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说来听听。”沈佳音淡淡地说。
“昨夜莲池畔又被发现死了一个下人。”萱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佳音的表情。
“下人？怎么会这样？可知道是哪个宫里头的人？与我们关系大不大？”
沈佳音说着手却没有停下来，今天要画一对平眉，不显轻佻。
她就觉得整件事情都没有这么简单，必定是存了什么必然的联系在里面的。
“据说这个人死的时候身上是缠着一件腾蛇制成的衣服的，全身是被腾蛇皮收紧筋骨寸断而死的，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干巴巴的骨架子了，人也被泡得变了形。”萱宜说。
“这般残忍？”沈佳音沉默了片刻，说。
“不过大小姐不用担心，一早被发现后尸体就被处理掉了，我们这边也多加了侍卫，确保您的安全。”萱宜说。
“确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沈佳音担心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听说是亥时。”萱宜说。
“来源可是准确的？”沈佳音问。
“大小姐放心，奴婢在府中还是有一些信得过的人的，这件事情便是看守莲池的人说的，绝对是错不了的事情。”萱宜说。
“我们且当没事发生过，”沈佳音想了一会儿又说，“帮我好好打听那个下人是什么来头。”
方始楼在整个王府大院的西南角，正厅位于圆方斋的中轴线上，厅堂正对面放置着一块高两丈的鞘形墨石，这是当年沈佳音嫁进王府来，牧褚为了向全天下表示对她的“疼爱”，特地将西域进贡的这块奇石赠予她，一来是为了表示他对沈府的隆恩浩荡，二来也是为了让皇后一党好好看看，他们的鹣鲽情深。
而这块象征着征服和铁血的墨石被牧褚差人锻造成鞘的形态，放在正厅的正中央，在沈佳音看来，却是为了告诉她，做人最重要的是藏。
“五皇子，昨晚亥时府中的一个下人死于非命。”苏明轩说。
“一个下人，有什么的，大早上的也要传到我这里来污了我的耳朵吗？”牧褚皱眉沉思着。
“五皇子赎罪，只是这个人死得实在是蹊跷，奴才若是不说，恐怕会对府中的一些事情不利。”
苏明轩说着看了一眼牧褚的表情，看到他饶有兴致的样子，便说道：“这个人死的时候身上是缠着一件腾蛇制成的衣服的，全身只留下筋骨寸断的惨样。”
牧褚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谨慎，“腾蛇皮？”
“正是了，这腾蛇原本就是万年一遇的贡品，怎么的……怎么的就套在了一个下人的身上了呢……”
苏明轩小声地说着，牧褚手中的杯盏早就被用力地捏在了手心里，似乎多一发力，就要将所有的杯盏给捏碎了。
“有点意思，敢在我的王府中这般猖狂。”
牧褚冷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牧褚觉得这个局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些天来的线索便是在这点点滴滴之中被串成了线了吗？
“五皇子，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家的颜面，您打算怎么处理呢？”苏明轩说。
“王府中多少人知道这些事情？那些美人们有没有人已得知了消息？或者说，有没有人没有露出惊惧之色。”牧褚起了疑心，但是这个时候却也不能完全断定，到底和他们中间的哪些人有关系。
“他认为王府之中有内鬼么？与夫人们也是有关系的？”苏明轩说。
“怎么，如今你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牧褚蹙眉，如今边疆初平，朝中关于武官的势力却是越来越薄弱，父皇为了重笼皇权，连皇后的母家都敢动，可见决心已定。
父皇既然不愿意让大权旁落在一众武官的身上，牧褚自然是要更谨言慎行一些，所以，也就故意断开了与那些人朝臣的联系，这个时候平白无故地死人，可不是要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快就在自己的皇宫之中寻找存在感了。
牧褚想着，眉眼之间慢慢地生出了憎恨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没有见到过这样严重的事情，便想多问两句。”苏明轩说。
“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但是只有一点，王府之中断不能有内乱，蒋语瑶对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会多加留心的，论及杀伐决断，她倒是比沈佳音要强许多了。”听到牧褚这么说，苏明轩连忙说道：“是。”
在牧褚身边久了，自然能揣测两分五皇子的心意。
牧褚不是傻瓜，优柔寡断从来不会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体现的，如今要做的所有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迅速平息诸臣的声音做辅助，这些年，牧褚在暗地里私自处决了多少的人，苏明轩并非是一个不知道的。
若是众人趁着这个敏感的时候反咬一口，牧褚岂不是要将好不容易在父皇面前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给完全地销蚀干净了。
所以说，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有许多让人无法触及的地方，便是因为这个，才最让苏明轩觉得害怕。
此时在沈佳音的房中，沈佳音已梳妆完毕，正款款地来到佛春苑中，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似是朝着自己来的，可是昨天晚上牧褚已经与她说了，要让她与沈太妃多求取一些治府之术，可是要趁热打铁了去的。
