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将手缓缓地搓到了一起，笑道，“现在库房的人已经听不懂我说的话了？晚樱最是宝贵，送到蒋语瑶府里头的东西也能够滥竽充数？她虽然是从民间来的，可是也知道什么是晚樱，什么是千丝花。”
沈佳音的声音清冷地从千树的耳边划过，千树却听出来了戏谑。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王妃，千丝花有千丝花的风韵，怎么是晚樱可比的？再说，侧王妃原本就淡泊名利，说不定，也不在乎这些。”
沈佳音低眉颔首，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萱宜点了点头，便带着一众下人下去了。
屋子中只剩下了沈佳音和千树两个人，沈佳音才说道：“千树姑姑这么聪明的人，就直说了吧。”
“王妃，最近，您可还在吃着安胎药呢。”
千树的眼神之间有一些冷冷的意思，沈佳音怔了一下，倒是分不清楚，千树是敌是友了。
她缓缓问道：“什么意思？”
千树不紧不慢，样子祥和安然。
“王妃，蒋语瑶最终选择了千丝花，可这也并非是她自然选择的结果，沈太妃，可是将每一步都算好了的。”
千丝花？
沈佳音知道，古代很多女子为了防被人下药，但是又不能不装作喝完，就会顺手将这药物倒入房间的盆栽里头。
千丝花是需要酸性土壤培育的，坐胎药大多性情温和，里面一般含碱，若是晚樱本来养在房间里头，没有享受到阳光就没有事，为什么会枯萎呢。
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蒋语瑶根本就放心不下送来的坐胎药，那么是谁，让她总是惶惶不可终日呢。
一想到这里，沈佳音才真正赞叹起沈太妃的本事，看起来什么事都是不闻不问的，实际上，了若指掌。
看到沈佳音有些许了然，千树的眉头有些松开，她说道：“王妃，刚才奴婢看见碧山将蒋语瑶送还库房的一盆蔫了的晚樱给打碎，您可不要事后算账。”
沈佳音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到面前这个波澜不惊的女子，瞳孔里散发着不骄不躁的气息，便说道：“不过是晚樱而已，有什么关系。”
千树笑着，姣好的容颜若是没有受到时间的洗礼，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美人胚子吧。
沈佳音的耳边已经传来了千树的声音：“王妃，千丝花虽是名贵花卉，但是根系所需的养分以碱性为主，所以即便是蒋语瑶往里头灌溉多少的安胎药，五皇子都是不会知道的。”
千树的声音十分绵柔，可谁能知道，这么柔滑的声音中，带着可以杀人的冷意。
沈佳音的心里头一阵后怕，还只能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样子来。
沈佳音笑着说道：“所以千树姑姑的意思是，你如今是蒋语瑶的人，愿意为她排忧解难吗？”
千树笑道：“王妃，奴婢只是太后派到沈太妃身边的人，尽忠的人永远也只有太后罢了，只是见你刚从天牢中回来，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改变了。”
“千树姑姑这么说，我就懂了，谢谢千树姑姑，当然，更要感谢千树姑姑身后的人。”
千树只是不说话，过了许久才笑着说：“王妃，感谢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在后府中怎么才能周全，千丝花已经是征兆了，蒋语瑶要做的事情远不止于此，你要知道，从你重新回来的那一刻，你就必须战斗。”
千树的语气多加重了一些。
沈佳音听了，冷汗直冒，她稍微地停顿了片刻，问：“千树姑姑该是有主意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千树说：“若是王妃愿意相信我，先按兵不动，后府势力是盘根错节，只有在混乱中揪住线头，才能让所有的事情迎刃而解。”
“千树姑姑当真是有心了。”
沈佳音看着千树，心想，果然是在新一轮的洗牌之后，真正的老大姐要出来了么。
如果千树说的不是假话，那这至少证明了，在牧褚的府里头，太后的势力才真是最稳固的。
“王妃，欧阳将军刚才沙场征战回来，跟五皇子复命的时候就能被碧山撞见，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么。”
许久，千树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佳音的心中瞬间起了涟漪，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沈佳音的神色有了动荡，随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姑姑，你在说什么？”
千树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了自己的耳际，说，“王妃，蒋语瑶从前在乐府中，欧阳将军是常客，我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沈佳音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什么方法？”
