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忙啥的,家里待着。妈好着呢,正看电视呢。”
“你跟思媛再好好谈谈,抓紧到省人民医院确定试管婴儿的方案,早着手早有孩子。”末了又说:“还是到北京去做吧,放心些。”
“嗯,再说吧。”
随即,秦岚就把自己工作调整的事说了,目的只有一个,既能升职,又不去偏远的乡镇。
这事,秦风其实是很为难的。这是一个利益驱动的时代,像秦风这样的单位,基本不跟权力部门打交道,他认识的人也大多是文艺界的。但秦岚的事,秦风再难也不能拒绝,因为秦岚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求他。他知道,大凡有办法,秦岚是不会向他开口的。
挂了电话,秦风看着电脑上雨花石亮着的头像,并不说话,而是呆呆地想这个事应该找谁来办。他琢磨了半天,觉得只能问问王国伟了。看时间有些晚,想明天去王国伟办公室当面说比打电话更显得正式些。当他把目光挪回电脑时,雨花石的头像已呈灰色。他多少有些失落地在对话框里说:“对不起,电话才接完。”
头像仍是灰的,也无应答。秦风看着头像,第一次突然觉得在他的世界里,雨花石已成为他的一种精神依赖。
突然,雨花石的头像重新闪动着:“他喝醉了,又吐了一卫生间。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秦风的心里也跟着亮了,但看见这一行文字,他又莫名地为雨花石难过:“结婚这么多年,你难道还没有习惯吗?”
雨花石:“没有。我打一结婚就觉得自己受骗了,他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人。”
秦风:“那你当初……”
雨花石:“一言难尽!不说了,一说这些我头就疼。”
秦风关于婚姻写了一大段文字,因雨花石的这句话,他摁住退格键哗哗哗地删除了。看着空白处,秦风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母亲进来了,慈祥地说:“单位上的事儿是不是很多,黑里都还干?”
秦风起身,笑笑,说:“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些材料上的事。”
母亲坐到床上,招手让秦风也坐过去,秦风坐到了母亲旁边。母亲说:“我知道这一阵子你的心思,小张人好,就是怀不上,妈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难处。我仔细想了想,不能全听你爸的,你要是不要她了,叫她这辈子咋过?我想,就按你姐说的,做什么试管。明天你们俩就给我请假,我陪你们上医院去。”
秦风定定地看着母亲,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知道母亲此次来是带着父亲的手谕,专门坐镇督办来了。
第二天天不亮,秦风悄悄从书房的床上翻起来,蹑手蹑脚地钻进洗手间,胡乱抹了把脸,贼似的溜出了家门。走老远,秦风还回头望着,怕被母亲发现。
上班时间还早,秦风没有开车,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街心公园。这里已有很多老人晨练,有的打太极,有的舞剑,还有的在咿咿呀呀吊嗓子。他隐隐约约看见一老者在不远处打太极,看起来很眼熟,便走过去,走近了才认出是王江河。
王江河似乎没看见他,继续沉迷于他柔和、缓慢、轻灵的拳术,开合有序、刚柔相济。这种运动让人能感受到音乐的韵律,哲学的内涵,美的造型,诗的意境。秦风在杂志社好多年,才知道老社长的太极打得如此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秦风站一边认真地欣赏着,直到王江河将整套动作打完,舒了一口气,才看着秦风问他怎么这么早到这儿来。秦风笑笑,说自己睡不着,起来随便转转,没想把老社长给碰上了,没想老社长的太极打得如此之好。王江河笑道:“不论什么事,人都应该有所准备才好。我上班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提早学会了太极拳,当真退下来的这一天,我心里不慌。”说完,他又道:“那天给你说的那个事,你去找过了吗?”
秦风难为情地说:“这一段忙得连轴转,还没有呢!”
王江河说:“抓紧时间吧,可能快了。过去是论能力,现在有些事真不好说。机遇有时候是随着年龄走的,在这个岁数上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了,你还年轻!”
秦风点点头。
跟王江河分手后,秦风看上班时间快到了,便直接去了王国伟办公室。门开着,秦风从门外面看到王国伟正坐在椅子上愣神。他敲门,王国伟才回过神,一看是秦风,让了座,倒了茶,说:“公鸡今天鸣打早了?”
秦风笑道:“提不成,一言难尽啊!”
秦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王国伟说:“我觉得你应该试试,说真的,离了再娶个小寡妇或大姑娘都容易,可接下来的日子是不是能过得好,谁能知道。我觉得,你还是暂且打消离婚的念头,两个人好好配合,把试管婴儿弄成。弄成了这日子不就好了吗?”
