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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毕润泽的小名叫作巴豆。

巴豆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味中药,确切地说巴豆是一种剧烈的泻药,中医认为凡属虚寒的某些重症,比如寒结便秘、腹水肿胀、痰阻喉痹这样的病症,可用些巴豆破积、逐水、缓解病情,当然对巴豆是要慎用的,因为巴豆很剧烈,有大毒。如果榨去油分做成巴豆霜,则性缓也。

那么把一个人的名字叫作巴豆,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在社会或生活的某些方面会起一些导泻疏利的作用呢?这很难说,因为一个人的名字多半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取出来的,虽然从前有三岁看到老,七岁定终生这样的说法,但如果真的这样去看待人生,那显然是很不切实际的,何况巴豆这个名字是在巴豆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取了的,那时候巴豆无疑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婴儿,当然谁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会是一味泻药还是一帖甘缓剂,说到底一个人的名字和这个人的一生不见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根据《易经》的“象”“数”理论建立的天格、地格、人格、外格、总格五格剖象法,运用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姓名,测算他的命运,比如性格、健康、婚姻、事业等等。这种起源于日本、流行于台湾、又热到大陆的“科学”测字法,确实使很多人入痴入迷,可惜却并未深入寻常百姓家,老百姓中的为父为母者为新生的孩子取名,翻《新华字典》无疑是有的,但求教于《易经》的恐怕不多。

巴豆这个名字是巴豆的祖父取的,还有巴豆的哥哥叫作老姜,也是祖父的意思。巴豆的祖父是一位中医。其实这从巴豆和老姜这样的名字中多少能传递出一些信息来。

如果从头说起,那么巴豆祖父的祖父以及巴豆家再上辈的先人都是中医,而且是吴门医派的重要一脉,毕氏内科,曾经享誉吴中,百年不衰,由于种种原因这事显然不能从头说起。

巴豆家可说是一个中医世家,但到了巴豆的父亲毕逸群这一辈,毕氏内科就转向西医了。毕逸群出生于1915年,幼年时由于家庭的影响,自然也是从读儒书、通经史开始,而后习儒医的,但在毕逸群的年轻时代,东渡日本留学西医,后来就成为这座儒风浓郁、自古独尚中医的小城中最早的西医医师,有关这件事,有关毕逸群的转向,毕老太爷当时是怎么样的一种看法和心情,这都是旧话了。

从巴豆和老姜来说,虽然巴豆和老姜这样的名字始终散发着纯浓的中药味土腥味,但巴豆和老姜,却都是堂堂的西医科大学生。

年近五十的毕老姜毕润身,是市第三人民医院的胸外科主治大夫,人称毕一刀,目前正在为晋升一级教授努力。

和老姜相比,巴豆的经历要曲折一些,这倒合了五格剖象法的推测,五格剖象法给予“老姜”和“巴豆”这两个名字的命运推算分别如下:

老姜:成功顺调,顺利达到目的。此为吉。

巴豆:表面吉祥,但成功困难,虽用尽苦心,要达到目的则较迟缓,易患肠胃病。此为凶。

巴豆的曲折经历算起来是从巴豆1965年进入医科大学那时候开始的。如果从那时候说起,巴豆还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巴豆现在不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关于巴豆曲折经历巴豆现在绝对没有重提旧话的想法。关于巴豆的曲折经历,巴豆的离了婚的妻子曾经用一句话概括,她说巴豆这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其实说到底许多人的曲折经历都可以用这句话来概括。不过巴豆本人也许不这么想。

从1965年开始的巴豆的个人经历,恰巧是另一幅五格剖象图:

第一格:1965年~1970年,医科大学学生。

第二格:1970年~1975年,农村赤脚医生。

第三格:1975年~1980年,街道医院医生。

第四格:1980年~1985年,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

第五格:1985年~1990年,劳改农场狱医。

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边的因为所以,笨一些的人也不难从中推想出一连串的故事情节,但这都不是巴豆想做的事情,巴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

巴豆的现实是什么呢?

