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且将它们定位为公共安全事件。”车警官站在幻灯片前,他的脸被投影光束照亮,“案件遍布全球,地点随机,并且嫌犯的脑部神经系统都一致受到损伤,犯罪事件又与他们平常的个性截然相反。所以我怀疑,这些嫌犯同时也是受害者。”
刑侦科会议厅里回荡着车警官沉稳洪亮的声音,专案小组的每一位成员都神情专注地听着他的讲解。尤其刑警小赵坐得端端正正,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带着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偶像的一举一动。
“如此大规模的案件背后,操控的力量绝非人力这么简单。”车警官眼里射出深邃的光,“我更相信,是某种如同SARS、H7N9这样的病毒,摧毁了他们的脑部神经,使他们失去对自身行为的控制能力。”
车警官的发言引起小小的骚动。大家交头接耳,讨论这个定论的严重性,惶惶的气氛充斥着整间会议厅。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车警官坐回位置,郑重道,“在查证之前,不可对外透露,以免引起恐慌。”
专案组成员都神情严肃,纷纷点头。
“那我们的调查方向是怎样的?”小赵显得非常积极。
“药物、饮食。”车警官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及他们去过的环境相似的地方,现在的一些动植物也会传播细菌、病毒。”
大家又讨论了一会儿调查方案后,各自领了命令,分头行动展开调查。
调查组对本市每一位嫌犯的居住区域都进行了走访,但两周过后,案子的调查陷入了困境:近两月内,嫌犯们没有使用过成分相同的药物;他们的饮食与家人、同事或同学一起,相同食物摄入后,其他人却没有发生类似情况;他们去过的环境相似的地方无非是公园、商场、地铁,这些人群聚集的公共场合,除了他们,其他人都相安无事。
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真的有车警官所说的病毒存在。警局开始缩减警力,调查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车警官坐在楼梯道抽烟,他不相信自己作为多年刑警的判断会有误。他困惑地思考着,是不是调查方向上哪里有所疏漏。
又一支烟抽到头,脚下已满是烟蒂,他想再抽一支,但烟盒已经空了。
一支烟递到他跟前,他抬头看去,是刑警小赵。
“冰蓝教授刚才给局里打了电话,”小赵替他点好烟,自个儿也点了一支,在他旁边坐下,“想知道案件的调查进度。”
车警官阴沉着脸,吐出一口烟,没好气地说:“她一个搞科学研究的,瞎掺和我们刑侦科的事。”
“局长让您5分钟后跟冰蓝教授视频会议,汇报案件近况。”小赵不懂察言观色,继续说着。
“不去。”车超能猛吸了一口烟,“我没这个义务。”
“车警官,和您共事的这几周,我发现您专业技术特别强。”小赵比了比大拇指,车警官很受用地笑了笑。
“但身上的臭毛病也不少。”小赵的话锋一转,一副公平公正的神情。
“你说什么?”车超能难以置信地看向小赵,他没想到这个听话的下属居然如此直言不讳。
“首当其冲就是您这不容人的毛病。”小赵一五一十地说道,“冰蓝教授专攻生命科学,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的案子,说不定会有突破。大家都是为了尽快破案,维护人民安全,又不是您一个人能独揽的事。”
“不想活了你。”车超能气得吹胡子瞪眼,“现在就去,不然我还真成不容人了。”
车警官在地上摁灭烟头,大步往会议室去。小赵耸了耸肩,扮个鬼脸也跟了上去。
会议上的大屏幕上,冰蓝教授还低着头忙碌地看文件。
“什么事?说吧。”车警官走进去,随意地坐在一根椅子上。
冰蓝这才抬起头,定睛看了看他,严肃地说:“车警官,没记错的话,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这批案子的主控者。所以,你应当时常向我汇报案子的进展。但两周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你任何形式的工作汇报。”
“抱歉。”车警官摊了摊手,“我不记得自己认同过你说的话。”
“我不想和你逞口舌之争。你的调查方向,局长已经告诉我了。”冰蓝靠近镜头,逼视着视频对面的人,“车警官,我不得不说,你在浪费时间。你的调查方向完全不对。”
车警官不由冷笑了几声。