秦风心里痛的并不仅仅是生不了孩子,而是张思媛的出轨,在王国伟面前却开不了口,只是说:“看这个架势,我妈就是绑也要把我绑到医院去。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王国伟笑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道:“都一样,只不过是苦得形式不同罢了。我不也一样,这些年你们看到的都是我的风光,我忍受的那些痛苦,你又不是不清楚。昨晚上,她网上聊天很晚了,上床后动都不让我动一下。那天,她去卫生间,我看她跟一个叫石头的聊得火热,我断定那个叫石头的网友就是她相好的了。”
秦风怔了一下,心想,幸亏王国伟没加他QQ,否则事情就大了,指不定他要知道自己就是“石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秦风立即笑起来,“原来你说的子娟外面的人,就是个网友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也太封建了吧!”
王国伟说:“那她为什么不让我碰呢?”
秦风说:“每次出来,子娟对你多黏呢,谁见了不妒忌。你每次跟我说,我都觉得你是得了便宜卖乖呢!”
王国伟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说说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吧。”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一年轻人,让王国伟在文件上签字。王国伟签完字,又颐指气使地说那件事应该如何如何办理。年轻人刚出去,又进来一中年模样的人,说了些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话,王国伟只点着头。那中年人就又弯着腰退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满脸堆笑地跟秦风打声招呼。
等门又关上了,秦风说:“领导干部就是好啊!”
王国伟哼了一声,没说话。秦风笑笑,接着前面打断的话,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王国伟道:“你秦风的人,如果没事,能轻易跑到我这儿来聊天?”
秦风把秦岚的事说了。王国伟先皱了一下眉,然后说:“我知道你秦风轻易不求人,我试试吧。”
中午还没下班,王国伟就打来电话,说事情说好了。秦风在电话里替秦岚说了很多感谢的话,王国伟骂秦风什么时候学会阳奉阴违了。
秦风心头的事总算了了一桩,回家时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向母亲解释。一进门,秦风又吃了一惊,客厅里坐着父亲,还有大哥秦斌和姐姐秦岚,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秦风。秦风走到父亲跟前,关切地问:“爸,您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有什么急事吗?”
“还不急吗?”父亲绷着脸,道:“我就是爬也得爬来,要不,你秦风眼里还有谁?说,到底去不去?”
秦风知道一定是母亲在父亲面前告了他的状,父亲一怒之下才上来的。秦风看父亲真生气了,马上嬉皮笑脸地说:“爸,你想哪儿去了,我这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办,办完就准备去。”
“什么重要的事还比生娃重要?”秦天成吹胡子瞪眼,“我就是要孙子,你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去?”
“这事急不得,总得把假请好吧?”
“你不急,我急,我不能等闭眼了还见不到孙子。”秦天成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好好好,我马上请假,下周一就去,行不?”
秦风话说完,父亲才又坐下,脸上稍稍舒展了些,把手里抽得已经灭了的烟屁股又咂了几口,扔进了烟灰缸。张思媛和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秦岚刚才看父亲训斥秦风,就趁机钻进厨房帮忙去了。这时,秦风把秦岚和秦斌叫到了书房。
秦岚问秦风是不是忽悠老爸,秦风说,你看你们这阵势,我还敢再唬他老人家了。秦岚笑笑。秦斌也说父母为这事唉声叹气,整夜整夜睡不着,还是赶紧去做吧,有个娃了就啥都顺了。再说,爸的身体现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秦斌说着说着,眼里就含了泪花。
秦风心里也很难过,答应哥哥和姐姐马上就去。
秦风把秦岚的事说了,秦岚很感谢,说方便了把王国伟带到乡里去,她好好陪他们玩玩。秦风笑笑,说到时候再看吧。
秦风又把竞争副社长的事说了,秦岚说这是大事,当然先把这事弄妥当了再去省城也不晚。秦风说自己在杂志社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没必要低三下四去求人。秦岚马上摆着手说秦风真是异想天开,如今这年代,能力算个屁,光有能力没关系,行也不行;只要有关系,即使没能力,不行也行。这事必须要跑,还不能光带张嘴跑。秦斌抽着烟说:“秦风,你必须得去跑,好给我们老秦家争口气,我们有个什么事好有个靠山。你看人家老刘家,儿子当了副县长,说话的声都比别人高,低保啦,大病救助啦,什么好事都往他们家跑。”
秦风低着头,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