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的心神还有些恍惚，毕竟在那幻境中他实在待了太久的时光，起码上百年，比他现实中的所有经历还要多得多。
不过看到面前的天符老祖，仿佛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奇怪，自己居然还没有死？她居然没有立即杀掉自己？
黎叶完全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又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紫袍少女的手中握着一枚黑白大印，依稀就是他的阴阳印。
趁着符心怔然失神的刹那，黎叶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身处在一处阴暗的地牢，空荡荡的只有他和符心两个人，四周的墙壁都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文，散发着冰冷的玄奥气息。而他的身上也缠满了符文链条，虽然之前受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链条上的规则之力却充斥着他全身，让他无法调集任何一丝力量，从丹田到魂海都被完全禁锢住了。
符心察觉到他的动作，便渐渐收敛了心绪，只是看向黎叶的目光中依旧载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之意。
黎叶看到她一蓝一红的双眸，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刚刚的幻境……就是你的经历？”
符心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没错。”
她的唇边渐渐溢出一抹讥讽而自嘲的冷笑：“同时，这也是我魂变第九境劫的考验，只是我的选择依旧和当年一模一样，它觉得我执念太深，所以我终究被拦在了第九境劫前，无论如何都过不去那道坎，但没想到最终反倒破入了圣天。”
所有人都知道，从第四境开始，就可以尝试冲击圣天境了，但那概率连亿万分之一都不到，修炼到第八境，就能有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若能突破到第九境，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然而第九境劫前，不知道积下了多少累累白骨，像符心这样突破失败反倒因祸得福晋入圣天境的，可谓万中无一。
听到符心承认，黎叶这才有些明白，为何她如此厌恶人族武师，想来任何人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事情，都不会对人族有太多好感，因为那不是一次两次的意外，而是全部如此。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人性有善有恶，有光明有阴暗，为何符心所接触到的全部都是最恶劣的那一面？
黎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所以，最后你选择了得到那份力量？”
符心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是啊，我别无选择。如果我不以最快速度变强大，我的族人就会被屠杀殆尽吧。我借着那份力量去突破第九境劫，虽然失败了，但它终究护佑着我破入了圣天。唯有圣天境，才能救我族人。”
“可是……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当年给你力量的人，究竟是谁？”
符心沉默良久，摇摇头道：“那都没意义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似乎不愿再深谈这个问题，低头看了一眼阴阳印后，淡淡说道：“我之前和它有个协定，如果你从幻境中走出来，我就不杀你，既然你做到了，我便不会毁约。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带着百族盟投降于我，就此停歇战争，要么你就待在这里，等我统一大陆后，自会放你离开，不过你不得再回到七晶、八玉大陆。”
黎叶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眼下这一幕，但这样的两个选择，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你要对付的强敌是一柳大陆柳神殿的人吧？”黎叶看着神情漠然的紫袍少女，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符心的眼瞳顿时掠过凌厉的神光，蓝瞳如水，红瞳如火，紧紧地盯着黎叶道：“你从何得知？”
“我来自九夜大陆，我要对付的也是他们，所以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我们的目标本就是一致的。”黎叶试图劝说她。
他之前以为符心强硬的要统一大陆只是为了个人野心，但经历了那个幻境后，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眼前的天符老祖，自然知道她真正的目的。
“你想和我合作？”符心顿时了解了他的意思，但还不等黎叶回应，她就有些讥诮地冷笑道：“然后呢，我或许可以约束天符族，但你真的能完全控制得了百族盟？两方势力正斗争得水深火热，你以为轻飘飘的就可以让一切结束？”
符心直接站起身来，扫了扫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冷漠地说道：“唯有一个完整的势力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就像几十个小族各自为战，压根奈何不得我天符族，然而你集结出百族盟后，就给我们制造了一系列麻烦。所以要想应对强敌，七晶八玉大陆就只能有一个声音。”
