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三个字,黎叶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但感受到黑袍人身上汹涌而起的凌厉气势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依然修炼着九转生死秘法。
可是怎么会呢?这门秘法不是已经被神秘势力的红衣男子废掉了吗,否则她又何至于一身伤痕,永无恢复之日?
黎叶心中一片乱麻,但在剧痛的冲刷下,他的意识再度涣散开来,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想这些问题了。
而黑袍人衣袂飘扬间,一身气势已经提到了圣玄绝巅第二境的程度,令朽木和幽雷的眼神都凝重起来,再也不敢随意对待。
“第八转……难道是邪道那门传说中的九转生死秘法?!”朽木微微一怔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再次一变。
“什么?这人竟然修炼到了这等程度?”幽雷也有点傻眼,没想到这世上有黎叶这样一个怪胎还嫌不够,非要再来一个同样可怕的人物。
“阁下是何宗门,为何多管闲事?”朽木目光连闪,谨慎地注视着黑袍人的一举一动,淡淡问道。
黑袍人也微微抬起了头,藏在阴影下的双眸锐气逼人,口中缓缓说道:“我无门无派,但你们想杀他,还得过了我这关!”
说罢,她便干脆利落地一扬袖,两道绿色神光一左一右划向朽木二人,同时她也身形急转,向着后方极速退去。
两人早有防备,此刻不惊不慌,各出杀招,硬是拦住了黑袍人的身形,只见雷光交织着疯涨的草木,形成了一道道连绵的屏障,即便她现在实力大涨,也休想轻易走脱,毕竟她不是擅长速度的风系武师。
黑袍人眼中似乎燃起了腾腾火焰,整个人的气息愈加冰寒森冷,她并不打算在这里纠缠下去,因为她早已看出黎叶的状况很不妙,如果不能及时脱离战圈,他肯定会愈加恶化。
可惜,她终究是晚来了一步,如果早在黎叶独身离开明玉门驻地时,她便紧紧地跟上去,或许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可是就因为害怕被黎叶发现自己还没离开,她一直躲藏在阴影里,想等到他回来再说,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她隐隐察觉到远方的战斗波动,匆忙赶来时,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黎叶死在自己面前,哪怕搭上她的性命也于事无补,她也必须试一试。
所以,黑袍人已经开始拼命了,她一手微微上扬,一手微微斜指,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但一点点绿色星光却开始在她指尖凝聚,渐渐化为了光球,再进而蔓延开来。
随后她双手猛地交错一划,这片绿色的光海便彻底四溢开来,地上的草木为之欢欣鼓舞,周围的古木也在遥遥应和,浓浓的生机荡漾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绿色与希望。
但朽木的脸色却变了,身为一个绝对资深的木系武师,他已经隐隐感到了不妙,可还没等他出手拦阻,黑袍人双手结印再次一变,所有的绿色生机都在一瞬间枯萎了下来,绿光化作了暗灰色的死亡之光,通天彻地,无所不在,带着无尽怨气向两人汹涌而去。
朽木急急后退,在面前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绿色光幕,抵挡着那毁天灭地的死亡灰光。
但那淡淡的暗灰色神光却仿佛无物不破,侵蚀着所有有生命的物体,终于还是波及到了他。
朽木顿时浑身一僵,本就充满死气的脸庞更显得灰败干枯,整个人仿佛化为了刚从棺材里爬出的亡灵,完全瞧不出几分活人的模样。本来以他实力,断不至于此,但之前为了对付黎叶,他消耗大量生机施展了生死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此刻的抵抗能力实在被削弱了太多。
以至于看着身形逐渐远去的黑袍人,他竟有种无力阻挡的感觉,只是追过去几步,就有些头晕目眩,摇摇晃晃了。
朽木勉强站定身子,左右一看,一片空空荡荡,所有的古木、花草都枯萎了,化为飞灰消失不见,而幽雷的身影更是没见着,恐怕早已在刚刚的死亡之光中被抹灭了,毕竟他以白骨为分身,强行凝聚了几分不多的生机,受到的影响远比朽木大。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朽木心中有着浓郁的不甘,这样一来,黎叶依旧能活下来,这种后果……他万万承受不起,以黎叶的天分,恐怕要不了几年就能将所有人甩在身后,到时候第一个被报复的就是他们几个。
想到此处,朽木咬咬牙,强行提振精神,再度追了上去,但只能远远地坠着黑袍人,根本拉不近距离。他心中很是苦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朽木还能不能坚持得了黎叶并不知道,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黑袍人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变低,身上的气势也在逐渐衰弱,显然刚刚那毁天灭地的一招完全超出了她的负荷。只是,她不知道是以一种怎样的决心和毅力,依旧咬牙坚持着,压榨不多的神力拼命前行。
