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目光顿时严厉起来，沉声道：“谷溪，危急时刻，怎容你优柔寡断！日后你为族老，万不可像今日一样迟疑不决，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爷爷……”谷溪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声音也变得哽咽。
黎叶也感觉到一抹难言的悲伤，因为他深切地明白，老者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完全无法支撑他强大魂力的爆发，很可能这次动手之后，一切就将归于永恒的寂静。而这点，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突然，一声冷笑由远及近，带着不屑与张狂：“哼，一个粗鄙小村，除了几头元兽当坐骑还勉强凑合，竟然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真是令人失望。看来神秘莫测的神冰原也不过如此！”
“呼——”
衣袂破空声倏忽而来，下一刻，门外便出现了一名负手而立的挺拔男子，器宇轩昂，大有气吞山河之霸气，右手的锋锐长刀还在滴答淌血。
谷溪和秦鸿瞬间变色，盯着那淌血的长刀，愤怒得难以自持。然而在男子强大气势的镇压下，他们几乎动弹不得。
“哼！”男子看也不看谷溪几人，因为在他眼中，这几个年轻人毫无威胁，完全不值得注意。至于那个风烛残年的老者，看上去半只脚都踏进了坟墓，又能有什么实力？
不过当他的目光偶然扫过黎叶时，却不禁微微一凝，依稀感觉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这等高手记忆力何其之强，转念间便忆起了黎叶的身份。
“原来是你！”男子的目光变得森寒冰冷，杀气腾腾地狞笑道：“杀我洪家那么多高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虽然他从未正面见过黎叶，但自从洪家高手严重折损后，他们就对这个少年上了心。而寒州中见过黎叶相貌的人很多，洪家人马便人手一份画卷，在内部对黎叶下达了必杀令，他自然印象深刻。
本来按正常情况来说，这少年也是屹立绝巅的恐怖强者，他们必须慎重对待，但此刻看来，对方似乎还处于重伤虚弱中，正是杀他的天赐良机！
男子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好得不像话，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需要严阵以待的大敌居然会身受重伤，并且恰好被自己碰到？看来连上天都在暗暗相助，自己若是不抓住机会就是天理不容！
他不禁露出残酷的冷笑，一步步走上前去，看上去嚣张而霸道，实则是一种试探。因为他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说不定黎叶还有别的后手？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不过当他走近黎叶时，才发现他的伤势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几分，甚至可以说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更别说调动元力与自己动手。至于情报中说黎叶魂力强绝，此刻看来也濒临油尽灯枯，只剩下了神宗境的水准，简直是毫无威胁。
男子再难压抑心中的狂喜，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不知道是谁将你重伤至此，真是我洪家的大恩人啊！临死前，你可有什么遗言？”
唯一令他不爽的是，黎叶的脸上并未出现什么惊慌恐惧的神色，依旧是古井不波的淡然，仿佛压根没将他放在心里。
男子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随即耳边传来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外来者，你入侵我村，伤我族人，便留在这里忏悔吧。”
男子豁然转身，看向一旁淡然衰弱的老人，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等他反应过来后，当即嘲笑道：“老东西，你是气糊涂了吧？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把你这群废物族人一一屠戮干净！”
谷溪几人眼中怒色大盛，但却被男子强大的气机压制得动弹不得，唯有老者依旧淡然平静，仿佛幽深的古潭，不为外物所扰。
男子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仿佛这个衰弱不堪的老者变得如洪水猛兽一般可怖，带给他强烈的危险感。他不假思索抬起长刀，就要劈斩出全力一击，将所有危险掐灭。
蒙蒙光华在修长的刀身上凝聚流转，荡漾出恐怖的毁灭波动，然而老者只是淡淡地扫视而去，所有的一切就凝固在那里，仿若一张栩栩如生的图画。
男子心中恐惧大盛，万千话语涌到喉头，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半个字句都说不出来，连带着那嘲讽的表情，一同僵硬在原地。
无尽如丝如缕的魂力绑缚而来，仿若一条条坚韧的丝带，将他连同周围的空间，一起封锁在原地，半点挣脱不得。
