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没有想到，原来从当年捡起那个普普通通的白色罗盘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
二十多年过去，那些往事竟然还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昨日。
第一次看见凌逝梦，请他教自己修炼，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那美好而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幕幕画面如浮光掠影般闪现在眼前，直至最后红天宗弟子如强盗般前来洗劫，血淋淋地展开了一场噩梦。
只有一句话语，始终深藏在记忆中，二十多年也未曾褪色。
“计谋之强不过用于算计，权力之强不过朝野侧目，真正的强者，是内心无坚不摧、百折不挠，便是举世非之也不改本心。”
就是大哥的这句话，一直陪伴在他心底，让他熬过了无数个迷茫的日夜，渐渐地变得足够坚强，能淡然迎接所有风雨和磨难，而最重要的却是很多年过去，他依旧不忘初心，纯粹如一。
黎叶终于明白，为何当年的凌逝梦说出这句话时，神色间仿佛沉淀了无数年的沧桑与感慨，因为这正是他十万年来的真实写照，如果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他如何能在漫长岁月间渐渐磨砺成一位圣天高境的至强者？
而与他同辈的，当年或许远比他出色的那些天才，却早已埋葬在岁月长河中，再也找寻不见。
“当年最初看见你，我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十万年的岁月早已让我失去了绝大部分情绪，但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却冰消雪融。你的天赋可以说是上等，但却并非最顶尖的那种，至少是及不上阿尘，但你却有一种远超常人的执着，在我当年小的时候，无论别人怎么跟我讲道理，我都不愿意那么辛苦地去修炼，但你不是，我让你做的你都做了，甚至远超出我原先的预想，那些艰难困苦你都能咬牙撑住，我从没见过哪个同龄的孩子能像你一样，尤其是，你并不是出于野心而努力。”
这些话，凌逝梦当年从未和黎叶说过，他虽然有鼓励，但始终都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免得小孩子容易骄傲，可是他后来才发现，黎叶似乎从来都没有骄傲这种情绪，甚至由于童年受了太多的苦，他总喜欢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心底，习惯了去掩藏真实的情绪，因此显得过于早熟，也显得过于孤僻。
当年的黎叶绝对是个很听话很认真的少年，只要吩咐给他的事情他都会完美地做好，但他凡事都不争不抢，显得太过消极被动，当凌逝梦后来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黎叶的性格已经差不多快要定型了。
一个孤僻内向，随波逐流的少年，日后面对那近乎无穷无尽的艰难险阻，他如何能在血路中杀出生路，安然存活下来？
掩盖在这世间美好祥和的表面之下的，往往却是最真实的残酷，而这样残酷的法则决计无法让一个单纯善良的人走到最高点。
多大的力量就对应着多大的责任，从黎叶捡起轮回盘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承担起这样的责任，除了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帮他分担。
“最终，我只能出此下策，如果不用这样极端的方法刺激你成长，那你以后还会经受更多的不可控的苦难，所以长痛不如短痛，熬过那一劫，那么你今后的路就会顺畅很多。”
听着凌逝梦有些怅然的话语，黎叶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自己的大哥从未死去，红天宗的事情不过是他借机利用，想要让自己早点认清这残酷的现实，毕竟他不可能庇佑自己一辈子，而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明明被骗了这么多年，可黎叶心中却没有丝毫的不满怨憎，因为他知道凌逝梦的初衷是为了他好，虽然少年时代的单纯美好一去不复返，但人都是要长大的，他的剑上也总是要沾染别人的鲜血，这些道理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
“我那道神念假死后，就化为一道气息，深藏在你的魂海中，所以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只是，又过了不多几年，随着轮回盘的缓缓恢复和你的逐渐强大，灵祭终于从虚无缥缈的命道感应到了莫大的威胁，所以他不惜花费大代价进行推衍，也要弄明白那个变数的来由。”
“我知道你的存在终于是瞒不过去了，所以也没有试图阻止灵祭，而是另想办法，如何才能让你活下来。直到那天，我和灵祭看过了再次看了看阿尘，他说变数的源头便因此而起，让我派人去九夜大陆杀了你。”