巴豆的现实就是这一天巴豆刑满释放。

在管教干部送巴豆的时候,他们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巴豆曾经帮他们处理过一些棘手的事故,主要是犯人的自残自杀,巴豆的医术令他们难忘。所以他们在送巴豆的时候,真心诚意地祝巴豆开始新的生活。

巴豆知道他们是真心的,因为巴豆和他们道别时说“再见”,他们立即沉下脸来说不和你再见,这使巴豆感动。

但是要说刑满释放这一天,就是新生活的开始,就是新的人生的开始,从此以后就可以再塑一个我,即再塑一个巴豆,这种看法未免过于乐观。

最最渴望再塑一个我的当然是巴豆他自己,但是巴豆在刑满释放这一天,并没有急不可待地扑向新生活。

劳改农场在太湖中的鱼腥岛上,从鱼腥岛出来,可以先摆渡到对岸半岛,再坐长途车进城,或者还有另一种走法,即直接从鱼腥岛坐内河小客轮进城,小客轮早上七点开船,下午五点左右到。从时间上看,后一种走法要比前一种走法多花将近五倍的时间,巴豆选择了后一种走法。

这是不是意味着巴豆并不急于扑向新生活呢?

现在在水网密布的南方城乡之间,公路早已经四通八达,乡村长途汽车,披着很厚的尘土,背着沉重的包袱,在柏油的、水泥的,或者是沙石的路面上奔波,给农民进城和城里人下乡带来方便。从前人说北人骑马南人乘舟,当然是有事实根据的。从前南方城乡的人出门都是一叶小舟,现在大家都改为乘车。汽车比船要快得多,现在的人都很忙,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和来不及做的事情。虽然坐车拥挤喧闹,少一点小船的悠然之情,但毕竟换回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时间是什么,当然可以说时间就是一切,也可以说时间什么也不是。

那么对巴豆来说,时间是什么呢?

现在长途车的线路已经延伸到各个乡镇,但是小客轮的经营没有停止,还是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乘坐小客轮,比如乡间的菜农,比如往返于城乡间的小贩。比如太湖中的果农,他们大都随身携带着许多东西,所以才走水路,还有就是巴豆这样的人。

下晚的时候,小客轮进埠,这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工作,所以船也懒得鸣笛报信号,只是将它的身体笨拙地靠向石驳岸。乘客们也都有些沉闷,多少跟阴沉的天气有关,或者跟漫长单调的水上旅程有关,没有什么人发出喧嚣之声,也没有什么骚动,大家带着淡漠的神色,默默地跨过跳板,穿过码头上那一片城市中少见的空旷,四散在这座被秋雨笼罩的小城之中。

现在天色将黑,巴豆背着行李走出轮埠。现在巴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这也许并不重要,各种各样的心情巴豆大概都经历过了,现在巴豆只是要回家。巴豆也和许多正常人一样有一个正常的家,他的老父亲,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巴豆在这个家里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四年前有一张薄纸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巴豆做丈夫的权利。

一个人判刑入狱,多半是罪该如此,如果他的妻子因此提出离婚,也当是无可非议。不可能要求一个女人承担拯救一个男人的灵魂的重任。从道义上讲,女人也许有这样的责任,但是女人没有这样的能力,况且女人她还有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任务。因此不应该把和入了狱的丈夫离婚的女人一概看作不负责任和落井下石。同样对于一个判刑入狱的人来说,又加上妻子离婚,无疑是雪上加霜,屋漏偏遭连夜雨,但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一条黑道走到底,永无回头之日呢,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其实说到底,夫妻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多一些谅解,事情的发展也许会好一些。

那么巴豆和巴豆的妻子之间是否也需要有一些谅解,如果是,那么究竟是巴豆谅解妻子,还是妻子谅解巴豆呢?

巴豆的妻子在和巴豆的关系中,似乎从一开始就扮演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有许多事实或者说巴豆的妻子和巴豆六年的婚姻史加上四年的婚后史就可以证明巴豆的妻子不是那样过河拆桥的势利人。

巴豆和巴豆的妻子相遇在他们结婚的前四年,也就是说他们在结婚前四年就都已经知道对方的存在。那时候巴豆的妻子是一个相当讨人喜欢的姑娘,她从卫校毕业后分配到打浦桥街道医院药房工作的时候,也正是巴豆从乡下回城,安排到这里做推拿医生的时候,那一天他们在医院狭窄阴湿的过道里相遇,他们礼貌地打过招呼,她称他为“毕医生”,巴豆说“你好”,巴豆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巴豆和妻子以及他们的同事谁也没有想到以后的事情。那时候巴豆看上去有点老苍,巴豆的妻子那时候还是一个刚刚脱离学校的小丫头。巴豆比他的妻子大八岁。

