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自然不会闲的，因之前沈太妃曾经说过，各府中每个人都能捧出一盆子的花来，沈佳音在想要从后花园中给出什么样的花。
这一天，蒋语瑶来到了沈佳音的正殿之中，笑意盈盈地说：“姐姐，你可是在出神吗？”
今天的蒋语瑶打扮得十分利落干脆，倒是一扫之前的颓丧。
她穿着金黄云鹤云烟衫，云髻峨峨，脸蛋娇媚，眼神顾盼生辉，浑身上下，都像是在散发淡淡华彩一般的，这样的阵势，看起来可真像是和自己耀武扬威的啊。
蒋语瑶的小腹挺挺的，看起来是要比自己大一点的，沈佳音莞尔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浮雕犀角杯，笑着说：“可不是在出神吗？马上就要到祭花神大典的时候了，正想着，要送出什么样的花去呢。”
沈佳音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和蒋语瑶互相行了平礼，又慢慢地坐下。
蒋语瑶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浮雕犀角杯，心中酸意丛生，自己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做计较的，现在也和寻常女儿家一样的，在意恩宠与赏赐了。
她眉目微垂，笑着说：“姐姐的这个犀角杯倒精致，以整个犀角制成天然形犀角杯，还有松石雕琢，可见，价格不菲，看来姐姐从天牢中逛一圈出来，倒是收获了五皇子许多的爱意。”
蒋语瑶沉沉地说道。
果然是个不懂得感恩图报的家伙。
沈佳音的眼角低垂，落落大方之下，倒是显得自己的动作错落有致。
“姐姐的这个犀角杯雕花是别出心裁，当真惊为天人。”
沈佳音听着蒋语瑶的惊叹，只是莞尔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松竹梅的意境是我自己加的，王府中的人事纠纷实在是让人心寒，倒不如拥了这一处的宝贝，让自己心安。”
犀角之所以如此珍贵，是因为古人将犀牛作为崇拜物的习俗，可悲的是，这样的传承，到了蒋语瑶这里，却成了衡量一个人地位的象征。
且沈佳音总隐隐觉得，按照蒋语瑶的性子，也不会在意这上面岁寒三友的形象吧，第一次，沈佳音觉得对牛弹琴。
到底是怎么样的占有欲，让蒋语瑶觉得觉得荣华富贵比安心更加重要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蒋语瑶只是沉默不语。
沈佳音告诉自己，这个犀角杯就是当年沈佳凝送给自己的物件，知道这事情的人寥寥无几。
实际上，从沈府树倒猢狲散了之后，朝堂上就鲜少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了，可是要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实在是要小心谨慎。
不过毕竟各人有各的奔忙，所以沈佳音也不需要担心目标会泄露，沈佳音才敢将物件拿出来细细玩弄，便与蒋语瑶多说了几句也没有什么关系。
蒋语瑶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佳音手中的犀角杯，说道：“如此看来，那些市场上富丽的东西，如今再看你这里的东西，倒是觉得那些要粗俗一些。”
蒋语的声音柔和，可声音里面已掩盖不住嫉妒和羡慕了。
沈佳音想了一下，笑着说：“我倒是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还是情意，材料做的好不好倒是其次，如果只是将贪念寄托在器物之上，人不是成了器物的傀儡了么。”
蒋语瑶眉头微微皱起，原来，沈佳音是有这一句话在这里等自己呢。
沈佳音倒是不在意蒋语瑶眉目之间的变化，在说话之间，沈佳音已将犀角杯推了蒋语瑶的面前，说道：“你若想要看，便端看着，好东西原是要与姐妹们分享的，只是如今事事烦躁，昨天晚上，妹妹还受了委屈，我心想着，不叨扰你，才是好的。”
说着，沈佳音抬起了手边的茶杯，品着其中的茶水。
蒋语瑶强颜欢笑，顺利地避开了沈佳音的这一层意思，若无其事地打量起手中的犀角杯。
犀角杯敞口，由上至下渐敛。其上浮雕松竹梅，当真是稀世珍品。
蒋语瑶在注视之间，竟然看到了一个浅浅的字样，像是写着“凝”字。
又想到此前，听人说沈佳音到牢中，所见的并非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蒋语瑶心中虽然有疑惑，但是只是按下不表，便笑着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妹妹听说了，可恨云姬给我下了迷药，我只能任人摆布，如果不是姐姐出现为我化险为夷，如今怎么有这样的好景致。”
蒋语瑶的声音细细的，尖尖的，沈佳音听着也只是笑了笑，手指头且摩挲在了扳指上。
沈佳音说道：“如此说来，这云姬当真是太过分了，竟能想到这样阴毒的招数来害你，还好我谨慎，不然这阖府上下，可不知道要怎么传妹妹的名声了。”
沈佳音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种清冷，这样的清冷，蒋语瑶以为沈佳音再也不会有。
只是如今听起来似乎是更加有杀伤力了。
蒋语瑶颔了颔首，说道：“王妃可不值得为我生气，沈太妃出面的事情，任凭她云姬能怎么翻出了天去？不过这次看来，王妃当真是个卧虎藏龙之人呢。”
