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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中篇小说 黑色(3)

“回来!”段三元也立即变成了一头愤怒的雄狮,抢在了桐姑前面。段三元盯着桐姑的眼睛,阴沉着彤云密布的脸。这时,他又看到了桐姑冷漠仇视的目光,这目光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或巍峨的高山,把他隔在了另一边。这种冷漠使段三元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终于激怒了他的仇恨。他咬着牙骂了一句十分难听的脏话,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说?你说!娘的,我今天就让你死了心!死了心——”叫着,倏地脱掉了衣服,露出丰满健壮的上身,朝桐姑扑过去。

过后,在桐姑一人回忆往事时,她觉得段三元这天脱衣的利索,和那次与油坊行头比试高低时,动作完全一样。

所谓比试,其实也很简单。油坊行头只是把段三元带进蒸汽弥漫的油榨房,指了高高翘起的油榨撞杆,说:“牛皮不是吹的!我今天倒要看你露一手。”说完,双手抱怀,冷冷地站立一旁。

段三元摸摸光滑锃亮的油杆,已像一位胜利在握的将军,也不犹豫了,“刷”地脱下上衣,往旁边一扔,双手把紧油杆,急速地向后退去。同时,亮开嗓子“咿哟”一声叫,悠长圆润的号子随即响起:“锤子搁上榨呀——”蒸腾的雾气中,只见段三元闭上眼,身子鲤鱼般一跃,全身的肌肉鼓钉暴绽,平时四五个汉子才摆布得动的笨重的撞杆,在段三元“欸乃唉——”的号子尾音中,箭一般射向榨槽中的青冈油榨。只听得一声滞重的钝响,油房和地皮跟着是一阵令人恐惧的颤抖。

段三元放下撞杆,回头对油坊行头拱手微笑:“献丑了!”油坊行头却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段三元被黄大留了下来,他对主人表现得很忠诚。平时在油坊里指挥伙计碾、筛、蒸油料,告砣、踩圈、上榨。闲时不串门,不惹祸,对镇上女人目不斜视。黄大和蒲桐姑正是被他这种忠诚所蒙蔽。到了六月,黄大积下的油要雇力夫运到远方去卖,便把油坊一应事务交给了段三元看管。

问题出在茶房镇两个二流子的打赌上。这天吃过早饭,蒲桐姑又在门口支起缝衣服的铺板。她的脸上淡淡地施了薄粉,两只乳房高高地耸起身上的白绸衬衫。自黄大走后,桐姑觉得心中的太阳黯淡了一半。她每天小心地做着生意,并且把那只专门看守油房、名叫“乌嘴”的大黄狗唤到身边。除了和送布来的主顾说几句话外,对别的人,桐姑一律保持十二分的冷淡。

在这天早晨,她刚刚把铺板支起不久,东街上的两个二流子无所事事地游了过来。走过桐姑的铺板后,年龄稍大的二流子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对埋头缝衣的桐姑默默盯了两分钟,忽然对年纪稍小的二流子说:“你娃儿平时吹牛皮怎么样怎么样,我输你今天把黄油匠的婆娘逗笑了,就算能干!”

小二流子看了桐姑一阵,回头问大二流子:“你输什么?”

大二流子说:“邓二麻子的茶馆里,我请客!”

小二流子听后,立即信心百倍,说:“一言为定!”就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桐姑铺板前,“扑通”跪了下去,对着铺板下打瞌睡的大黄狗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叫道:“哎呀,我的爹呀,你怎么睡在这里!”

桐姑正专心地缝着衣服,没想到大清早有人跪在地上,喊她的大黄狗为“爹”。桐姑自然不知道这是阴谋,她来茶房镇不久,平时足不出户,就更谈不上认识这些二流子了。她只觉得奇怪,就“扑哧”笑出了声。然而这时,小二流子忽然抬头,又对着她一揖到地,说:“我的妈呀,你起床就在这里缝衣服,好辛苦哟!”

桐姑一听,脸上蓦地升起一片火烧云,才知道自己受了侮辱。正待申斥,小二流子一只手伸过来,探进她灰绉洋布肥大的裤腿里。桐姑恼羞成怒了,危急中忽然对大黄狗吆喝了一声:“乌嘴,上——”大黄狗听到主人的命令,立即狂吠一声,扑向小二流子。小二流子来不及逃窜,大腿被“乌嘴”咬了一口。

这下,桐姑闯下了大祸。四十多年前,茶房镇上的二流子远近有名。据说四川军阀杨森手下一位团长的太太,路过茶房镇,停下滑竿到邓二麻子的茶馆里去吃了一碗汤圆,出来往滑竿上坐时,两瓣肥大的屁股上立即陷进了三颗生锈的尖头铁钉。回去以后,屁股肿得如透亮的水蜜桃,至少有半年无法和团长同房。何况桐姑只是茶房镇一个小小油坊老板的婆娘呢!