街道医院很小,一般的科只有两三个医生,推拿科只有巴豆一个人,好像只是为了巴豆才开出这个科来的,而事实却正好相反,恰恰是因为医院要开设一个推拿科,才接受了巴豆,这就可以想象当年巴豆在做了多年赤脚医生之后要想穿上一双鞋,也是很不容易的。

街道医院的病人大多是老人,老人的腰腿病痛这是常见病,而且大都相当顽固,如果外科和伤科没有好的效果,就交给推拿科,这也是治病的惯例。街道医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巴豆自己的专长是内科心血管系统,但是巴豆始终没有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如果相信五格剖象法的推测,“达到目的较迟缓”,或许巴豆在晚年会有所发达,但这个希望似乎太遥远了一点因而也就有些渺茫。巴豆并不认为做推拿医生就低人一等,既然都是给人治病,就没有科目的贵贱,只有医术的高低,这样的想法,和巴豆的家教是有关系的。巴豆的推拿术是在农村跟一位老中医学的,当时巴豆是有一些感触的,父亲从中医转向西医,父亲在当时也许觉得中医的前途出路未必乐观才这样做的,但父亲的儿子巴豆又从西医转向中医,这确实使巴豆有一些想法,巴豆可以说是一边学一边工作,他的推拿术不断地提高,这并不证明巴豆对推拿这门医科有很大的兴趣,只是巴豆在推拿科的工作是尽心尽力的。说到底像巴豆这样经过曲折的人,对于自己的工作以及对于自己的人生都不会拆烂污的。

自从那个冬天的早晨,巴豆和他未来的妻子他们在过道里相遇,巴豆对那张冻得红扑扑的讨人喜欢的脸早已经淡漠了,几年来,巴豆无数次从配药的小窗口走过,从外面看进去,只能看到一件白大褂的前胸部位。巴豆并不知道是谁值班,巴豆只知道两个药剂员一个姓李一个姓刘。巴豆的推拿科和药房较少发生联系,病人倘若要用狗皮膏药,一般都找外科或伤科大夫开。当然五年之中巴豆和他未来的妻子肯定打过无数次照面,可是巴豆并没有印象,在五年中巴豆谈过好几次对象,阴差阳错或者高不成低不就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巴豆始终没有成功。

一直到那一天,巴豆看见她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哭泣,有两个女医生和一个女护士在劝她,巴豆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完全是真实的,巴豆当时有点感动。后来巴豆找了个机会向理疗科的叶医生打听,叶医生告诉他小李几次恋爱的挫折,叶医生认为这都是因为小李太老实。叶医生当时甚至有些激动,她认为现在外面的小姑娘都是很厉害的,像小李这样的人,是要吃亏的。巴豆听叶医生这样说,觉得小李在恋爱上多次受挫,和他倒是有点相似的。

巴豆记得那是十月中的一天,那一天下班的时候,巴豆推着自行车出医院大门,就看见那个伤心欲绝的姑娘走在他的前面,巴豆没有上车,他推着车子跟在后面走了一段,拐过弯,巴豆就在后面喊:“小刘,小刘。”

巴豆的声音十分急切,使前面的姑娘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他。

巴豆看到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她说:“毕医生,你是叫我吗?”

巴豆说:“是呀。”

她笑了,说:“我是小李呀。”

巴豆说:“你是小李呀。”

小李说:“那你怎么叫我小刘呢?”

巴豆说:“我没有叫你小刘,我知道你是小李,我怎么会叫你小刘呢。”

小李又笑了,她说:“你叫错了还不承认。”

巴豆发现小李带哭的笑很有特色,巴豆说:“我请你吃晚饭,好不好?”