“我虽然钻研过一点命道，但根本比不上灵祭，也不可能帮你瞒天过海，而这件事情整个柳神殿都已经知道了，你若是不死一次，他们决计不可能罢休，所以我只能派元冷离去九夜大陆……”
黎叶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自己实实在在地死了一次后，凌逝梦留下的神念方才护佑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以这种方法来瞒天过海，而对于柳神殿和灵祭来说，自己已经变成了死人，他们再也不会有所关注，从而他就有了足够充裕的时间真正成长为强者。
怪不得自己后来遇到元冷离留在风无痕体内的分神时，他感应到凌逝梦的气息会那么难以置信，因为在元冷离看来，就是凌逝梦指派他去杀自己的，这样矛盾的结果换了任何人都难以想明白。
“不过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你会在一朝之间由九夜大陆的至强者跌落底层，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活了下来，这样的打击或许对别人来说足以崩溃得万念俱灰，但我相信你不会，你一定可以再次站起来，事实上你也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期望。”
“再后来灵祭又进行过几次推衍，但你死而复生后，命运之线已经混沌一片，没有人可以预测到你最终的未来，而我的神念稍加干扰，在隔了这么多大陆的情况下，灵祭便也察觉不到端倪了。这些真相我也不方便早早地告诉你，免得提前得知有这么多恐怖的强敌等着你，过大的压力也不是什么好事。”
凌逝梦说到这里，所有事情也算是彻底说开了，他只是最后补充了一些细节：“阿尘当年虽然未能成就至高道境，但也算是无限接近了，但他最后却告诉我他终究差了一线，因为单凭道力似乎缺了点什么。我就想到，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是平衡的，任何东西都有正反两面，包括人性都是善恶交济，光暗互补，如果能将道力与圣力并存在一起，或许就找到了通往至高道境的钥匙。只是，当年阿尘那么努力地钻研，最终却失败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道力，彻底定型无法扭转了。”
“但你还有机会，从你修炼道力到那次被圣灵法阵侵蚀的时候，也就在一两年之间，而且修为也没到神元境，所以我留下的神念就从神灵遗蜕入手，有意识地牵引其中的圣力，让你的身体在接受道力的同时，也逐渐接受了圣力。不过这个过程同样很惊险，便是在圣力方面，我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并且有了圣天高境的修为，但还是有种走钢丝的危险感。”
“不过我本就做好了另一个准备，因为玄门武技可以说就是为这样的平衡而打造的，便连灵祭也不得不承认，那是最接近大道的技法，所以为了让你日后去八玉大陆看看，我先在九夜大陆找到清风玉，然后不着痕迹地送到你身边，后来又让神玉公主把神魂玉送到你魂海中，从此你就和八玉大陆有了联系。有了清风玉这柄钥匙，你后来得到阴阳印便也水到渠成了。”
黎叶下意识看了看空间戒中的风影剑，确实发现当年这柄剑来的莫名其妙，好像是他杀了哪个敌手后，从对方空间戒中翻来的，原来这之中还有凌逝梦的潜移默化。
“虽然我尽可能做足了准备，但最终你能不能同时掌控这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我依旧没有把握，直到你修行了明昏秘法，我才真正看到了希望。”
“明昏秘法……究竟有什么来头？”黎叶不禁询问道。
“当年玄门之王言生去五溪大陆，就是为了支援他的至交好友，但没想到反被暗算围杀而死，明昏秘法，就是他那位至交好友所创，他和言生的修为都不算圣天境中的翘楚，但这两个人的悟性却远非我所能比，当时的柳神殿也是因此才动了无比强烈的杀机，不敢让他们修为更进一步。”
黎叶不禁若有所思，明昏秘法，玄门武技……那泾渭分明的黑与白，两者果然很像。
“只是那个人的明昏秘法还未创造完全，没想到你后来更进一步，以三大秘法为雏形，构建出了一个稳定的平衡，从而让道力和圣力的共容也有了可能。”
凌逝梦赞赏地感慨了一句，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现在只算是成功了一半，因为你能让两种力量并存而不紊乱，但却不能同时运行它们，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到后一步，至高道境便近在眼前。”
黎叶不禁微微苦笑，他现在还卡在圣玄九段动弹不得，这时候提起圣天之上的至高道境，会不会遥远了点儿？
凌逝梦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摇头道：“已经不远了，如果你能像阿尘当年那样一口气度过九大境劫，从而登临圣天，那三境之间的瓶颈关卡就能被你强行轰开，时间要不了太久，至少不会像我一样用几万年岁月去磨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