当天晚上,桐姑刚迷迷糊糊地睡去,便猛然被一阵拍打窗户的声音惊醒。桐姑的卧室正在当街的一面,她立即感到一阵说不上的恐惧。从窗户透进来几点黯淡的星光,屋脊上掠过“沙沙”的夜风。撬动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响,桐姑甚至听见了吓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下流的谈话声。桐姑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她吓得汗毛直竖,浑身簌簌发抖。恐惧使她本能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堆,扯过蚊帐紧裹住身体。这只是一瞬间的行动。接着,她马上跳下床,黑夜中瞧见屋里的东西都怪模怪样。她想到划根火柴却一时又找不着。惊慌之中,她忽然颤抖着,随便抓了件什么衣服披在身上,赤脚跑进后面油房。

天热,油房的大门洞开。油坊里其他伙计全是镇上的人,都回家偎自己老婆去了,只有段三元搬了窄小的木床在大门口,穿一条短裤衩,袒胸露乳,当门而卧,鼾声如雷。桐姑跑进油坊,仍惊吓得嘴唇发抖。好半天,才哆嗦着叫出声音:“段大哥……”

段三元猛地被惊醒,鲤鱼打挺地跃起身,于是就看见了桐姑半裸的肉体。慌乱之中,桐姑并没想到有一双喷着火的眼睛,要把她身体烧焦。她仍用发抖的声音说:“有人……撬我窗户……”

段三元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跳下床,立即表现出赴汤蹈火的英雄气概:“你别怕!你在这里睡,让我去对付他们!”

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十分简单,桐姑等段三元走后,把床往里面拖了拖,闩上门。她最初仍然没从惊恐中镇静下来,小鹿一般支撑起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响动。过了一阵见没有什么动静,困意就上来了。当她在沉睡中被一块布蒙住眼和口装进麻袋里时,她还以为是那些流氓、无赖干的,她心里还在暗暗替段三元担忧。直到曙色微明,段三元把她放在森林中那块青石背上时,桐姑才大梦初醒。

桐姑没想到段三元会对她这样残忍。段三元扑过去抱住她,把她连推带搡拉进屋里,缚鸡一样捆住了她的手脚。桐姑仰面躺在地上,却毫无畏惧感。她停止叫喊和挣扎,带着安详的神情,冷眼静观着段三元的举动。段三元从锅底刮下一撮烟灰,然后找出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骑马似的跨上桐姑平展的小腹。段三元眼里喷射着决心破坏一切的邪恶的怒火,扳正了桐姑的头,恶声问:“你还想不想着他?”

桐姑不言语,她心里放射着明亮的阳光,耳畔仍回响着那深情缠绵的歌声:“生不离来死不离……”段三元再一次看见了桐姑冷如坚冰的眼神,他感到了彻底的绝望,因而也就表现出更加不能忍耐。他屁股往上挪了挪,整个身子压在了桐姑胸脯上。他用左手按住桐姑的头发,使桐姑的头一点也不能摆动。右手握了亮闪闪的匕首,对准了桐姑一张桃花似的面孔。“生死不离蒂并蒂!”桐姑心里仍然只有这誓言般的声音,她能够感到的,也只有黄大那带有桐油味的特殊气息。段三元的刀尖触到了桐姑细腻的脸皮上,划破了左脸颊的真皮。“在生我俩同凳坐……”桐姑没有感觉到疼痛。段三元的刀尖移到了桐姑右脸颊,又从上到下划了一刀。“死了我俩同堆泥!”桐姑仍然冷冷地看着段三元,好像段三元虐待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而作为灵魂存在的蒲桐姑,她的心早已追随自己丈夫去了。段三元丢下匕首,抓起墨粉似的锅灰,抹在桐姑伤口上。口里说:“我要把你变成一个丑陋难看的女人,看你对那个穷打油匠还死不死心!”这时桐姑仿佛回过了神,盯紧了段三元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不死,我就要想他!”

没想到这句话最终激怒了段三元,他像狼一样从桐姑身上跳开,眼睛血红,进屋去操出一把大刀,一刀剁下条凳的一只角,对了桐姑说道:“有我没他!”说完,提着大刀奔出了门。

那柄青光粼粼的大刀,从此刻在桐姑心里,想起来就令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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