已经说过这是十月初的一个夜晚,天气不错,小李同意由巴豆请她吃一顿饭。

巴豆还记得那天他穿的是一件暗红格子的衬衣,衬衣是巴豆的嫂嫂买的,大家都觉得巴豆穿这件衬衣显得年轻一些。

巴豆和巴豆的妻子的恋爱是一场速决战。这一年,大家在收到新年贺卡的同时也收到了巴豆结婚的请柬。许多同事在大吃一惊之后,迅速地回味过来,他们感叹这种明摆着的天般地配怎么在五年之后才被发现。

街道医院这样的单位是不可能给巴豆他们提供一个温暖的小巢的。巴豆家的住房因为巴豆的侄儿侄女长大成人而显得不那么宽敞了,而正在这时,老姜分到了一套新房子,老姜举家迁走,这不能不说是巴豆的运气。

一年以后,巴豆的女儿毕业出世,这个家看起来是比较完整的了。

巴豆觉得一切都很顺利。巴豆记得当时有一句时髦的话,叫作赶上了末班车,巴豆应该庆幸。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如果要说巴豆是赶上了末班车,那么巴豆上车的地方却不是一个起点,而是一个终点。巴豆后来曾经想过,给这段人生打上句号的并不是别人,只能是他自己。巴豆这样想,有些后悔的意味,但不管怎么说,巴豆在人生的上升时期跌落下来,也许命运早有安排了。

巴豆的妻子小李在巴豆患难之中,提出离婚要求,经多方做工作无效,法院判离。女人的心胸是一个伸缩性很大的容器,女人心胸宽广的时候,可以容下一个天和一个地,女人心胸狭窄的时候,就容不下一粒芥菜籽,而这粒芥菜籽,常常是另一个女人。说到底,巴豆的妻子认为巴豆犯案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不惜以身试法,这使巴豆的妻子永远无法原谅巴豆。面对妻子这样的看法,巴豆无言以对,事实正是这样。这是不是说故事又落入一个古老而蹩脚的圈套,红颜是祸。或者这样就可以为巴豆开脱些许,因为一切应该由一个叫章华的女人来承担。但是如果把一切归咎于一个叫章华的女人,未免不够公允。

章华出现在巴豆的生活中,完全是一个偶然的因素,由一个偶然的因素,引起了一个必然的结果,这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章华只是章华她自己,章华并不为任何别人而存在,或者说章华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和任何别人过不去,既然五格剖象法认为巴豆成功困难,那么巴豆也许应该早有准备。

那是一个星期天,巴豆在街道医院值班,快要下班的时候,一辆三轮车拉着章华和一个外国人到街道医院求救。巴豆当时来不及多想什么,立即给生命垂危的外国人诊断、治疗,一直到他病情缓解,巴豆才喘了口气。

这时候章华说:“我叫章华,在南洲宾馆工作。”

巴豆这才有空看了她一眼,章华不能算很漂亮,但她有一种让人动心的气质,巴豆注意到了。

巴豆看看那个外国人,说:“很危险,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小医院来呢,万一出事,怎么办,我们这里条件设备都很差的。”

章华说:“他叫威廉,是英国人,他们是英国政府的一个代表团,代表团出去参观游览,威廉要一个人出来在古城的大街小巷转转,只好由我陪他了。”

巴豆说:“你是翻译?”

章华说:“我不是翻译,我是临时抽出来帮助搞外事的,我是做服务工作的。”

巴豆说:“你懂英语?”

章华说:“我也不大懂,我只是自己学学,口语不行的,和威廉说话,很勉强的。”

巴豆又给威廉作了一次检查,看他情况稳定多了,巴豆说:“他有心脏病,他自己知不知道?”

章华说:“我不清楚,他没有跟我说起过,不过我想他可能不知道,他一直说他身体很好,陪他出来,他都是要步行的,很少要车,最多就是叫一辆三轮车。”

巴豆说:“这就更危险,以后要叫他当心这种病,说发就发的。”

章华说:“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巴豆说:“他怎么转到打浦桥这边来了,这边有什么看的?”

章华说:“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古里古董的东西,他好像对我们这里的许多情况都了解的,他知道打浦桥有一座什么古建筑,所以要来看。”

巴豆问:“他是搞古建筑的?”

章华说:“我也不大清楚。”她说话时看到巴豆桌子上有一本英语书,章华拿起来翻了一下。

这时候威廉醒了,睁开眼睛说:“我在什么地方?”