沈佳音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想到从一开始，千树就已将谈话的内容和方向攥在了手中，这么一来，自己反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了。
“京中乔家的女儿乔元卮对欧阳将军爱慕有加，若是您这个时候进言，请求皇上将乔元卮赐给欧阳将军，说不定能促成一段情缘呢。”
这是为了什么，欧阳纵然和蒋语瑶之间有关系，也犯不着自己这么火急火燎地来促成，现在这么做，真的不会打草惊蛇么。
可是千树这么成竹在胸的样子，她也必须做足全套的戏来。
沈佳音稍微顿了顿神，说道：“促成缘分是一回事，只是我和这欧阳陈素不相识，这样，可不奇怪？”
还没等到沈佳音将之后的内容说清楚，千树已经笑说：“看来王妃这件事情之后，还是没有完全信了我与太后，对我的事情这么存疑？”
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有自己的立场，上一次事情的洗礼，沈佳音可不愿意再做别人的枪手了。
千树是激将法也好，什么都好，她都是要给自己留有余地的。
沈佳音勉强挤出了笑容，说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请姑姑不要见怪，也请您带到我的话，让太后稍安勿躁。”
说着，沈佳音为了缓解房间中的尴尬气氛，朝着宫外的人说道：“萱宜。”
萱宜慢慢地推门进来，千树为了承接自己之前说的话，早就不急不慢地说道：“千丝花花意境深远，这样好的意头，也未必是晚樱能比的上的，王妃就不必为侧王妃担心了。”
千树的声音带着睿智，沈佳音被面前的这个女子给折服了。
自己从前怎么不知道，千树还有如此左右逢源和随机应变的机灵。
如今的局势也许只能暂且相信千树了。
沈佳音这一次更加觉得孤立无援，牧褚，她是不愿再去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怎么能不胆战心惊呢。
这么想着，沈佳音笑着说：“好，有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劳烦千树姑姑走一遭，要不要喝了茶再走呢。”
萱宜听出沈佳音的意思，便笑着说：“王妃真是好心性，千树姑姑也很得体。刚才库房的奴才来问了，王妃对这一次盆栽的各府安排有什么看法，如今看来，是有答案了。”
萱宜虽然是这么说着，眼神却落在千树的身上，千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王妃，等下便是阖府觐见的日子了，您刚从牢狱中出来，一定要好好地打扮一番才是。”
沈佳音微微地颔首，和身边的萱宜说，说：“萱宜，你从库房中挑选了一两件别致的东西，装在锦盒之中，带去。”
说话之间，沈佳音已经慢慢地戴起了护甲，金光灿灿的护甲总是让人有了霸道的凌迟之感。
萱宜微微地点头。
收拾好了之后，便是来到了正殿中。
一众的美人儿已经窸窸窣窣地站在廊下，人群中是云姬夫人最为显眼了。
浅淡纱裙纬地，外套锦缎小袄，长发用红玉珊瑚簪子挽成坠月簪，更显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
作为这后府中第一个成功诞生下孩子的女人，她穿戴雍容华且自信满满，也是有理由的。
“恭祝王妃安康。”
蒋语瑶看到了沈佳音，便过来拉着她的手，笑着说，“这几天妹妹是想要去看一看姐姐的，但是听说姐姐最近身体不好，昨天送去的豌豆黄，您有吃了么。”
沈佳音冷冷地看了一眼蒋语瑶，她看起来倒是十分地精神，一身白衣，搭上雪羽肩，一头秀发轻挽，飘然如仙。
若不是刚才千树和她说了，她还真是想不到蒋语瑶会因为担心被人陷害而担惊受怕。
这府里头的女子，多少是过的舒心畅快的。
沈佳音虽然有了同情，但是终究对蒋语瑶提防于心。
沈佳音的明眸之间水光流转，只是莞尔一笑，说道：“一小块的豌豆黄治不了命也治不了病，妹妹最近在牧褚面前时间很长，若是你能在牧褚面前说我的好话，那才是真正好的。”
沈佳音的声音里有些沙哑，这几天天气骤冷，身体被之前这么一关，更加弱不禁风，怎受得了一顿折腾呢，便是地让风寒侵袭了身体，头有些痛。
“姐姐言重了，妹妹的话管不管用，还是要五皇子才能说的算。”
蒋语瑶的巧笑嫣然之间，沈佳音倒是觉得这个女子对牧褚未必有什么真心。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决明长歌，说道：“决明长歌从前也是与你交好的，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如何了。”
蒋语瑶一听这人的名字，就想到她和自己争宠的风骚样，慢慢地抑制住了内心的愤恨。
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道：“王妃，姐妹是姐妹，可在后府之中，终究尊卑有别，决明长歌不过是天涯歌女，你这么惦记着身份卑贱的人，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蒋语瑶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很有，明明是她从前勾结决明长歌来陷害自己，现在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沈佳音沉沉地想着，也不说话。
蒋语瑶的眼神似有星辰陨落，沈佳音并不说话。
“沈太妃驾到。”
一阵清脆的声音，便看到沈太妃缓慢地走了出来。