她见黎叶还要开口，便抢先打断道：“更何况，你失踪了五天，百族盟已经濒临崩溃瓦解了，如此大好时机，我为什么要放弃？”
黎叶不禁哑然，她知道符心的偏见已经深入心底，除了她自己的天符族，她谁都不愿意相信，所以哪怕是对付同一个敌人，她也要将主动权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
“你天赋虽然不错，但终究只有圣玄七段，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晋入圣天了，既然如今我实力最强，那一切理应由我来主宰，”符心的话语委实不客气：“好了，你的空间戒和阴阳印暂且放我这里，等战争结束了，我会放你离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得毫不拖泥带水。
眼看符心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地牢尽头，黎叶也来不及思虑太多，趁着最后的时间当即开口道：“你可知道，符央就是柳神殿的人！”
符心的身影蓦地僵住，下一刻她豁然转身，蓝瞳冰寒刺骨，红瞳如要燃烧，寒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他的确……”黎叶正要抓紧时间多说两句，符心却冷哼一声，森寒说道：“都到这样的关头，你还不死心吗，符央跟了我十万年，你休要挑拨离间！”
她脚下亮起淡淡的符文光芒，下一刻就直接消失在了这里，竟是不想再多听半句。
黎叶只能轻轻一叹，说实话关于符央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明白，幻境中那个天资聪颖的少年符央，明明很是阳光自信，没有半点受到侵蚀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这十万年的岁月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符文锁链，尝试了半天还是被规则之力限制得死死的，点滴道力都无法汇聚，甚至丹田和魂海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感应。
天符老祖还真是高看他，规则之力连成一片，根本无懈可击，没给他留下任何缺漏。而这片地牢中篆刻的符文也很是古怪，将一切外在规则都屏蔽隔绝了，空间之道也不例外。
照她刚刚的说法，自己已经失踪五天了，难道真要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黎叶几乎可以想见现在的百族盟变成了什么样子，可是他几乎把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却依旧无法脱困离开。
只能希望郑湖等人能多坚持一些时日，他也必须得想点别的法子了。
至少，看天符老祖刚刚走得那么匆忙，想来自己抖露出符央的身份，对她而言不是全然没有冲击。只要她稍稍有所动摇，应该就能发现很多端倪了吧。
……
遥远的含丹城。
郑湖、左深琼、寒古等人齐聚一堂，脸上的神色都无比凝重阴沉，连带着气氛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已经五天了，我们必须得做最坏的打算了。”郑湖有些疲惫沙哑地说道，这些天盟里汹涌的暗流实在让他心力憔悴。
七帆城之战结束后，他们都发现了战场边缘那个巨大漆黑的空洞，并且还仔细地探查了一番，其中的规则之力浓郁得令人心惊，而且是完全混乱不堪的，稍有深入就会将他们搅个粉碎。
黎叶失踪不见，再加上这个黑洞的出现，里面紊乱的规则之力已经无声地表明了什么，只是他们实在不愿意承认。毕竟没有亲眼看到黎叶的尸体，他们始终心存一份侥幸。
可是五天时间悄然流逝，任何侥幸都被碾得粉碎，因为只要黎叶还在，哪怕是身受重伤，他也早该回来了才是，既然他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丝毫音信，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左深琼一拳砸在桌面上，虽然他已经收敛了九成力量，这张古木桌还是砰地一声碎成了粉尘，只有他烦躁的声音沉沉响起：“只怪我们太愚蠢，被敌人一连串的进攻晃花了眼，根本没想到他们的真正目标一直都是王上。”
寒古更像是在五天之间苍老了十岁，皱纹之间的眼眸更加浑浊黯淡，显然寒穆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良久之后他才沙哑地开口道：“现在自责也没用了，所有事情都只能靠我们自己，真要说起来的话，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郑湖几人看着他苍老疲惫的面容，叹息着无从安慰，知道寒古也是心如刀割。周家家主叛乱还能够理解，但寒穆的反叛却是对着寒古的心脏深深捅了一刀，让他到现在都未能完全走出阴影。
他们还记得，这些叛乱头目的身上根本没有圣力的气息，想要严刑审问时，他们也是死不悔改的模样，像是全世界都错了，只有他们才是对的。
最后他们什么也没审问出来，因为那些人都选择了自爆，寒穆死前还疯狂地大笑道：“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当神力的光芒将他彻底吞噬时，寒古就站在远处，失魂落魄如同梦游。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一个温文尔雅，前途无量的年轻后辈竟然走到了这一步，谁都不知道寒穆什么时候扭曲阴暗成了那个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