章华说:“你病了,这是在医院。”

威廉说:“我怎么会病了,什么病?”

章华说:“这位大夫给你检查了,是心、心……”她捉摸不准心血管疾病应该怎么翻译,一时有点尴尬。

巴豆接过去说了,把详细病情告诉了威廉,威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不,不,我没有心血管系统的疾病,你一定是误诊了。”

章华有些发急,说:“威廉先生,你不能掉以轻心的,最好住院彻底检查一下。”

威廉又笑了起来,说:“你们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是你看我,壮得像头牛,你们放心,我不会有病的。”章华也不好再跟他争辩,她朝巴豆看看,巴豆没有说话。

临走时,章华说:“对了,麻烦你半天,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巴豆说:“我姓毕。”

章华说:“你是这里内科的吧。”

巴豆说:“我是推拿医生。”

章华有点惊奇,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威廉在一边说:“这位先生,英语说得很好。”

巴豆笑笑。

巴豆从窗口看出去,看见章华和威廉一起上了那辆三轮车,很快走远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巴豆以后也许不再会记得这个章华和这个威廉。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几天以后,章华陪着威廉又来了,威廉是来感谢巴豆的,那天回去以后,威廉又有些不适,到大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果真确诊是心血管系统的疾病,而且还是比较严重的。章华跟威廉说:“你看,那天那位大夫说得不错吧。”

威廉说:“是的,那天我还笑了他,真是失礼了。”

章华说:“既然失礼,就去赔礼呀。”

不知道章华是玩笑话还是别有什么用心,威廉听了章华的话,真的到打浦桥医院来了,这一次他们见了面就好像已经是老朋友了,巴豆一边帮病人推拿,一边和威廉章华说话,威廉看巴豆的推拿,很有兴趣,不住地说:“好,好。”

他们一直等到巴豆下班,威廉提出来一起去吃饭,巴豆同意了。他们的交往正式开始了。

奇怪的是,当初巴豆和妻子的接触是从一顿晚饭开始,现在他和章华的接触也是从一顿晚饭开始。

如果那个星期天不是巴豆值班,如果那天威廉没有发病,如果那天不是由章华陪同威廉,如果巴豆没有很快诊断出威廉有心血管系统的疾病,如果……事实上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因为一切已经发生,已经开始。

开始接触章华,开始对妻子之外的别的女人有兴趣,巴豆这样做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以后巴豆对章华的了解渐渐地多起来,章华对于巴豆的吸引力也渐渐地大起来。

章华在南洲宾馆大堂上做一个大堂管事,因为能力比较强,又能说说外语,所以常常抽到外事上帮忙。其实章华并没有很高的学历,她毕业于一所旅游职业学校。在刚刚进入八十年代的时候,人才开发还在萌芽状态,像章华这样的人才还不多,所以章华就特别显眼突出,章华的家庭,确切地说章华的父母都是相当级别的干部,章华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所以巴豆和她开玩笑,说她是天时地利人和。

威廉对于章华有没有什么工作之外的念头,这也是不言而喻的。但是章华对于威廉好像并没有别的想法,所以后来威廉回国以后,章华也就不再提起他了。

章华常常来找巴豆请教外语,章华其实大可不必舍近而求远,在章华工作的环境中,不可能没有比巴豆强的外语人才,可是章华还是要来找巴豆,这也是巴豆所希望的。

巴豆的外语很快就不够章华请教的了,于是巴豆也认真起来,其实学习外语只是他们交往中的一项内容,时间长了,巴豆发现章华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只是一个表象而已。

巴豆和章华来往,妻子不可能不知道,妻子也不可能没有想法,但是她忙于工作,忙于家务孩子,不再有更多的精神来干涉巴豆的事情,这和她比较信任巴豆也是分不开的。巴豆在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对于自己业务的进步越来越重视,这也使他的妻子感到欣慰。

可是在一个小小的街道医院,想要在心血管专业上有所发展,是很困难的,章华在半年时间里,帮助巴豆跳出了街道医院,进了市里一家最大的医院——市第一人民医院。

可是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巴豆在专业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长进,在云集着全市许多高手的地方,巴豆的资历、资格,巴豆的水平以及巴豆临床经验都显得很稚嫩,稚嫩得有些上不了台面。巴豆在那里,似乎永远只能做一个一般的门诊医生。但不管怎么说,巴豆的工作调动是从低处往高处走,所以巴豆以及巴豆的家人都为此高兴,也为此骄傲。