“你一直错误地把视线放在嫌犯之外,而没有落在嫌犯本身。”冰蓝低头签署工作人员递来的一份文件,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就像一台永不出错的机器,“全球近万的嫌犯,从药物、饮食、活动场所去寻找共同点非常不现实。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
车警官调整了自己随意的坐姿,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但是如果从嫌犯本身出发,挖掘他们的特点,排除不同点,找到共同点。”冰蓝抬起眼睛,定睛看着车警官,“从共同点这个内因出发,去寻找可能的外因,效果会大不一样。”
车警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是研究生命科学的。”冰蓝神情一凛,“将视线停留在生命体上是我的职业特性。”
“我很好奇,”车警官看着冰蓝,用揣度的语气问道,“你一个科学家,为什么会对这批案件这么感兴趣,倾注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
“如果我是你,”冰蓝冷冷一哼,“也会用同样的问题来掩饰自己调查失误的尴尬。”
“你……”车警官站起来,皱紧了眉头。
“会议就到这里,”冰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胜利而有半分松弛,她像是上紧发条的钟,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神经,“七天之后请给我调查结果。”
视频自动关闭,车警官坐着没动,他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时,会议厅的门被轻轻推开。小赵露出半个脑袋:“车警官,现在是不是要召集专案小组开会,重新制定调查方案。”
“你刚都听见了?”车警官没给小赵好脸色。
小赵眯着眼睛笑起来。
“叫大家进来开会吧。”车警官低头看了看手表,“你就不用了,去给大家买夜宵。还有,打扫厕所的阿姨请假了,你,去顶几天。”
小赵:“……”
视频关闭,冰蓝揉着太阳穴走出会议室。她看见实验室里大家虽在各自忙碌,但脸上都露出疲态。
“快12点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冰蓝拍了拍手引起大家注意,“这段时间辛苦了。”
“教授那你呢?”一位工作人员问道。
“我再留一会儿。”冰蓝重振了精神,“都走吧,大家都忙了一周没回家了。”
大家陆续向冰蓝告别,纷纷劝她:“您连着工作快两周了,每天睡不到3小时,其实比我们更需要休息。”
“别操心我了,”冰蓝转身按了遥控,实验室的灯一下子灭了,只剩下实验室外的廊灯,“还不快走。”
大家相互看了看,教授不领情,他们只好上了电梯。
冰蓝在幽暗里长吁了一口气,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沿实验室的长廊走。即便是下班时间,她的肩膀还是绷得很紧。
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着冰蓝沉重的脚步声。她扶着墙壁,在走廊的尽头停下。右手边的小房间是临时休息地,她录入指纹开门进去。
感应灯自动开启,这是像是一个库房,没用的电子机器和设备乱七八糟地堆放在里面。只能容纳一人的沙发挤在这堆废旧设备里,这就是工作人员平常打盹儿的地方。
冰蓝走到最靠里的墙壁边。这面墙被装修成三层架子的样式,上面杂乱地放在电缆线、废零件和维修工具。冰蓝在架子前停下,舒了口气,将放在架子上的几个零件调整了一下位置,接着“吱嘎”一声,墙壁便自动弹开。冰蓝推开墙壁,走了进去。
墙壁后是另一番景象。15平米的房间里只摆了一张床,但却布置得满是生活气息。屋顶上悬挂着一副星空巨作,墙上凌乱地贴着RIVER CREW、霉霉、曼森等人的海报。
冰蓝在床边坐下,她白日里严肃而疏离的表情隐去了,脸上是难得的温和。
顺着她的目光可以看到,床上正躺着一个只穿着短裤的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男孩的脸孔隐没在灯光的阴影里,他的身躯瘦弱、白皙,甚至僵硬。她脱下外套,爬上了床,蜷曲着身体,轻轻地抱住男孩。而男孩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反应,如同死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