,我要报销的。”沈美珍说:“你放心好了,有发票的,怎么会没有发票呢,我们又不是什么野鸡店,不会骗你的,你要报销,多给你一点发票,怎么样,上路吧。”

那人被沈美珍连拉带推上了车,沈美珍对巴豆说,“你拉他过去吧。我在这边。”

巴豆就踏了黄鱼车送客人去旅馆,一路上这个人不停地说话,一会儿说上当了,肯定是什么破地方,要不然怎么用黄鱼车出来接客人,一会儿又问是不是汽车出去派别的用场了。巴豆没有接他的腔,只管往前,到了三摆渡,叫那人下车,领他进旅馆去。那人进了旅馆一看,叫起来,说:“上当了,上当了,你们骗人,这种破地方,什么旅馆呀,一座破庙,这地方怎么可以住人?”

他大叫大嚷,引来不少人看热闹,巴豆说:“这里为什么不可以住人,许多客人住在这里不是蛮好么。”

那人说:“我跟他们不一样的,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能住我不能住的,我上你们的当了,我不住了,你送我回去。”

这时根芳他们也出来了,根芳说:“你不住我们也不能勉强你,不过我跟你说,我们这里房子虽然旧一点,但是条件不比别人差的,我们几年都是先进单位。”

那人说:“我不相信你们,这种房子,住在里边吓人兮兮的。”

根芳说:“你实在不想住就算了。”

那人说:“你们把我骗到这里,怎么算了。”

巴豆说:“是不能这么算了,你把车钱付了。”

那人说:“什么,还要叫我付车钱,你们耽误了我的时间,我没有跟你们算账,算是便宜你们了,你们这是什么经营作风,我要到工商局去告你们,罚你们一笔钱,你们就老实了。”

根芳把巴豆拉到一边,跟他说:“你不要多说了,还回车站去吧,沈美珍那边等你的。”

巴豆骑上车子正要走,就看见老父亲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巴豆走过去,说:“爸爸,你怎么来了?”

毕老先生看看巴豆,没有说话,只叹息一声。

巴豆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毕老先生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在这里先做做,老姜正在帮你想办法,我也托了人的。”

巴豆说:“这里做做也好的,一样的。”

毕老先生说:“你这样想就好。”

巴豆说:“我是这样想的。”

毕老先生说:“我没有什么事情,你去忙吧。”

巴豆踏了车子走,毕老先生在后面关照:“马路上小心一点,车子多。”

巴豆应着,很快骑远了,他回头看,父亲还站在旅馆门前看着他。

巴豆第二次来到车站,沈美珍正和几个三轮车工人在翻扑克,最简单的赌法,谁的点数多就是谁的赢家,沈美珍的手气比较好,总是能翻到大点数的牌,所以笑脸常开着,巴豆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巴豆来了,扔下那几个人过来问巴豆:“喂,那个寿头怎么样了?”

巴豆把情况说了,沈美珍说:“你放心,这是一条网中的鱼了,到了根芳手里,谁还能逃得出来。”

巴豆说:“根芳有这本事?”

沈美珍怪样地一笑,说:“要不然怎么是根芳呢。”

巴豆说:“不过旅馆的房子是旧了一点,门面上不大好看,当初怎么选了这地方做旅馆的。”

沈美珍说:“这地方现成的,不要本钱的,有什么不好。”

巴豆说:“倒也是的,一座旧庙,利用起来的。”

沈美珍说:“他们都说这地方风水好,财神庙么,风水当然好啦。”

三摆渡街口的这座庙,原先是一座五路神庙,庙门两边的石柱上刻有“神明在此,各宜恭敬,官吏士民,于此下马”十六个字。其实即使不刻这十六个字,百姓们对于五路神也是十分恭敬的。在古代民间风俗有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神,称之为“五路神”,这五路神的职能是保护人们的旅途平安。而古人出门,大都是经商谋财,五路神就逐渐地等同于财神了被称作为五路财神。

对于财神的膜拜,民间有各种不同形式,膜拜的对象也有所不同,有人拜的是一路财神赵公元帅,也有人敬五路财神,这其实都无关紧要,关键是心诚,心诚则灵。

在三摆渡这一带以及在城西北角,许多人都是敬五路财神的,所以从前三摆渡的这座五路神庙的香火是很兴旺的,虽然在苏州城里,有上方山借阴债的说法,更多的人要敬财神都是往上方山去的。上方山上的庙叫作五显灵顺庙,这“五显”究竟何许人氏,何方神仙,说法是很多的,这也不奇怪,本来这种神鬼之事,是不大可能有一个确定的说法的,有的说法认为“五显”不仅不是神仙,而且是妖怪,说这五妖能附于人身作怪,百姓惧之,所以供奉以求平安,这样的说法和五路财神相去很远,以后也不知怎么附会成了五路财神,大家希望财运亨通,家道兴旺,就在八月十七日五路神生日这一天,到上方山烧香,这种做法,又称作借阴债。凡是借到阴债的人,必是能够发财大吉的,关于阴债,何为借到,何为借不到,也是有说法的,比如求签,求到上、中签,便为借到,求到下签,便是借不到。上方山借阴债的这种风俗,在城里城外都是很兴的,以至给一些巫觋兴妖作怪以可乘之机。他们不仅贪掠百姓钱财,而且伤风败俗,闹得乌烟瘴气,在清朝康熙年间,江苏巡抚指上方山五显为“邪神”,并亲自上山把五显泥像拖出来抛于石湖,煞住了“五显”作祟。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要往上方山去,而三摆渡这边的这个五路财神庙,只是一些近段的居民或者一些老人,已没有力气上上方山,就到这里来还一还心愿。