谁知道这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呢？
正好，沈佳音远远地看到蒋语瑶走来了，她着一身淡蓝的素净并蒂曳地裙，肩披绫锻面的围巾，肌肤胜雪气若幽兰，束着晚唐贤妇发髻，鬓侧垂流苏，宛然笑着。
沈佳音看到蒋语瑶的裙裾上绣着的并蒂莲，觉得很是刺眼，总觉得她这是在和自己叫板，这王府中谁能比她更有资格沾了并蒂莲花的光？这么想着，便是沉沉地垂下了眉目。
蒋语瑶也看到了沈佳音，她连忙与旁人说了几句，大家各自地慢下来了。
蒋语瑶缓缓地来到了沈佳音的面前，在她的面前行了一个礼：“姐姐吉祥。”
沈佳音倒是不愿意用正眼看她一下的，不过是酸溜溜地说道：“妹妹今天当真是沉鱼落雁了呢，宛若天成，大方得体。”
“姐姐过奖了，看你一大早这么急急忙忙的，可是有听到府中有什么传言呢？”
沈佳音微微地颔首，冷眼瞧着蒋语瑶，倒是觉得她沉浸在了自己对她的肯定中，心里难免要生出了一丝的冷笑来。
“那你又知道了什么？”
沈佳音打算重新握回主动权。
“有人死在了莲池里。我一大早得到的消息，心中也是害怕得很，所以就想早一点来到佛春苑中问一个究竟，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姐姐。”
蒋语瑶惊恐地说道。
“怎么，这样的事情，姐姐你会不知道吗？”
蒋语瑶的声音沉沉的，她的眉眼之间生发出了冰冷的意味来。
沈佳音稍微靠近了蒋语瑶一步，然后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我看妹妹你这么谨慎，故意要试探你一二的。我可是听说，那个人的死相十分难看，也是怪吓人的。”沈佳音说道。
“阿弥陀佛，在王府中，也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要让人害怕死了吗？”
蒋语瑶的脸色有些铁青，似乎也是因为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缘故。
“要我说啊，妹妹你也不需要这么担心，死的是奴才，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之前绿绮死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沈佳音无所谓地说道。
提到了绿绮，蒋语瑶的脸色似乎有些尴尬，可是这样的尴尬也不过是存在了一会儿，便是没有了——
“平白无故地，姐姐为什么还要提到那个小蹄子？府里头多来了她的妹妹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难不成姐姐还要雪上加霜么？”
说着蒋语瑶看了一眼沈佳音那如青葱般纤细的手指头，眼神中充满了冰冷。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这路往后是越来越难走了，谁能知道，这一次这个死去的人，最终会将线索指向了谁呢？只要妹妹不要故意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便不用头疼。”
沈佳音的眼神里面有一些憔悴，她在努力地打点起精神，昨天晚上牧褚对她说的话，当真是让她彻夜难眠。
“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看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对我还是心存芥蒂的。”
蒋语瑶说道，眼神中却也还是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悲伤。
“好了，大早上的在这里说什么呢，还不如赶快到沈太妃的府中问个清楚呢，这个时候，恐怕王府中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像锅上的蚂蚁了呢。”沈佳音笑着掩了掩嘴巴。
蒋语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姐姐，那我们便一块进去吧。”
到了佛香阁，却发现沈太妃已经是端坐在正殿之上了，她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并没有其他的女子来，沈佳音和蒋语瑶竟然成了最早的。
“佳音向沈太妃请安。”沈佳音作揖跪下，蒋语瑶亦行跪礼。
“快起来吧，这一大早的，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能这么早来了，我瞧着语瑶的头上还有露珠呢，快坐下吧。”
沈太妃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灵珠，那灵珠乖觉地已经为两人上好了茶水。
“是。”二人回答。
“太妃您是长辈，这样的日子原是不需要这么早等在这里的，反而可能伤了自己的身体。”
蒋语瑶担忧地说道，沈佳音冷眼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她总是能表现出得体的样子来。
“你们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在莲池的事情了吗。”
沈太妃问道，她并无心来回应蒋语瑶的关心，眼神倒是沉沉地落在了沈佳音的身上。
从第一眼看到沈佳音开始，她就已经可以预见，这个女子可能是牧褚这辈子唯一的牵绊了，至于蒋语瑶呢，她不过是在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尴尬罢了。
沈佳音也稍微地用目光回应了沈太妃一下，她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只见她今天身披浅灰色长袍，里头只是穿了浅浅的一件棉麻衣服，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沈太妃脖颈上蔓延出来的细细的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