蒋语瑶说话之间看了眼窗外，沈佳音知道，蒋语瑶所指的，便是在整个局面之中有条不紊运作起来的自己了。
“什么卧虎藏龙不卧虎藏龙的，我倒是觉得有一两个忠诚的下人才重要，你身边不是有也有么？人”
沈佳音的声音里似是有些清冷，转而，她嫣然一笑：“对了，马上就是祭花神大典，你可有考虑，要出什么花吗？”
蒋语瑶听沈佳音顺利地转移了话题，了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说道：“说起来，这个典礼也真是搞笑，今年王府中出了这么多的事，还要搞这些，我从来是不喜花草的，如今去哪里找这些花？”
沈佳音笑说：“这件事情你也就只能与我说，若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是对云姬有什么意见呢。”
蒋语瑶听了沈佳音的话后，对云姬的不喜欢再次翻涌上心头，她很不服气地说：“原本就是这样子，云姬要立威，为什么非得抓着我们这些人？”
沈佳音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好了，真是越发地没有规矩，祭花神大典原本就很重要，你平白无故地说这些话，是要讨嫌？”
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人实际上是闺房中的姐妹呢。
可这绵里带针的意思，也只有当事两个人才懂了。
蒋语瑶知道自己说了太多话，忙说道：“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就当是我胡说的吧。”
说着，蒋语瑶便轻轻地放下了犀角杯，笑着说：“要说晚樱呀，与千丝花最是搭配，一个倾国倾城，一个是孤芳自赏，可世人总将这两样好东西分开对立了去，真是在玷污了这样的好东西。”
蒋语瑶话里似乎还有深意，沈佳音想了一下，说道：“你说这样的话，可是要影射什么？”
蒋语瑶笑了一下，说道：“姐姐，你可记得，当初云姬是怎么入府的？”
沈佳音怎会不知道。
虽然这件事再也不提，但是听府里头的老人说，之前，云姬刚入府的时候，实际上是跟着姐姐一道进来的，当时蒋语瑶是一波势力，她是一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只能在云姬姐妹中留下一个，之后，云姬的姐姐就莫名其妙地暴毙了。
而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就是牧褚竟要让云姬身边的侍婢也在祭花神上弹唱。
这个小丫头，会不会只是云姬为了讨牧褚欢心的工具呢。
“知道，有什么不妥吗？”
蒋语瑶轻轻地嗤之以鼻，说道：“昔有她姐姐暴毙，那是因为情非得已，两者选一，现在还想要拉上一个人来，岂不是为了姐妹合纵之势？”
蒋语瑶声音低沉，却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
沈佳音站了起来，飞燕合德的例子再次出现在了脑海中，原来，沈太妃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睿智如她，早就是将所有的端倪都看的清清楚楚了吧。
沈佳音思考了片刻，说道：“妹妹是真不担心隔墙有耳么，还是你太相信我的人品，觉得，我还不足以将这些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蒋语瑶眉眼之间慢慢生发出了淡然的光来，说：“妲己者，殷纣之妃。她再妖艳无格，若是没有妹妹的帮衬，也走不到祸国殃民的地步。若是借古讽今，倒是真的能看到，云姬的一些影子啊。”
蒋语瑶说着，轻轻地将嘴巴凑到了沈佳音的旁边，多补充了一句：“姐姐，我可是听说，这一次乔家的女儿就是他努力的结果呢，如此说来，您可是明白一些了。”
沈佳音的眼神瞬间迸发出了清冷，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人其实是云姬的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云姬现在行踪诡异，且在民间的影响力深刻，要囊括，或者说利用这么一个纯情的小姑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蒋语瑶摇了摇头，说道：“是谁的人，我还不能随便下定论，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人的背景对我们来说不利，难道姐姐不想要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五皇子会突然让欧阳将军入府么？”
似乎有人在狠狠地击中了沈佳音的背后，她有些惊呆，果然，这一切不是偶然，所有的人都在命运的齿轮上完成自己的任务，而这个所有的结果都是在指向谁呢。
听蒋语瑶的意思，这个人肯定是云姬恨的咬牙切齿的人。
是自己额。
“为什么？”
沈佳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神，说道。
“因为在这之前，五皇子与云姬谈过了，知道她从前教习她弹琴唱曲的先生，是乔若兰，靡靡之音中，最是点破了情思，可五皇子还故意将欧阳陈请到宫中，这就有点奇怪了。”
蒋语瑶的声音倒是有冷冷的笑意，沈佳音知道，自己是要被推向这深渊了。
纵然是有万般的不愿意，可是，木已成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