在巴豆的休息日,有时章华来找他帮忙,主要是翻译方面的工作,起先只是作为章华个人的请求,后来章华拿来一张聘请书,说是外事部门翻译力量缺乏,宾馆请巴豆作他们的业余翻译,这就成了公事了。所以章华拿来的报酬也是公事公办。

报酬是比较丰厚的,巴豆以及巴豆的家也确实是需要一些外快来补贴家用,就这样巴豆在他的人生的另一条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这期间威廉又来过好几次,这么频繁地往一个小小的城市跑,这不能不使人对他的企图有所想法,但当时章华以及巴豆都从另一方面去考虑问题,以为威廉对章华放不下。

这样他们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是由误会引起的。

有一天,巴豆章华陪同威廉去文物商店参观,谈起文物,巴豆跟威廉也能说一些,威廉很感兴趣,问巴豆怎么对文物这么内行。巴豆说:“内行是谈不上的,只是稍懂一些皮毛。”因为巴豆的祖上有一些东西留下来的,巴豆的父亲毕逸群也收藏了一些。其实毕老先生在这方面的兴趣并不很大,所以平时也不多说,巴豆所懂当然更少了。

威廉提出来要到巴豆家去看看,巴豆回去问过父亲,毕老先生不大欢迎,但还是同意了,巴豆就领了威廉回家看古董。

毕家的古董数量并不很多,但质量很高,这和毕老先生的品位当然是有关系的。威廉看了一只明朝的白茶盏,这只茶盏,光莹如玉,内有绝细龙凤暗花,底有大明宣德年制作暗款,隐隐起纹,实可称为一代佳品。威廉对此爱不释手。

威廉的意思要用重金购买这只明器,毕老先生当然不会同意,老先生自然是“贫不卖书留子读,老犹栽竹与人看”的老思想,其实不要说毕老先生不肯卖,即使巴豆,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威廉自知无望,也不强求,只是拜托巴豆替他留心,巴豆嘴上答应,心里却想,叫他留心古董文物,真是找错了人,他一天到晚和病人打交道,药倒是不少,古董却是没有的。

这一天威廉走了以后,巴豆在天井里和邻居说话,他们看见一个老外到巴豆家来,都很奇怪,问起来,巴豆说是来看他家的古董的,又说外国人要古董,老先生不肯卖,大家说笑了一阵,也就过去了。

此话就不再提了。

巴豆虽然不把威廉的事放在心上,威廉却常常通过章华来催问,有时威廉自己来找巴豆,有一次就说到威廉为什么要这些东西。威廉说,并不是他自己要,是他的父亲喜欢,他的父亲在抗战期间来过中国,当时他是英军飞行员,一次在沦陷区上海执行侦察任务,不幸飞机被击中,他跳伞落在苏州城西石湖边一家农民家门口,是那户农人救了他。以后他一直在那里养伤,到抗战胜利后,他还在苏州待了一段时间。在苏州的这段时间,给他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特别是苏州古老的文化特色使他赞叹不已,回国以后,他一直想念这一段时光,可惜再也没有机会重来苏州。威廉在懂事以后,就经常听父亲讲这段往事,使威廉对苏州也有了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现在威廉的父亲已经八十多岁,并且重病染身,可能于世不久了,但他的收藏爱好却丝毫不减当年,尤其是对于来自苏州的东西,老人总是特别地喜欢,所以威廉要尽力为老父亲办一点事情,以了却老人最后的愿望。

巴豆听威廉这样说了,倒觉得自己不应该了。

一日巴豆到南洲宾馆去找章华,出来的时候被一个三轮车工人拦住了,那人大约三十来岁,瘦瘦的,脸上长满红疙瘩,自我介绍他是在南洲路上做生意的,巴豆问他什么事,他说毛小白癞子托他帮助巴豆打听古董的事情,现在打听到了,问老外要不要。

