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便来到慈宁花园中，慈宁花园是在先前的旧址上改建的，池亭周围东西配房相向而立，南部地势开阔，叠石垒池，这么设计是考虑到不需太妃嫔们费跋涉之劳而得山林之趣。
“皇后，你今天穿的是花盆底鞋子，自然是不能够往高处中走的，不如我们就在湖边的小亭中坐下吧。”
李太妃的神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华清见状，也笑着说：“是，李太妃。”
两人慢慢地来到了一处亭子中，只见湖水荡漾，虽然仍是秋天，可终究还有绿意在枝头，华清轻轻地跟随李太妃的身后，便是感觉到有一阵凉意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了。
“皇后，你刚才与哀家说那吕后的事情，可本宫记得吕后纵然专政，也知道怎么巩固自己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就说那戚夫人吧，戚夫人自恃得宠，常在刘邦面前哭闹，为了专宠而反复挑唆，皇后，若是你，应该怎么办呢？”
李太妃的眼神中似有冷意，华清听着便只是说道：“戚夫人不是刘皇帝的正妻，所谓嫡庶有别，自然是应该断绝了戚夫人这样的想法的。”
李太妃冷冷地笑了下，说道：“若按你的想法，恐怕就是用所谓的仁义将这件事情处理了便罢，这世间也只有吕后这样行事果决的人才能迅速打压戚夫人，不知皇后怎么认为的，反正哀家觉得，吕后的做法不可谓不雷厉风行，若没有家国天下的情怀，恐怕是没有办法办到的。”
李太妃说着，看了一眼慈宁花园中的景色，这里只有她一个旧人可以看，若现在那些太嫔还在世的话，又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景象了。
华清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吕后纵然雷厉风行，可最后即便是亲生儿子看到之后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这样狠毒的妇人难道在李太妃这里听起来是情有可原的吗？”
华清的声音冷冷的，像要穿越几千年历史去探看前人的恶毒心机，李太妃笑着说：“若是你，你不会吗？”
有风声在两人之间慢慢地流动着，安平姑姑看到了，连忙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了李太妃的身上，说道：“李太妃，天气有些冷了。”
华清只是行了一个礼，说道：“有李太妃您在，臣妾不敢，即便是以后臣妾做了太后，臣妾也不会对做这样的事情。”华清的声音决绝，李太妃听在耳中，却只是觉得可笑。
“皇后的这双鞋子哀家看得很是面熟，可不是你受封那天穿的吗？皇后倒愿意一直穿着。”
李太妃笑着说，华清的这双鞋子是用墨玉制成的鞋底，十分地精致。
“臣妾是皇上的皇后，吃穿用度要想着皇上的周全，所以即便如今嫁给皇上一些年头，也不能不惦记着皇上从前的恩情，这花盆底子的墨玉百年难得一见，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爱护着。”
李太妃笑了笑，说道：“皇后果真是贤惠，皇上愿意将百年难得一见的墨玉赏给你，后来皇上要晋封西凉妃的时候，你倒是愿意跟皇上提议用和田白玉送给西凉妃做花盆底，可见皇后不会像那吕后一般狠毒。”
李太妃细细地看着池子中的金鱼，似乎是若无其事地提到了这件事，华清的脸色随之一变，马上变得镇定下来，说道：“皇上对西凉妃妹妹的真心，臣妾怎会不知，自然懂得怎么周全，和田白玉纵然是再怎么珍贵的物品，终究也是物品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能够用在皇上的心上人身上。”华清笑着说。
李太妃只是小心地逗着池中的金鱼儿，说道：“皇后当真体恤皇上，所以上一次西凉妃在太和殿中差点闯下大祸，皇上也只是随便发落了制鞋的宫人，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与和田白玉本身的材质有关系吧。”
李太妃冷冷地笑着，华清手中的手绢牢牢地捏着，可是她却只是强颜欢笑，说道：“李太妃是什么意思。”
“哀家能有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皇后，若真想做一个发善心的人，最重要的是适可而止，若是只是懂得在嘴上费工夫，那可就是要贻笑大方了。”
李太妃轻轻地用护甲拨动着鱼食，鱼食互相的摩肩接踵之间发出了吱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刺耳。
“李太妃说的话，臣妾自然是受教的。”
远处的层云翻滚，似乎是要将所有的不安与肮脏翻滚开，华清看着满天的层云，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与牧褚见面的时候，那是在马上，当时英姿飒爽的两个人，在这样满天的层云之中互相许了终生。
不管后人怎么说，华清终归相信，那时的牧褚是深爱着自己的，乱世中的爱情，就算为了以后的打算，结合本身就冒着极大的风险，华清告诉自己，即便以后怎么转变，都会陪在牧褚身边，这是一种承诺。
“皇后，皇上与西凉妃成礼之后，便是秀女的大选了，哀家与皇上会好好挑选，你在后宫之中也要好好地尽力啊。”李太妃看到华清沉默了下去，便笑着说。
“是，李太妃。”