这等力量……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九夜大陆啊，这是神道境的魂力！男子心中疯狂地呐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他拼命地想要挣断魂力的束缚，却悲哀地发现在禁忌压制下，他完全无法抗衡高一个境界的碾压。
老者微微漂浮而起，眼眸深邃浩瀚若无垠宇宙，悠远得仿佛涵盖了岁月长河的流转，让人忍不住深深地陷入其中。他再也不复之前的老迈衰弱，而是荡漾着强大绝伦的无上气息，仿若众生膜拜的神灵，通体圣洁光明。
无尽魂力化作圣辉，将男子完全涵盖，待得光芒飘洒飞逝，男子已经人间蒸发，再无半分影踪。
老者神情平静，飞掠出众人所在的木屋，来到了高空之上，正看见洪家其余的几位强者还在行凶。其中一人正抓着一位少年的脖颈，看他绝望挣扎却毫无作用，不禁残酷大笑，显得无情而残忍。
于是老者的双眸中无尽星河一一破灭，仿若神灵发怒。他冷漠地扫视洪家强者，魂力有若实质一般光芒澄澈，化作星雨降临而下，将他们覆盖封锁。
“神道境！怎么会……”几位洪家强者察觉不对，豁然看向老者，神情满是骇然与惊恐。但他们的话语也只说出了一半，随后便被魂力禁锢，生生在无尽光雨下湮灭成灰。
“族老万岁！”
村中的年轻人都欢呼起来，看着老者仿若神灵一般的身影，充满了敬仰和崇慕。
但年纪稍长一些的大人却是微微发愣，表情变得沉重而悲戚。
也就在这时，老者周身的光华悉数收敛，仿若折翼的天使一般，突兀地从空中坠落下来，所有强大的气息也全都消散不见。
“族老！”
村人变得惊恐慌乱，手忙脚乱地接住老者，却发现他的气息已经衰弱到了极致，真正油尽灯枯。
“呜呜，族老你不要离开我们……”年幼的几个少年少女惊慌失措，摸着老人渐趋冰凉的干枯手掌，哭着说道。
“都是那群该死的外来者！”村人们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把那些洪家强者抓出来重杀一遍。
“带，带我，过去……”老者眸中神采黯淡，微弱费力地挤出几个字，神色却平静如故。
众人连忙小心翼翼抬着老人回到了家中，正遇上焦急冲出的谷溪几人。看着爷爷衰弱不堪的模样，谷倾儿顿时瘪嘴大哭起来，根本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黎叶虽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也能用魂力感知到一切，此刻连忙从空间戒中取出冰神丹，说道：“您快服下这个，或许……”
老者看着漂浮在眼前的白色丹药，并没有抬手去接，而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沙哑道：“人终有一死，纵有外力逆天，也会付出别的代价。”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似乎恢复了不少力气，眼眸重新变得幽远深邃，缓缓扫视着众人，轻轻道：“溪儿，你以后就是新的族老了，可要照顾好族人，让倾儿快快乐乐的长大。”
“是。”谷溪强忍泪水，哽咽说道。
老者轻叹一声，平和地道：“你们都出去吧，最后的时刻，我需要安静，不必看着我伤心难过。”
众人泪如雨下，却不敢违背老人最后的意愿，只能强压悲伤，缓缓退出门外。
黎叶心中触动，看着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感觉无比沉郁和压抑，还有一种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的无力感。
终究，一切都无法改变吗……
老者却从容地微笑道：“死亡，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可怕，而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所谓超脱生死的强者谁又知道是否真正存在呢？唯有由生至死，方为完整的一生。”
黎叶沉默不语，纵然道理如此，但生离死别一直都是人世间无解的情愁，当真正面对时，又有几人能完全看淡？像老者这样淡然从容迎接死亡的，毕竟只是少数。
老者看着他复杂的神情，不禁叹息道：“此时的你们或许难以理解，所以我才让倾儿他们离开，毕竟该说的话早都说过了，让他们看着我逝去不过是徒增伤感。也或许是……我还割舍不下吧，干脆让一切清清静静。”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柔和地说道：“至于留下你在这里，是有些事想和你交待。”
黎叶顿时压下心头的伤感，神情肃然地道：“您请说。”
老者轻轻咳嗽了一声，强打起精神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是想等你成为神道之上的强者时，再来和你谈这些，但可惜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下去了……”
黎叶心中微微酸涩，真的不愿老人就此逝去，但却无从挽救。
“按理讲，魂师修魂力，度神元魂劫，借天地之力洗礼自身，然后便延长到两三百年的寿元。而我到现在，也只是度过了七十载的岁月……”老人平静地道：“这就是突破禁忌限制的代价，神冰原有大秘，我之一族也很是特殊，故而我才能超越神元。但在我登临神道境后，却是天天遭受禁忌之力的伤害，寿元急速缩短，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了……这件事你待会给村人讲一讲，让他们日后自己抉择。”
原来如此……黎叶终于明晓了缘由，却又浮起了新的疑惑，不过他并没有贸然插话，而是静静地听老人讲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