巴豆听了有些奇怪,但没有追究。为了帮助威廉了却心愿,巴豆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三轮车工人带着威廉和巴豆到了石湖。他们在石湖边的一家人家,看到了许多古董,巴豆发现威廉眼睛都红了,当时巴豆也曾经有过一丝怀疑,但他没有往深里想。威廉在那里买了好几件东西,有明清的,还有一件唐朝的高足碗和一件宋朝的花青碗。

卖主开出的天文数字和威廉一掷千金的行为,使巴豆突然清醒过来,巴豆这时候才想到“走私”两个字。巴豆再看卖主和这个地方,卖主的脸上当然看不出什么来的,但这个地方却很可疑,房子很破旧,也没有什么家具,看上去像个临时的住所,巴豆不由脱口说:“这恐怕不行。”

威廉和卖主都看着他,巴豆说:“你出不了海关的。”

威廉笑起来,拍拍巴豆的肩说:“你放心,我是知法的,我会报关的,出不了关,我就不带走。”

巴豆回头问卖主:“你这些东西,哪里弄来的?”

卖主说:“也是向别人买来的。”

巴豆问:“向谁买的,在什么地方?”

卖主说:“这我怎么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就像我和你,你也不会告诉我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叫什么,对不对?”

巴豆没有话说,他的心情沉重起来。

事情办成之后,威廉给巴豆的报酬巴豆没有要。

隔日威廉就走了,巴豆把这件事告诉了章华,章华听了也有些担心,他们一起找到石湖边那家人家,却已经人去屋空了。

巴豆忐忑不安地回到家,妻子说有人送了一包东西,她还没有来得及拆开来看,巴豆拆了,一看是一大包钱,巴豆知道是威廉叫人送来的,他把钱放好,没有告诉妻子。

威廉果真出了海关,他当然不可能是走正路出去的,不管威廉是怎么出去的,他一走,巴豆和章华才松了一口气,那笔钱巴豆也开始用了。

后来有一个机会,巴豆和毛小白癞子说起这件事,毛小白癞子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情,也从来没有拜托过什么人。巴豆向他描述了那个三轮车工人的模样,毛小白癞子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是谁。

当时他们俩都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是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巴豆是相信毛小白癞子的,也许那个三轮车夫是从别的地方,别的人那里听来的,为了不使巴豆怀疑才说了毛小白癞子的。

谁料到一年以后威廉在另一个地方失风,牵出一连串的人和事,其中当然有巴豆。

巴豆出事,那个拉他们去石湖的三轮车工人,还有那个卖主都不知去向,事已如此,巴豆也没有再说出毛小白癞子,当然即使说出毛小白癞子,毛小白癞子也没有责任,他根本与这件事无关。章华是有一定的责任的,但因为她并没有牵涉到走私中去,再加上她父亲的关系,章华就摆脱了干系。

到最后,被判刑的只有巴豆一个人。

巴豆被判了五年。

巴豆在被判了刑以后,才知道威廉关于他父亲的那一番话全是谎言。

威廉是个骗子、走私犯,这不用怀疑,可是介绍威廉的章华呢,她虽然没有承担什么责任,但是除了巴豆,其他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章华也是个骗子。

巴豆是怎么想的,只有巴豆自己清楚。

巴豆被送劳改农场之前,允许家属再见一次,那一天巴豆的妻子去见巴豆,一进接待室,她看到章华哭着扑到巴豆怀里,她一边哭一边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

巴豆的妻子看到巴豆搂着章华,巴豆的妻子什么也没有说,她转身走了。

巴豆和章华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门口了,章华追出去喊住了她,章华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可是巴豆的妻子并没有回头。

以后巴豆到了鱼腥岛的劳改农场,劳改农场规定隔一段时间家属可以去探望,巴豆的妻子去探望巴豆时,又碰上了章华,每次都见章华哭得眼睛红红的,巴豆的妻子对巴豆说:“她要是再来,我就不再来了。”

章华也一再跟巴豆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下一次她还是来,总是和巴豆的妻子碰上,这样过了一年,巴豆的妻子果真不再来了。

最后的结果是,巴豆接到两个女人的来信。

章华信上只有一句话:我不能再来看你了。

妻子的信,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这就是过去。

现在巴豆身背行李站在轮埠外面。马路对面是一路车站,乘一路车就可以到达三摆渡。但那是五年前的线路。

现在呢?

巴豆朝马路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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