在当年毕仁达医生购买三摆渡房子时,五路神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形,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后来五路神庙就不再是一座庙了,成了街道工厂的仓库,然后又改作居委会的办公室,再以后就办了家乐旅社。

把一座破庙办成一家像模像样的能够吸引人的旅社,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沈美珍说根芳有本事,巴豆是相信的。

中午他们回到旅馆,果然看见早上那个人已经住下,正在食堂和几个人吹牛。

巴豆走进去,他还跟巴豆笑笑。

按旅馆规定,旅馆的工作人员可以在食堂吃饭,巴豆第一天来做,根芳就叫他在食堂吃,可是毕老先生要巴豆回家吃饭,巴豆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他到食堂看看,发现在这里住宿的人,大都在食堂吃饭,这大概也是根芳想的办法。

刘厨子在里边看到巴豆,连忙招呼他,巴豆过去,刘厨子拿出两个磁盘子,一只盛了饭,一只是菜,递给巴豆,巴豆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说:“我想回去吃的。”

刘厨子说:“回去吃做什么,这里有的白吃,乐得白吃。”

一会儿根芳也过来吃饭,她坐到巴豆旁边,说:“一开始不习惯吧,做做就会习惯的。”

巴豆说:“蛮好的。”

根芳说:“你回来晚了,毕老先生来看过你两次了。”

巴豆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根芳说:“我也问过他的,他说没有什么事,我看也不像有什么要紧事情,大概不放心你,过来看看的。”

巴豆点点头。

根芳说:“吃过饭你回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去办好了,在这里做,无所谓上班下班的,有空多做点,没有空就少做一点,大家都这样。”

巴豆说:“好的。”

吃过饭巴豆就要回去看看,临走时根芳喊住他,给他一个信封,巴豆一看,是钱。

巴豆说:“不是说好十天以后拿钱的么?”

根芳说:“早拿晚拿总是要拿的,你可能需要用钱,先给你,一样的。”

巴豆拿了钱,说:“谢谢了,你多关照的。”

根芳笑笑,就走开了。

巴豆拿了钱走出来,碰见沈美珍,沈美珍说:“我说的吧,根芳会吧。”

巴豆觉得根芳确实是会做人的,但是巴豆并没有多想什么,根芳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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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国多诡事。佛牌、降头、古曼童,当然他们还对女尸情有独钟……
  • 爱上弃妇

    爱上弃妇

    门开了,于青雅满脸愠色站在门口。“新明,这么大早还不起床?”她开口问,涂抹了精致眼影的眼睛锐利地在屋子里扫了一遍。何田田立刻满脸通红,昨夜太狂热了,衣服裤子扔了一地。她赶紧蹲下身去捡,脸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心里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不像话!”于青雅冷冷地说。赵新明的脸也红了。“还有,大清早的乐什么乐?知道你们新婚燕尔,可是要高兴也要注意场合嘛,这……
  • 忘世倾城我只要你

    忘世倾城我只要你

    爱,成了负担,恨成了不可能,终有一天,挽回他的心……
  • 乔然无声一席夏梦

    乔然无声一席夏梦

    莫席夏从前觉得陆乔然就是她的命中注定,他偏执,他冷漠,可是她就是喜欢他。她想着总有一天会和他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平凡度过一生。可是命运弄人,她不得不离开他,相隔远方,她心里只有陆乔然一个人,可是眼前却又出现了一个许乔然……【多年以后】“乔然乔然,我要抱抱。”“你口中的乔然是指谁?”男人不悦。“无论是我口中、眼中、心中,乔然都只有一个,你——陆乔然。”她抱着他不放。他笑……【婚后】“老婆,我要抱抱。”“陆乔然你变了!你的高冷形象呢!”……
  • 清平调梨花落

    清平调梨花落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五年情牵:宝宝73天后(大结局)

    五年情牵:宝宝73天后(大结局)

    【简介:】晋升宴后,独自从洗手间呕吐回来的沈洛心。路过隔壁包厢,正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往一个酒杯里下药。一时头脑冲动决定多管闲事的她,半个小时后,就偷偷的扶着一个脚步虚软的男人,离开了饭店后门,上了她自己的车子……◆◇◆◇◆◇◆◇两个半月后。沈洛心脸色惨白的从医院里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张B超检查单子,上面写着:妊娠7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