即便她的步伐已经变得蹒跚,即便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微弱,即便她的身形已经开始摇晃,但她还是坚持着,一声不吭。
黎叶心中很是酸涩,还有莫名的怜惜,但神光潮汐折腾得越来越厉害,他哪怕想说点什么,都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在微凉的夜风中风驰电掣,前方是茫茫夜色,后方则是同样咬牙狂奔着的追兵。
但在某一时刻,黑袍人忽然身形一颤,脚步硬生生停顿了下来。黎叶勉强向前方看了看,心中也沉了下去。
只见密密麻麻的武师连成了一道又一道人墙,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袍,袖口和领口上绣着一个精致的骷髅头,显然是云骨门的人,因为幽雷玄尊正站在最前方,脸色很是阴鸷。
他的分身全死完了,现在终于轮到了真身,本来以他谨慎的个性,是不会再搀和了,但凝血秘法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甚至对他突破到圣天境都大有助益,他也不由得红了眼,决定冒险一搏,甚至将云骨门的高手全都召集过来,硬是赶到了此地。
黑袍人沉默地停顿在原地,她看了看身后遥远处一脸惊喜的朽木,又看了看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一眼便发现了五六个不弱的玄尊,不禁深深一叹。
这一叹,很是无奈,很是落寞,她已经快油尽灯枯了,第八转的效力在渐渐衰退,现在她只剩下了圣玄五六段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从这样的天罗地网中逃出?
她不怕死,可她真的不想让黎叶也死在这里。
“快,这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我拿下他们!”幽雷也看出了黑袍人的状态,不禁心中大定,带着一帮人马就冲了过来。
黑袍人沉默着,但却依然甩出了几道神光,眨眼功夫便杀了好几名化圣武师,但云骨门的人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
她的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黎叶,一边不知疲倦地杀敌,身上、头上、脚下都溅满了鲜血,却浑然不觉。
黑袍人的力气一分分流失了,仿佛双手有万钧之重,连动一下步子都很是疲乏。她索性抽出了黎叶的风影剑,压榨着每一丝神力,或刺或挑或削或砍,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对身上逐渐增多的伤痕毫无知觉,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可是……怎么会这么困……这么累呢?
黑袍人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忽然眼前闪过一片紫色的雷光,她想要闪躲,但疲乏枯竭的身体却迟缓无比,直接被那紫光轰飞了出去,不自觉地大口吐血,眼前的景象都黑暗了起来。
落地前那一瞬,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慌忙地使劲一翻身,半趴着狠狠摔了下去,只为了不伤到背后的黎叶,可这样的冲击却令她头晕眼花,险些背过气去。
四周的人都围拢了上来,围得水泄不通,毫无缝隙。黑袍人想要爬起来,可是努力挣扎了很多次,沉重乏累的身体却就是不争气,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她尽了全力……可是,终究功亏一篑。
“黎叶,都怪我没用……”黑袍人的意识也变得恍惚朦胧,她隐隐看到黎叶就在旁边,不禁轻轻地呢喃道。
黎叶心中的情绪早已无比汹涌,他看着黑袍人背着他一路砍杀,看着那些冰冷的兵器在她身上划下了无数伤痕,看着她努力地向前突围,看着她徒劳无功、终于丧失了最后一分力气,可是……他呢?他却连动都动不了,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再听到黑袍人这句话,所有的苦涩与感动一齐涌上心头,黎叶只觉得眼睛也有些发酸,甚至快要落下泪来。
真要说的话,明明从始至终……他才是最没用的那个,明明是他……一直在拖累着她。
黑袍人还在轻轻地说道:“我不想让你死,我只想让你活下来……可是,我真没用,只能在这里和你一起死……”
她透过模糊的视野,看到朽木和幽雷都走到了面前,正以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一次,她知道真的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她微微一动,用最后一分力气凑到了黎叶身边,就这样艰涩而费力地轻轻道:“黎叶,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错过的终是错过了,已经有另一个她陪在你身边,她应该比我更在乎你吧……”
“黎叶,对不起……”她的声音柔柔的,仿佛那种沙哑刺耳已经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浓浓的深情和眷恋,只是那声音却愈来愈低弱,仿佛随时都会消融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