华清慢慢地回过神来，转眼一看，却看到被火烧过的层云完全不见，只留下霞光，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须臾间便是天翻地覆，自己的容颜什么时候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呢？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真的不能期盼牧褚的一点真心了。
“好了，哀家累了，你今天也算是在尽孝了，赶快回去呆着吧，明天还要等着西宫的主位给你行礼呢。”
李太妃的声音似乎带着困倦的意思，那华清慢慢地站了起来，说道：“是，李太妃。”
“娘娘，您刚才这么说李太妃也真是痛快，她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奴婢倒是不知道她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呢。”春夏紧赶慢赶地跟上了华清的脚步，嘴上却是念念有词。
“你知道吕后的下场吗？”华清望着遥远的星辰，突然转过脸来问春夏。
春夏说：“一代奸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华清淡淡的眼神似乎飘荡过不安稳的情绪，她说道：“吕雉害怕儿子将来作乱，废了刘恭的帝位，并暗中杀了他，改立常山王为皇帝，改名刘弘。”
春夏有些惊讶地说：“吕后还真是蛇蝎心肠，废皇上难道可以这样草率行事吗？”
“你小看后宫的争斗了，本宫告诉你，在后宫中最重要的是生杀予夺的权利，其它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都不算最重要，只是要夺得这样的权柄，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成的。”
华清笑着看了一眼春夏，“可是吕后纵然穷凶极恶，结局也不算太悲，最终与汉高祖合葬长陵。”
“这样恶毒的妇人怎么还能够与皇上合葬呢？原本就是应该千刀万剐的。”春夏愤愤不平地说。
“千刀万剐？历史的铡刀什么时砍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了呢？”华清笑着说。
“皇后娘娘，可是后世对吕后的评价未曾好过，奴婢怎么觉得李太妃对吕后有向往呢。”
华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后宫中人谁不依附权势，李太妃如今不过是被剥夺了权力的深宫妇人，你以为她的心中没有一点要掌控这个天下的欲望吗？若要说起来，吕后也算是李太妃的表率，即便是死后的名声不好，可是在世的时候总算是有了慰藉，这样不就是够了吗？”
天子之家中，哪里有这么多的人情？华清也不愿意给自己平白地添加痛苦，就晃晃地回了景仁宫中。
“爱妃，睁开眼睛吧。”
汤泉行宫中，牧褚用一抹白布遮了西凉楚燕的眼睛，温厚的手牵着西凉楚燕慢慢地往前走，西凉楚燕在牧褚的牵引下，有了安稳感，便觉得即便是这辈子都没有光亮，也可以被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好地呵护着。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满目的红色，红艳艳的幔帐将所有的景色变得那么温馨热烈，一堆龙凤蜡烛熊熊地燃烧在佛台之上，西凉楚燕笑着说：“皇上有心了。”
“朕知道你这些年在民间过多了艰苦日子，自然也明白你心中怎么想，朕让人专门遵着民间的习俗，给你照样办了下，这些幔帐和喜被是专门找民间的妇人买的，要的便是睡上去舒服，你看一看可还喜欢？”
西凉楚燕慢慢地打量起那床被子，便笑着说：“这样看的话，臣妾怎么能看出什么意思呢？”
西凉楚燕觉得自己的双脚慢慢地旋转了起来，旋转间竟然看到了前夫的脸庞，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过去了吗？
“爱妃，那你去看一看，朕准你。”
牧褚的手仍然有些疏离地握着西凉楚燕的肩膀，西凉楚燕不能再逃避，便只是笑着说：“是，皇上。”
她轻轻地来到了床前，掀开了满目的大红色，便看到了铺在红色锻被下的各色桂圆与百合，她轻轻地捧起了一捧，疑惑地看着身后的牧褚，牧褚慢慢地走了过来，两人比肩而立后，牧褚才笑着说：“这是民间的撒帐礼了，撒的东西不仅有枣子、荔枝，也有五谷和红纸屑。朕如此遵从这样的习俗就是想要与你白首到老，你可是知道朕的一片真心？”
西凉楚燕轻轻地点了点头，牧褚说道：“你知道便好，刚才朕也算是与你有了同牢礼了，昭示我们从此以后就要同尊卑了。”
牧褚的声音如此轻柔，完全不像一个仗剑天涯的英俊男人，看起来反而是一个只爱妻子的好男人，西凉楚燕莞尔一笑。
“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西凉楚燕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
“皇上，您刚才说同尊卑是什么意思？臣妾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又是天下的君主，只能同尊不能同卑。”
西凉楚燕的声音变得有些昏暗不定，牧褚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烛光，说道：“天下纵然是朕的，可是这天下也有可能是别人的，有无之间也不过是自己的成全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