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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

春天的黄昏似乎来得很快,当西边绯红的晚霞还没被暮色完全吞噬时,大地就漫上了一层银灰色。村子、树木、竹林,让这种银灰色的暮霭一罩,便显得有些隐隐绰绰,飘飘浮浮,没有了白天的生动感。百鸟归林,天地间一下子也变得寂静了。间或有放牛的小孩,打着长长的赶牛的唿哨,给这静谧的黄昏增添一种特别的韵味。劳作了一天的庄稼人,开始爬上田坎,在小河沟或冬水田边,洗着脚上的泥巴,准备回家歇息了。一些有人手的家庭,房顶上开始冒出一股股乳白色的炊烟。炊烟和暮霭交融在一起,更加重了夜色的来临。

朦胧夜色中,佘家老大文忠急匆匆地走着,去找支部书记毛开国要钱。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向人要过什么东西。这时,他又一次浮上刚才的想法,这事应该由文义来做。可既然和文义较上劲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他一定要把这事做好,让文义也看看自己的能耐。

走到河堰口的小松林子旁边,文忠忽然听到林子那面,有人说着话向这边走来。说话声在宁静的黄昏里,显得特别清晰:

“倒在坝坝里,咋就病得那么重了,佘家人也不先请个医生看看?”

“唉,无儿无女的,怪可怜呀!”

“请人哭娘不伤心,外人哪有自己的亲人巴心,照顾得周周到到的?!”

文忠知道,他们议论的,正是他们家刚才发生的事。佘天志老头倒在他们家院坝里的消息,被那个报信的小孩传播着,全湾上下都知道了。人多嘴杂,人们要说啥,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只是这话,让文忠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他们家虐待了老人一样。恰恰是这些说闲话的人,几个月前,还把老人当做累赘,谁也不愿多负担老人一点。可是,文忠不愿去和这些人争论,他知道自己一张笨嘴,说不过人家。不但如此,这个忠厚的老实人发现说话的人正向自己走来,怕人家发现他感到难堪,竟还主动地隐进小树林里,等他们走过以后,才从树林里走出来。这时,他才想起去看看说闲话的是哪些人,可是,在越来越昏暗的旷野里,他只看到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背影。看着看着,这个老实人突然产生出一种悲哀来,觉得这些天天开门就相见的人,一下子好像变成了素不相识、宛若幻影的陌路人。人与人之间是多么生疏呀!

支书毛开国住在毛家大院子的两间退堂房里,这退堂房前面被正房挡着,后面低矮,又临阴沟,因此,整个房屋不但潮湿,而且阴暗,和另外一些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别墅似的村干部住房大相径庭。当然,我们这位村支书也远不是那种改革家或土霸王似的人物,他只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自己没有本事致富又缺乏本领带领群众致富的土生土长的老式农民。在村支书这个位置上,他除了到乡上开会和陪下乡的干部,经常可以用公款吃到一些油大以外,再就是每月从乡上领三十元的补助,而这又是牺牲自己很多的劳动时间换来的。除了这些以外,他再没有其他油水可捞。当他看到周围一些普通的村民,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一眨眼变得比自己富裕的时候,他也像常见的红眼病人一样,除了妒忌以外,还想用权力去占点小便宜。而一旦便宜占不到,农民狭隘的心理便驱使他在权力范围以内,耍一点歪心眼,给别人一点小小的报复,来平衡自己的心理。这就是我们已经接触过了的毛支书。我们能对他下个什么结论呢?好耶?坏耶?

文忠走下一面小坡,从一条竹林中的小路绕到毛支书家的屋后来。因为从前面进屋,要走过大院子,再走一条黑暗的胡同,过一个天井,才能到毛开国家里。而从后门进去,则要方便得多。他走到支书门前,见从门里投出一片昏黄的光线,里面有做饭时锅勺碰撞的声音。另一间屋子里,有小孩在高声争着什么,和支书儿媳不断的大声呵斥。文忠犹豫了一下,像是稳定情绪似的,又咳了一声,才去推开了支书家虚掩的门。

屋里毛支书的老伴正从水桶里往锅里掺水,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头也没抬,便没好气地骂道:“你死到外头嘛,还晓得回来啰!”

文忠听了,不好意思起来,小心地回答:“我找毛支书呢!”

支书的老伴抬头一看,见不是自己那个人,脸上也略微红了一红,但随即又沉下面孔来,气咻咻地说:“天没亮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充军充到哪里去了。”

文忠听了,心里一怔,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过了一会,才又小声问:“毛支书到哪儿去了?”

支书老伴仍拉着脸说:“鬼才晓得他到哪里去了!”

正在这时,支书的儿媳过来了。这个妇人,显然比她的婆婆晓事理一些,她先对了文忠问:“你找他是急事还是一般的事?”

文忠忙说:“急事呢!不急我又不会摸黑找来了。”

支书媳妇说:“是急事你就到二社社长刘华川那里去找吧!刚才放学时,我家丫丫看见他爷爷跟二社社长刘华川一道,往他家去了。”

“哦!”文忠点点头,感激地对支书儿媳说:“那我这就去!刘华川住刘家大嘴,我晓得路。”说着,又从后门退出支书的屋子,按亮手电筒,从另一条小路往刘家嘴走去。

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没有月亮,只有稀疏零落的几颗星星,像是多情少女明亮的眼睛,在空中愉快的眨着。蝈蝈还没有亮开自己的歌喉,只有青蛙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呱呱”的叫声,这叫声在静穆的田野里,显得很单调。

“也不知文富他们走到哪里了?”昏黄黯淡的手电筒光晕中,文忠一面瞅着脚下起伏不平的小路,一边替父亲和弟弟们祈祷着,“他们是抬着一个人,虽然是走公路,可天这么黑,他们又没带电筒,可千万莫出事呀!”

想到这里,文忠心里有些着起急来。文义说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觉得自己正在完成一件十分重大的任务。无论如何,不能让文义和父亲小看自己。他已十分明白地看出来,尽管父亲平时对文义咋咋呼呼,可一到拿主意的时候,父亲往往看重的是文义,而把他这个老大凉在了一边。他必须要改变目前这种状况。

拐过一道山嘴,这儿正对着自家的房屋。黑暗中,他虽然看不清房屋的轮廓,可是,从每扇窗口透出的灯光,却让他感到亲切、温暖。这些灯光仿佛是在微笑,给他以鼓舞。“也许夜宵已经煮好了,他们正等着我!”文忠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站了下来,朝每间屋子里闪烁的灯光,都深情地看了一阵。然后,顺着弯曲的下坡路,很快走到了二社社长刘华川家里。

果然,毛支书正在刘华川家里喝酒。令文忠感到意外的是,和毛支书、刘华川一起喝酒的,还有乡政府的刘副乡长。

一见佘家老大黑咕隆咚地赶来,毛支书先是眉头皱了一下,立即料到了佘家一定有事找他。可他却没问文忠什么,也没等文忠说话,就反客为主热情地说:“哦,文忠呀!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来来来,喝两杯!”

文忠一进屋,就感到了几分不自然。这个老实得有点自卑的汉子,看见乡、村领导在一起喝酒,就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听了支书的话,文忠更感到不好意思了,忙嗫嚅着推辞说:“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吃了又怕啥?”毛支书又说,“过个河沟还要吃三碗呢!来来,这屋里又没外人!刘乡长也是认识你的,常夸你呢!”

刘副乡长听了毛支书的话,果然接着说:“是佘家老大吧?”

文忠急忙说:“是!”

刘副乡长说:“好,既然来了,恭敬不如从命,就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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